欧文微斜眼睛,略带讥讽的语气,道:“可是中校,您得知道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果我不知道,我不会要你来见我。”安德烈抿下一小口咖啡,站起身俯视欧文,“话就说到这里,你要做的就是等待,我会给你一个合适的时机。” “我们之间并无任何信任基础。” “不,有的。”安德烈宁定地说:“我们有共同想要保护的一个人。” 欧文张大了嘴,看安德烈带上遮阳帽,走出咖啡厅,消失在哈瓦那明晃晃的街道上。他无法怀疑这话语中的真实性,因为这里面对他而言有巨大的诱惑。他是个间谍,但他最珍贵的就是感情,他知道感情的力量。否则自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救伊森,而伊森也不会一次次拒绝自己。 他们之间有纯粹的爱情,那爱情会施行拯救。在安德烈令人信服的眼神中,欧文生不了任何怀疑,他甚至已经开始在脑海里默默安排接下来的计划。他一口饮下冰爽的朗姆酒,留下小费后驱车回关塔那摩。 他看到,哈瓦那上空笼罩的阴云透开一丝缝隙,渗出了阳光。 推土机推到基地周围的热带树木后,群鸟腾飞,在缠绕藤蔓的巨树的倒塌后,椭圆形的像蜡笔似的弹头便暴露在空旷的草地上。若此时有侦察机从头上飞过,军人们也将不再在意。这些指向北方的核弹头已经蓄势待发,只需要最后的校准和发射。 轰的一声,又是一棵巨树的倒下,推土机的驾驶员擦着热汗,心里焦躁不已,盘踞在心上的战争阴影太过浓厚,没有人愿意死在这样遥远的异乡。就在这时,他瞧见从密林深处走出一道人影,他连忙踩下了刹车。 “诺维科夫中校!”他朝安德烈敬礼,心有余悸地说:“这可真是太危险了,要知道这些倒塌的树会要了您的命!” 安德烈微笑着耸肩:“我这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吗?” “您去哪边儿干什么呢?那边儿可都是电缆,高压线,危险得很!” “我总是不放心,你知道,这里有很多长尾猴。中士,你们需要提防丛林里的动物们。” “明白!感谢您的指示!”驾驶员露出笑容,朝安德烈敬礼,安德烈回礼后,驾车离开圣克里斯托巴尔导弹基地,前往大萨瓜地区。 他心情很好,在明媚的天光云影下,涌进车窗的风带来热带雨林的清香,他嗅闻到无花果和芒果的气息,他单手开车,一手随意地搭在车窗上,在弯弯绕绕的林间单独行驶。他哼着新近的流行歌谣,用握住方向盘的右手食指打着节拍。 “古巴,我的爱 拥有紫色黎明的岛屿 歌声响亮,飞跃寰球 古巴,我的爱 你听到那坚定的脚步声了吗? 胡子党们正在行军 天空是火一般的旗帜 你听到那坚定的脚步声了吗?” 白云斜斜地层叠,天空是水洗过的蓝,鹦鹉振翅飞过时,他的车绕过一片烟叶田。农民们从田垄里直起身,向他这个熟悉的陌生人问好。他们摘下草帽挥舞,露出黝黑的脸和亮闪闪的白牙,孩子们从高高的无花果树上跳下,顽皮而友好地将果子从车窗投掷进他的车内。因为这车上有鲜艳的红星,他们都认识这红星,这是来自遥远的北方的朋友。 可这朋友为他们带来保护的同时也为他们带来了毁灭。看着这些可爱而天真的人民们,安德烈捡起一颗无花果,咬开甜丝丝的皮,吃下腻软的果肉。他仿佛看到了伊森离去时不舍的面孔,艾利希奥站在餐厅门口的背影,以及安东尼奥从指缝中渗出的眼泪。 他踩下油门,提起车速,飞一般地行驶在公路上,就如他雀跃的心。近了!近了!他突然在无人的路上狂放地大笑,笑声飘荡在古巴山间的丛林里,惊扰了一群栖息的鸟类。它们从车顶上飞过,落下鲜艳而瑰丽的羽毛,像一场梦幻的雨。安德烈又哭了,他在这惶惶不可终日的人生中终于抓住了方向。他喜极而泣,他从未这么开心和快乐过。 照例,他提着手提包,进入大萨瓜的导弹基地,没有人会询问他要做什么。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穿梭在这片基地中。他信步而走,对军人们朝他的敬礼回以真切的笑容。他有什么值得羞愧的,看到这些年轻而鲜活的面孔,安德烈想,他没有任何值得羞愧的! 他走遍了基地的各个地方,最终停留在电缆区域,就如同他在前一个导弹基地中做的那样,但这并不是结束,他还要去下一个基地,一直走遍所有的基地。这是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基地,他深切地爱着它们。 然而他并不孤单。有双警惕的眼睛一直在跟随他。来自阿列克谢耶夫的密探从未放过安德烈的行踪,然而跟踪这位顶级克格勃也并不容易,好几次他失去了安德烈的方向。但这一次,他确定了他游荡在基地中那鬼鬼祟祟的身影里所蕴含的不怀好意。 于是这位密探来到临近的镇上,想要朝大使馆的秘密线路打上一同电话,然而他的电话拨通不到一秒,一柄从后而至的匕首便切开了他的喉咙。他在极度震惊中转身,看到自己映照在那双灰棕色瞳孔中的不甘心的面孔。 电话从他手中坠落,摇晃在电话亭中,里面传来阿列克谢耶夫焦急的声音。刀起刀落,电话线被切断。 伊森离开电话亭,向后抛去一颗燃烧弹。轰的一声,猛烈的火光窜天而起。一切都将化为烟尘,不复存在。 ---- PS:柯蒂斯·李梅,美国将领,在二战中以轰炸出名,对暴力坚信不疑。人称“冷战之鹰”,曾策划实施轰炸东京的“李梅火攻”。 安德烈唱的那首歌在苏联很流行,名为《古巴,我的爱》
第104章 Chapter 45 ==== 这不是第一个,但也不是最后一个,有多少个人跟在他身后,他就会杀掉多少人。他从来不以善良为己任。 伊森站在大教堂的阴影处抽烟,一根接着一根,直到莫里安来到他的面前。 “你不会跟我走的,是吧?” 伊森抬起眼睛,轻笑一声,没有回答。他只看到莫里安的脸瞬间苍老了很多,他的确老了,花白的头发快要全白,脸上深刻疲惫的沟纹,伊森扔掉烟蒂,走上前去,将莫里安拥进怀里。 “谢谢你,我的莫里安叔叔。” 莫里安浑浊的眼睛里渗出久远的泪,当他还呆滞在原地时,伊森已经松开他,走进了阴影深处。 “你是幸福的吗?”莫里安问。 伊森站定,转身回之以一个明媚的笑容,“当然。” 他消失在大教堂后林立的西班牙建筑群中,人潮从四处涌来,集合在大教堂的广场上,将莫里安环绕在其中。人声鼎沸,但无人注意到这位落寞的老人,他们的目光和枪口全部朝向北方,汇聚在一触即发的战争上。 他们对古巴岛即将迎来的孤立毫无察觉,一夜之间,数千幅海报出现在哈瓦那以及其他城市的大街小巷,海报上是一只手握着机关枪,标语是一串白色的大字写着——“A LAS ARMS”意味“全面武装”。 伊森在一张海报前停留,无数人在这张海报前停留。一种颜色,三个词语,和一个手势,古巴人的态度尽显——古巴就是一个扛着枪的人。 而另一边,安德烈将目光从海报上收回,他接到了来自埃尔奇克苏军总指挥部的电话。他意识到有些事情已经按照他的预想般拉开了序幕,当他站在普里耶夫将军面前时,他看到老将军眼中露出的愧疚以及疲惫。 “阿列克谢耶夫咬着你不放,他指控你有叛国嫌疑。” “在现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吗?”安德烈微笑说:“这种时机可不适合内斗。” “当然,可他们总是按捺不住。”普里耶夫将军闪烁目光,望向一边,“尽管他们没有证据。” “或许我该亲自去和他谈一谈。“安德烈转身走出指挥室,普里耶夫突然叫住了他。 “你这两天巡视了所有的基地?” 安德烈回首,点头说:“没错,这是我的职责,战争一触即发,我们得确保万无一失。” “好,好,辛苦了……”普里耶夫垂下眼睛,然而安德烈还没走出几步,他又叫住了他。 “我可以相信你吗?中校。” 这一回,安德烈没有转身。 “这并不在于我,而在于您。” 他在普里耶夫沉重的目光中离开埃尔奇克,驱车前往哈瓦那。临近黄昏,大使馆已经下班,但安德烈知道阿列克谢耶夫还在那里,他的确是个尽职的大使,危机爆发后他几乎夜以继日地工作。这信息来自于路易斯,安德烈将他摸得一清二楚。 他在大使馆岗亭前出示自己出入证后顺利进入,他想阿列克谢耶夫应该知道他的前来,秘书室里没有人,路易斯和一众办事人员离开了大使办公室所在的那栋楼。安德烈不禁感叹于自己的好运气,可他也知道,所谓的好运气从来都是累积经验所得来的结果。他熟悉阿列克谢耶夫的办事风格,不然不会选在大使馆,这是外交官的地盘。 他推开门,看到阿列克谢耶夫站在空调前,手里在把玩一颗纽扣大小的黑乎乎的小玩意儿。 “现在才发现,不会有些太晚吗?”安德烈露出意味不明、暗含危险的笑容,像一只从暗处走出来的夜猫,嘴角挂着杀戮的鲜血。可阿列克谢耶夫并不在意,他有他的自信。 “你说人的记忆力会有多好?”阿列克谢耶夫将窃听器扔进垃圾桶里,走到办公桌后,将自己扔在柔软的办公椅中,抬眼斜睨安德烈,似笑非笑地说:“我的记忆力就很好,人家跟我提过一嘴的事情,我能记好多年。” “比如说?” “比如说十多年前的发生在某两位克格勃上尉身上的叛变案件,呵呵,你大概不知道这其中有多么有趣。” “所以我不是在听着吗阿列克谢耶夫中校,也许您大发慈悲,让我这个将死之人也能陪您笑一笑这有趣的事儿。” 阿列克谢耶夫撇撇嘴,说:“您的命可是在您自己手中呐,可别说晦气话。” 安德烈不置可否地耸肩,坐到了阿列克谢耶夫的对面,环抱双肘,显露出十分真诚的谛听模样。指尖烟雾缭绕上升,阿列克谢耶夫讥讽地笑了笑,将手中的烟蒂摁熄在五角形的玻璃烟灰缸里。 “您说的对,中校,做人是得善良一些,我和您无冤无仇,不过就是一些大人物们的棋子罢了,您得知道我也有难处啊。老实说,这故事可并不精彩,甚至可悲。该死的人没死,不该死的人却死了,您说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可笑的呢?” 安德烈的眼眸有微不可察地颤动,但他依旧维持笑容不变,问:“那么谁是该死的人呢?” “您问我这个问题?哈哈,有趣!活着的人就是该死的人啊!”阿列克谢耶夫站起身,目光就如烧红的针狠狠扎在安德烈身上,“告诉你,中校,你就是那个该死的人!我们还好奇来着,那封电报分明是你发出去的,可为什么是帕维尔来顶罪,真是兄弟情深啊,看来帕维尔比你聪明,早就意识到了那封电报有问题,而你,却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苟且偷生这么多年。我有时候在想,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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