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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森耸肩，故作轻松地说：“我们在演戏呢，这是爱情当中的小情趣，你不懂。” 安东尼奥哽咽几分，勉强挤出一道笑容，他看到伊森在抚弄他的右手食指，他知道他一旦陷入忧虑，食指就会抽痛。这是他不自觉的反应。 “所以，叫我来做什么？” 伊森勾起唇角，说：“我担心他的身体，远远地看着可不能瞧出个所以然来。你去看望他，找个借口把他带到加西亚医生那里休息休息。” “他最近一直在大萨瓜地区。”安东尼奥说：“他热心于那些核弹头和导弹，虽然我并不知道为什么。” “谁知道呢？”伊森笑了笑，“或许这么多年来我们谁也没真正看透他。” “不。”安东尼奥摇头，目光笃定地盯着伊森，“你知道的，你什么都知道，不然你不会老老实实离开。即使你不确定，但你也有百分之八九十的把握。我说错了吗？伊森。” 伊森缓慢收敛笑容，似笑非笑地凝视安东尼奥。安东尼奥在他审视的眼神中并没有败下阵来，反而回以更加犀利的目光。 “我不会问你，更不会问教授。我唯一知道的是，核武器为古巴甚至世界带来的只有毁灭性的灾难。幸运的是，我研读过此类书籍，但不幸的是，只有我一个人研读过这种书籍。他们都看不见，或者视而不见。仇恨已经蒙蔽了他们的双眼。” 悲戚的笑容在安东尼奥的脸上蔓延，他将目光移开，伊森依旧沉默，安东尼奥站起身在他肩上拍了拍。 “我会去探望教授的，放心，我也会和你继续见面的。因为我们是朋友。” “安尼。”伊森抓住安东尼奥的手，“你在害怕吗？” 安东尼奥眼眸闪了闪，凄切地笑，“没错，我在害怕，夜夜不能入睡。” “我也一样。”伊森跟着他一起笑，“可只要一想到伊利亚，我就没那么害怕了。” 安东尼奥眼睛微微睁大，笑着点头，说：“这是他的魅力。” 待安东尼奥离开，伊森在逐渐黑暗的教堂里静坐。凝视前方的圣像，他露出昳丽而哀伤的微笑。 翌日，安东尼奥履行了他对朋友的承诺，某种程度上也是出于自己对安德烈的关心，圣克里斯托巴尔见到安德烈时，他戴着遮阳的窄边草帽，衣裳汗湿，脸上却挂着健康的令人心安的微笑。要不是他瘦骨嶙峋的身体无法掩盖病痛带给他的折磨，在那高昂兴致中没人会意识到这个人正在与死神争战。 “教授。”安东尼奥冲安德烈兴冲冲地招手，安德烈在基地附近的休息站中回头，朝他走来。 “怎么到这里来了？”安德烈上车，和安东尼送并肩而坐。 “要喝一杯吗？”安东尼奥调皮地眨眼，安德烈耸肩，表示同意，他欢呼一声，吩咐司机开车到就近的镇上。 “老实说，这些工程快要完工了。”安东尼奥说，“您也需要休息休息，加西亚医生一直挂念着您。” 安德烈放下手中的酒杯，用手帕擦拭额间的汗水，说：“得了安尼，带着任务来的？” 安东尼奥脸红起来，小声说：“这也是我的真心。” 安德烈宠溺地微笑，“我知道，安尼。看来你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抬眼看了眼安德烈，安东尼奥露出苦涩的笑容，说：“您知道，古巴仍旧是国际图书馆协会的会员，仍能收到来自国会图书馆的美国政府的出版物。国防部的一些同僚对核战争的影响做了详尽的研究，归纳了核毁灭的各种形式。他们给出了一份报告，报告中根据武器规模，爆炸高度，风力等变量对哈瓦那这样拥有两百万人口的中型城市遭受核打击后做了详尽描述。先是刺眼的闪光，蘑菇云，接下来是炽热和死亡。这份报告我读了不下五遍，教授，我几乎能全文背诵。” “可我翻来覆去地看，来来回回不过就是两个字——‘灭亡’，这并非一个生命的死亡，而是无数生命和城市的灭亡，或者，是这个世界的灭亡。” 安东尼奥闪烁眼眸，凝望安德烈，企图从他那双睿智的面孔上找到解决之道，“可我们承受得了这样的代价吗？这种几乎要全人类的生命来陪葬的对抗，真的有意义吗？” 安德烈抿下一小口酒，目光落在酒杯中，在其中他看到自己脸上沉静的笑意，于是他抬眼看向安东尼奥，问：“可你有阻挡的能力吗？” 安东尼奥眼睛倏尔睁大，“不……我无能为力……” “那么，安尼，顺其自然吧。” “即使结局是灭亡？” “是，即使结局是灭亡。” “不！”安东尼奥站起身，重重一掌拍在桌上，“不，不行，我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无论如何，无论如何……” 可他说不下去了，这位善良如一的年轻外交部长由于激动面颊抽动，痛苦地捂住脸不住摇头，泪水从他指缝里渗出，安德烈站起身，将手落在他的肩上。 “这是最后一次，你和我的单独见面。”他在安东尼奥的耳边，用令人陌生的冰冷语气说，“你依旧胆小和懦弱，这么多年从未变过，作为你的导师，我感到无能为力，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你却如此畏惧，你让我很失望，我不想再见到你。” “另外—— ”安德烈在离去时，转头补充道：“告诉他，离我远点。” 安东尼奥将脸从掌心中抬起，泪水模糊的视野中，安德烈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餐厅外。他站在原地许久，对这突如其来的离别与警告感到疑惑和揪心，他细细揣摩安德烈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的含义，却为自己的猜测感到惊恐不已。 1962年10月15日，一架美国U-2侦察机对古巴进行低空拍摄时所带回的照片来到中情局的图像分析处，中情局的专家们在对古巴西部山丘溪谷的数千张侦察照片经过36个小时的仔细研究后，终于在其中几张上发现了连接椭圆原点和管状物体的信号电缆。 他们用一台半房间大的新型曼恩模型621号比测仪测量了管状物体的长度，长达67英尺，这种长度的东西他们曾经见过，在莫斯科红场的阅兵仪式上。 16号清晨，中情局首席图像分析师阿瑟·伦达尔站在总统约瑟夫·肯尼迪面前，手握指示棒，向他揭示了一个几乎会让世界陷入核战争的机密。 古巴岛上，遍布苏联导弹基地，而与此导弹相配的核弹头，已经蓄势待发。如果苏联摁下核按钮，核弹将会在五分钟内到达除西雅图之外的美国任何一座重大的城市。 阿瑟看到，年轻睿智的总统在这一瞬间失去了光彩照人的魅力，脸色变得如死人般苍白。 而与此同时，当消息传到关塔那摩海军基地，整个基地上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恐慌准备撤离事宜时，欧文收到了一通秘密电报。他记得，这是在1962年10月17号的夜晚。星辰低垂，漆黑的海面涌起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浪花。
第103章 Chapter 44 ==== 如果古美之间爆发战争，那么从第一个从世界上消失的便是关塔那摩海军基地。欧文深知现在自己的处境，基地内已经开始往美国遣回随军家属，然而对于一个情报人员来说，紧急的混乱时刻方能大显身手。他只希望自己不要在这里玩掉小命，但同时又想，如果真到了他要死的那一步，或许整个世界也将与他一同灭亡。 他看着手中的那封电报，陷入沉思。第二天一早，他便启程前往哈瓦那。一路上他见证到了什么叫做全民皆兵，古巴在战争来临前的高昂斗志让他感到恐惧，这些人民完全不知道自己所面临的是什么样的战争，来自于美国的电视新闻让他们知道了自己国土上的威力巨大的核弹，然而他们却对核弹所带来的后果一无所知。他们陷入在民族仇恨与反帝的狂热中，已经失去了理智。 欧文一路上不得不避免被卷入这种亢奋的浪潮中，从关塔那摩来到哈瓦那，足足花了他二十个小时，此时在美国的五角大楼不知道有多少位将军们举起了赞成对古巴进行空袭的手，他想，李梅肯定首当其冲。他见识过原子弹的威力，不可能忍受自己活在如此的威慑之下。欧文只能默默祈求那位年轻的总统能够吸取猪湾带来的教训，变得更有主见一些。 哈瓦那，街上到处是举着枪游行示威的年轻人，他们高呼要与美国决一死战，不畏强权，毋宁死，也要民族自由。欧文避开人潮，转身溜进一道僻静的小巷，在旧城区的一处咖啡馆里，他找到了给他发电报邀约前来见面的人。 老实说，他以前曾默默地在暗处观察过他，尤其是他身份暴露之后，欧文时常想，如果他们两人作为对手的话谁会更胜一筹，然而这道想法在之后的不久就在心里偃旗息鼓。因为他发现了两人之间的差距，他永远比不过他。 但这并不让欧文觉得羞愧，当他坐到他对面，他放下手中的报纸露出那张英俊睿智的脸庞后，在那双海一般深蓝的眼睛里，欧文看到了原因。 因为那是伊森爱的人，他坚定选择的人。 他在朝自己微笑，笑得是那样温柔和明媚，就像三月的加勒比海，泛着柔和的浪花，这笑容真挚，却带有不易察觉的疏离，但这并非是对自己的提防，反而，欧文想，这暗含对世界的离别。 “您好。”欧文向安德烈伸出手，安德烈放下报纸，将那纤细的手放入了欧文宽厚的掌心。欧文在触碰到他冰凉的手时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的手太凉了，像滑腻的蛇皮，浮现死人的苍白。 “您需要一杯酒吗？”安德烈招来服务生，欧文点了一杯加冰的朗姆酒。他的确很累，二十个小时没合眼，需要酒精的安慰。 “或许，您在好奇我是以什么身份来见您的。”安德烈露出诚挚的微笑，“克格勃，外交参赞，或者说，朋友。” “我能理解前二者，可在如今的情况下，您又该怎样解释最后一个身份呢？” “您说的没错，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机，我们之间除了友谊之外什么都可能存在。可是……”安德烈缓缓垂下眼睫，“有一个人，作为我们之间的桥梁，为我们搭建起了友谊之路，而通过他，我将成为你的朋友。” 欧文眼睛睁大，惊讶而又疑惑，“您……” 安德烈重新抬起眼睛，凝视欧文：“如果我的预判没有错，肯尼迪会在李梅所提出的空袭当中犹豫不决，而在不发动空袭的前提下，五角大楼应对古巴的最好的方式，就是先下令封锁古巴。” 欧文没有回答，而是做出聆听的表情。 “而到了那时，古巴将会成为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所以？” “所以我要跟你做个交易。”安德烈饶有意味地微笑道，“你们有很想要的东西不是吗？你们拍照拍到了那些，却对其中详细的部署和相关参数一无所知，无论是在柏林还是在苏联本土，你们的特工现在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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