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阳秋目光透过浩气盟的山,似是往扬州的地方望了眼,低声叹口气。他的胞弟还是有些莽撞了。虽说在为数不多的与那位霁华楼楼主见面的时光里,他给人的感觉不错,也并不觉得他会对自己胞弟下什么手。可凡事总有意外,身为浩气盟指挥的他也更懂其中道理,就算是只有万分之一的意外,他也不免为他胞弟担心一二。 而处在房中的江墨白并不知道外面的暗涛汹涌,也不知晓他留在浩气盟是否会给他的那位故友增添些麻烦,他只是挑着油灯,借着早上的记忆,又翻开册子在画面上画着,快完工的时候,犹豫了下,又是拿起信纸,在上面落笔,写着今天见闻。信没写太长,江墨白在旁边标注了时间,打算等接下来若是发生什么事,再在上面添上几笔。 时光飞逝,转眼间也就到了秋末的时候,裴台月顺着小路,沿途看着周边的景色。他此次来,一方面是考察扬州的事务,另一方面也是见见阴楼主,这位许久不见的,或许称得上朋友的人。他本不是喜欢热闹的性子,就也没带太多人,一个人走着,一路上也没遇见什么危险。 快走到交界处的时候,裴台月目光却瞥见一道青色身影站在交叉路口,旁边还停着辆马车。阴楼主带着面具,看见他时带着温和的笑意,却显得不是那么生疏,似乎十分亲近着:“别来无恙,台月。” 虽说只是普通名字,经过阴楼主一说却莫名带着不知何来的亲切,裴台月耳垂红了一些,却也没纠正他的叫法,也没问他为何知道自己会现在到这里,也是对他笑了笑,笑意有些生疏:“别来无恙。” 阴楼主掀开车帘,将裴台月拉上马车,随后自己也挤了上去。他放松了些,朝着他询问:“要先去霁华楼休息会,还是直接去城西呢?” 裴台月低头,看着阴楼主带着试探的意味离他更近了一点,却到两只手指快相碰的时候停下了动作:“都可以,来扬州我是客,都听楼主的安排。”阴楼主笑了笑,他偏过头看着人的侧脸:“那就先去霁华楼吧。”那日苍山洱海的事他并没有忘,却也不知道自己在裴台月心中究竟是何种位子,方才经过一番亲密的话语又是故意贴近了些,裴台月仍没有拒绝的意思。阴楼主寻思着,将自己在裴台月心中的位子往上放了放。 他向来这样,先明确自己的位子,再适当调整自己的态度和行为,这样或许就不容易伤到他人了。 马车很快就掠进扬州,马车上有雕刻着属于霁华楼的专属图案,也没什么人刚拦或者在中间挡道。马车逐渐靠近霁华楼,阴楼主掀开窗子,望了望被甩在后面的一些看着明显十分陌生的面孔,将帘子掀下了。 马车来到霁华楼门口,却是没有停下,直接一路开到后院了。阴楼主照例是先下了马车,伸手将裴台月牵下马车,目光似乎又透过他头顶,望着不知何处的房顶看了眼,似乎有道身影闪过。 阴楼主笑了笑,去帮裴台月弹了弹衣上灰尘,动作温和得很。裴台月作为恶人谷的指挥前来扬州,路上总是容易被他人惦记,但来者是客,阴楼主可不会让这些事就这样在他面前上演。 扬州,起码表面风平浪静。
第16章 来扬州不出一月,楚楼风凡事亲为,已经在手中掌握了扬州大小势力的基本情报。楚阳秋的信笺初时来过几次,但随着时日推移,也再不常来。楚楼风也自然是理解,秋末时分,连风都带着肃杀意味,这两年浩气盟经历了太多变数,受尽重创。几年来,恶人谷到了近冬的时候,战力与气势都较平时高上不少,此时,恶人谷组织的攻势更可谓是势如破竹,若非楚阳秋亲自坐镇,次次攻防绝无缺席,浩气盟能否挡下这波进攻,应当还是个悬而未决的问题。楚楼风低头瞧着战报,目光掠过受伤人员的名单,没有看见楚阳秋的名字,又见提及有亲兵提前护送指挥离开,这才放心下来。他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目光虚虚投在桌面上,木桌的纹路逐渐与战报的地图合而为一。 浩气盟防御工事在东南方位,恶人谷行军自西南东南两方包抄,楚阳秋早有预料,分兵提前作了拦截,多少能拖慢起码一处的行军,按理来说,恶人谷不应当这么快便合兵破开城门才对。楚楼风缓缓蹙起眉来,再度翻阅战报,战报只提及寥寥几笔,前去拦截两路小队皆伤亡惨重,附上了尚存兵力,甚至提及楚阳秋此次决策失误,城内的主要兵力调动不及,恶人谷才能这样快破关,旁的他的详细又讲了许多,却始终不见此处关窍。 他便下意识地觉察出不对劲来,心中难免溢出一个能让事态严重几分,却愈发合理的猜测。楚楼风正欲提笔向楚阳秋写一封信,倏地,他又冷静下来,若是他都已经察觉的问题,楚阳秋又岂会置之不理,知之任之。另一个想法很快浮出在脑中,顿了片刻,他收住笔尖,问身边亲信:“战报是谁送来的?”“天璇坛。”亲信答复很快,他看向楚楼风的身影,却不由得一顿。 二公子立于厅堂中,微微蹙着眉,他目光幽深而锐利,似一把淬炼白遍的利刃。他的身姿,的确越来越像盟内一呼百应的楚指挥了。不知为何,这位亲信便忽而想起,在楚阳秋秘密要求他随楚楼风跟来扬州时的那个夜晚,眸中难以掩去的疲惫之色,担忧虽然几近占满了他的话语,却多少带着几分轻松的快意:“青羽,你若替我照顾好楼风,保他性命安全,不出三年,楼风可取我而代之。”彼时,他尚未理解楚指挥话中的意思,只道千年百年,也不过出一位楚阳秋。到了如今,见识了二公子在扬州的雷霆手段,今日又见他如松鹤般身姿,忽然便有了实感。 楚楼风的手指闻言紧紧扣住了掌心,衣袖都被他攥出几道深深的沟壑来。纵然是秋末时分,他额前却已经沁出一层薄汗,声音竟不由得带了几分狠戾与急促:“青羽,你还记得,我大哥便是天璇坛出身。”他从未想过浩气盟今年战绩不佳,兴许是盟内的问题,原以为浩气盟就算纷争不断、乱如散沙,对楚阳秋,对恶人谷的态度却应当是始终一致的,现在看来,恐怕外患未解,内忧先生,祸起萧墙。青羽却摇头,不置可否。他伸手擦拭了楚楼风额头的冷汗,一如楚阳秋曾经为他做的那样。 “天璇影麾下不止天璇坛一处机构。”青羽的话很平静,他道,“指挥虽是天璇坛高层,却也是前任天杀堂堂主。天杀堂来去自若,虽不及天璇坛管辖广泛,却素有偷天换日之能。” 自去年以来,恶人谷势不可当,长驱直入浩气盟驻守腹地,连下几城。军心高涨,战力也水涨船高,裴台月方任指挥之位不过五载,已经得此佳绩,心情也自然颇佳。情报司差人送来下场攻防的讯息,他垂眸读过,便已经有了主意。恶人谷先破大理山城、千岩关,再夺孤山集、不空关两城。据情报司情报来看,浩气盟应接不暇,已派兵撤出秋雨堡驻地,如今仅剩半数弟子仍在洛道固守,不足为惧。而恶人谷如今兵出巴陵,便能彻底截断浩气的军备供给与行军路线。自瞿塘峡孤山集,不空关两路合兵,直攻巴陵盘龙坞。如今境况而言,若不出意外,浩气定然退守逐鹿坪据点,而一旦浩气盟主动退兵,恶人谷自周围逐步蚕食浩气势力,攻破逐鹿坪也不过是一息。 若巴陵失守,则南屏近在咫尺,武王城也危在旦夕。 裴台月合上战报,身后有人早已靠近了,他并不回头看,只道:“怎么不亲自来送。“若非裴指挥麻烦叨扰,我也不至于琐事缠身。”景奚斜觑他一眼,身子柔软,略略阖眼,将倚在灰白的墙面上,这样冷的天气,也不知他是如何从手中召出翩翩的紫蝶来。他态度轻慢,语调轻柔,面上却难得肃着容:“裴指挥,我提点你一句,此招虽行之有效,却到底是险着。”他原想说,你浩气盟的那位姘头玲珑心思,若拖延的时日过长,恐出差错,见裴台月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又停住话头,只向他讨要报酬。裴台月摇头,将应允送他的几样药材抛去,并不理会他揶揄的语调,起身道:“我去扬州一旬,不在谷内这几日,情报的报送也如往常,不得延误。” 景奚不答,见他行出一段距离,才低头瞧着手中几具毒物的干尸,挑拣了两三只品相不好的,指尖一用力,便将其碾作齑粉。谢澜一直隐在暗处,此时才出声,淡得如水:“你若对他新的那位情人感兴趣,何不直接与他说,裴台月向来不瞒你什么。”“阿澜……”景奚便拖长了声音笑,他学裴台月一般,也不转身看这位鸦色宽衣的万花弟子,蝴蝶振翅飞了不出五尺,便抽搐着跌落在地,再无生息。景奚面上的笑意缓缓散去,眸间却流溢着难以言说的色彩:“我对他和他的霁华楼都很感兴趣啊。” 距下次出兵,仍有半月的时间休憩。裴台月向谷内告了假,便私招了马车,向扬州方向行去。与阴楼主的合作仍在有条不紊进行着,似乎丝毫不受阵营事务的影响,传来的消息也一贯都是捷报。他此次去扬州,一则考察恶人谷在扬州事宜,二则探查浩气盟在扬州势力情况,三则见见这位老朋友。阴楼主早得知了消息,来接他,他也并不那样意外。他要来扬州的消息早与扬州的负责处通过气,将这消息与霁华楼通报一声也算意料之中。例行的接风洗尘是少不了,裴台月没有推辞,宴会尽了,众人散去时,会厅霎时便安静下来。他偏头去看阴楼主,后者陪坐在他身侧,似是半醉了。 裴台月便取下阴楼主的面具,俯身送上了一个吻。他是第一次看清楚阴楼主的容颜,俊秀清丽,却又无法用言语字句形容。阴楼主没有拒绝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也没有恼怒他自作主张掀开了面具,只浅浅回应着,从唇间泄出低低的喘息声。吻毕了,他才低低笑道:“传言说,恶人谷的裴指挥不近情欲之事,哪次匪寇投诚,进贡了十位绝色美人,美人轮番上阵,裴指挥却面色不改,端坐如初,一如柳下惠。” “看来是假话了……台月?”阴楼主与他开着玩笑,声音中带着似有似无的魅意,他一颦一笑都勾人心魄,灿亮得让人不禁心悸。裴台月并不答复,只将他按到腿间,剑客的手指因常年练剑而覆着一层薄茧,他呼出的气息都并不那样灼热,一如阴楼主梦里常年覆雪的华山一般,带着丝丝的凉意,却格外让人着迷,会客厅内旷阔敞亮,人散去后的灯也未熄,声声低吟在这片空间内回荡着,一丝丝低哑的尾音轻轻上扬,只教人抓心挠肝,难以排解。 春宵苦短,待一切平复时,天色已经将明,阴楼主有些困倦,靠在裴台月怀里,缓缓合上眼,却觉察手中被塞入了什么东西。他睁眼看,却是一个小琉璃瓶,里头装着细碎而晶莹剔透的晶体。裴台月解释道:“我一路过来,也路过华山,想起你与我说,从未在扬州见过像纯阳那样的大雪,便盛了一些,路上一并带来了。”阴楼主一怔,又低头去看那小琉璃瓶,触手生凉,若只是随意从华山带来,到了扬州,恐怕早已融成雪水,而如今琉璃瓶内一切如初,半点要融去的迹象都无,想来是裴台月用纯阳气劲相护,裹住瓶身,才得以千里迢迢,安稳到他手中。此物并不贵重,他却从未收到过,一时脑中空白,只觉暖流缓缓从心中淌出,却带着酸涩与欢喜。过了许久,他才往裴台月怀里靠去,轻叹了声,低声道:“多谢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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