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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谨之的声音里带着些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周生听到这话一时愣住，像是未曾听懂，等那话在脑子里细细过了一遍，他才有了反应。搭上肩的手转向后颈，周生俯下身，捏住那后颈靠向自己，盯着余谨之含笑的眼，沉沉道：“说什么呢。” 余谨之仍带着笑意，他用屈起来的胳膊顶开周生捏住他的手，朝他扬了扬下巴：“坐下。” 周生拉了凳子坐到旁边儿，二人围着桌子，烛火那点儿热气儿扑在二人脸上，周生依然盯着他。 “我知道徐玉琢，京城祸害之一还是有所耳闻。”余谨之再开口时便没了笑意。周生想起余谨之之前便一直在京城，想来是那时便已经知道这号人物。 “他这次来这儿，也是因贪色闯了祸。”余谨之看向烧着的烛火，“宫里宴饮时，他冲撞了端王的侧妃。不过端王在皇帝跟前并不讨喜，此事便可大也可小，更何况他爹徐祯现下正受重用，自然不会罚得太狠。徐祯先压着徐玉琢去端王府亲自赔罪，而后又将他赶到此地，这一套下去，皇帝便不再追究，端王更说不得什么。” “你见他便知他是徐玉琢？”周生问他。 余谨之摇摇头：“他报了名字我才知，我之前也未曾见过他。”余谨之垂下眼，“我只知他被徐祯赶出京城，却不想他被赶到此地。” 周生看着他沉默良久：“他德行败坏又不知悔改，去哪儿都会有人受其害。” 余谨之只道：“时也，命也。” 周生转开话题：“你可知他在寻一块玉佩？你与他一道离开后，他的人便进了屋寻玉佩。”余谨之点头：“传家玉佩，他们兄弟三人一人一块，都刻着各自名字的最后一字，他的便刻着琢”。 “原来如此。”周生又道：“还有一事，余菀的尸体应是他授意官府的人带走的，那几人话语间还提到昨日他因此事生气。” 余谨之思索着，生气？因为阿姐的尸体？尸体不是已经被带走了么，余谨之总觉得又些不对，但那尸体上必然有什么，不然今日在茶楼他不会推脱。 周生看着他绷着脸思考，刀削般的下颌在光影里看着太瘦，突然地周生问他：“吃饭了没？” 余谨之正想着事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只抬眼茫然看着他，过了会儿才回道：“没。”周生叹口气，余谨之今日就吃了两口包子，剩下的便全是茶。 “先吃饭吧。”周生站起身。 “你做？”余谨之看他。 “我做，你去外面拔点菜。”说完周生便去了厨房。 过了会儿，余谨之拿了些菜进了厨房，周生正在煮面。 “把这些择了洗洗。”周生指挥着他，这人晾在那里怕是又要琢磨个不停，不如让他干点别的，好让他脑子也歇歇。周生拿了案板边切买回来的牛肉边想着。 余谨之将收拾好的菜递给周生，周生看了眼那菜闭了闭眼，罢了，读书人不会这些事很正常，没必要计较。 余谨之看到他的神色有些无措的道：“我不怎么会……。”若是让余谨之去读书或是参加考试他总有十成十的把握，但这些都是他第一次做，他没有经验，所以也不知如何做好。 “没事，去外面等我。”周生捞起来面条，将菜和肉放下去烫了烫。 余谨之又坐到桌前，看着周生的背影，他记起小时候与阿姐也有这样一段相似的往事，阿姐也未曾跟他计较。还未仔细想，周生已端了面来。 翠绿的菜盖在面条和肉上，暖乎乎的冒着热气，是身边这人亲手煮的。 “吃吧。”周生递了木筷给他。 二人吃着面不曾言语。余谨之很久没吃到算得上正经的饭食了，路上因怕耽误，他几乎未曾停歇，吃饭也只是几块干粮，兑着水咽下去就算了事。他看了眼周生，又垂下眼继续吃面。 周生吃完便等着他慢慢吃，夜里去官府看尸体的事他还未告诉余谨之，想等他吃完再说。 然而等二人收拾完快睡觉时，周生也未说。 余谨之拿起桌上的蜡烛去了卧房，周生跟着他。 “不回去？”余谨之回头问他。 “回去做甚？”周生看着他眼下青黑，反问得理直气壮。 “随你。”余谨之吹灭烛火，一时间四下俱暗。他躺上床，周生便在床边坐下，靠着床柱。余谨之想起周生坐在椅子上闭眼养神的样子，往里靠了靠，拍拍身边的空地道：“躺上来。” 周生有些意外，他居然还愿意跟自己躺在一张床上，不过周生也没客气，直接躺了下去，他昨晚已坐了一夜，白日里也未曾好好休息，再坐一夜实在难熬。 过了会儿，身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余谨之睡着了。还好没告诉他，不然他必定睡不着，等半夜再叫醒他吧，周生闭上眼想。
第18章 窗外风声呼啸，周生听着风声假寐。 过了许久，周生估摸着已到子时，想叫醒身旁那人，听着那呼吸声，周生又改了主意，再躺会儿吧，反正还早。 半晌，窗外风声渐小，周生坐起身来，抬手去摇余谨之：“快起来。” 余谨之睡得沉，周生叫了两遍才醒过来。他很久没好好休息过，大多时候只是闭着眼，精神却一直绷着，今夜周生躺在一旁，他本以为也会睡不着，却不想自己一会儿便睡着了。 余谨之刚醒，他一时有些茫然，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实。 “醒了么？”周生的声音不大，刚好让他听见。 余谨之回过神，揉了揉额头坐了起来，身上的被子滑落下去，他记得躺下时没盖被子。 “怎么了？”刚醒来的余谨之声音还有些暗哑。前几日不曾休息也未觉得累，今夜好好睡了了会儿，醒来却觉得骨子里都泛着疲惫。 周生下床点燃蜡烛，拿到床边照亮了余谨之的脸，余谨之看着他，眼神不似白日里那般冷静，疲惫，茫然揉杂在他眼里，显出别样的脆弱。 周生还是开了口：“起来吧，一会儿去官府。” 几乎一瞬，周生感觉到余谨之身上脆弱全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白日里那股劲，锋利而冷静。 余谨之听到周生说去官府那瞬间便意识到他们要去干什么。他能见到他阿姐了，即便那是具尸体。余谨之眼睫轻颤，掀开被子便要下床，周生看着他动作，心里叹口气，抬手抓住他的臂膀。 余谨之用力挣扎，却未挣脱，他盯着周生，眼神不善。在余菀的事上，他难以控制自己的脾气。 “别急，待会儿去了你不要说话。”周生停顿一瞬，他有些无奈，但还是说到：“余菀的尸体也只能看看，不能带走。” 余谨之仍坐在床上定定地看着周生，那双眸子里撒闪过不解，愤怒，然而最终都化作悲哀与妥协，余谨之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亦或是想问什么，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低下头答了一句好。 那声音发涩。 周生看着他垂下去的头，弯下去的腰，想伸出手拢进怀里。余谨之却直起身推开他，穿上鞋走了出去。周生背后传来余谨之与平时无异的声音，“走吧。” 周生垂在身身侧的手轻颤，他吹灭烛火，跟上余谨之走了出去。 周生带着余谨之到了官府的侧门，此处白日里便没什么人，夜里更是寂静。 风又大起来，吹的一旁的树林在风里沙沙作响，余谨之绑起来的发也在风里飘荡。 刘夯正在侧门等周生，他见着周生，发现周生身后还跟着一人，不由得皱起眉。 待周生走近，刘夯带着些怒气开口道：“周兄这是何意？” 周生弯着腰给刘夯陪了罪而后说到：“对不住刘兄，昨日是怕刘兄不答应才不得已没告诉刘兄，但我仍可以向刘兄保证，今日之事不会有第四人知晓。”余谨之听完这话便猜到周生昨日答应刘夯的事，他想上前解释，与周生一同陪罪，周生却一手在背后拉住他，不肯松手。 余谨之只好做罢，他的手还被周生捏着。 刘夯打量着余谨之，周生松开手朝刘夯道：“这位是余谨之，余菀的亲弟弟，他昨日来奔丧，连余菀尸体都未曾看到。”说罢，余谨之朝前一步对刘夯做了个礼，“今日之事麻烦刘兄了。”余谨之道。 刘夯看清余谨之面容不由得挑眉，这对姐弟都生得好，怕是都命薄。 “刘兄昨日答应你的事仍然不变，我们只看看尸体就好。”周生再度开口。 刘夯皱着眉，这会儿终于想明白周生在那布袋里塞的两贯钱是何意，然而他也不好拒绝，毕竟余谨之只是想见余菀最后一面，这会儿若是再僵持下去，有人来了便只会有更多祸端。 刘夯舒出一口气：“周兄，昨日答应我的可一定要做到，待会儿你二人跟我进去，记住路线，我将其他人引到另一边，你们看完便直接走，不要留下任何痕迹。可能做到？” 刘夯盯着周生，周生弯下腰做个礼：“一定。”刘夯的目光扫过余谨之，余谨之也跟着行了个礼。 刘夯进了领着他二人进了官府，刘夯绕了条小路，路上碰不到什么人。到地牢前刘夯嘱咐到：“待会儿远远地跟在我后头，有什么不对就先躲起来，地牢里没什么光，转角旮旯儿也多，好好藏着别露了马脚。”周生点点头带着余谨之跟上刘夯。 刚进地牢便听到几人大声嚷嚷着。 “你们今日瞧见傅谓没？”一人说到。 “傅谓？他不是进京赶考去了么？”另一人问他。 “今日回来了，我看他失魂落魄，怕是又没中。”那人答。 “他都考几次了，一直没中过，也就咱官老爷捧着他，请他当师爷还不如请我！”其中一人说着引得其他人大笑。 刘夯拎着周生带来的酒肉走过去问道：“聊什么呢？笑得这么欢。” “呦，刘哥来了。”那人看见刘夯手上的东西两眼放光，“来就来，怎么今日还这么大手笔啊！” 刘夯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嘴里笑骂：“没个正经，别人送的，我一个人在家里喝酒吃肉哪有什么滋味，不如趁当直分给兄弟们一起吃。” “刘哥，这时候就该去讨个媳妇儿了，若是有个媳妇儿在家里陪着喝酒吃肉还愁没有滋味儿吗？” 刘夯踹那人一脚：“别贫了，去那边儿桌上吃。”刘夯带着那几人在那过道里转了个弯，便在看不见。 周生跟余谨之躲在转角后，听见周边没了动静便出来。二人顺着那空牢房找，有一间门未关，地上随意扔着件草席裹着的东西，周生看见便带着余谨之走了进去。 那草席裹得也随意，几缕乌黑的头发缠在草席边上成了死结。周生轻轻翻开草席，裹在里面的人露了出来。 余谨之在那人身边直直的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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