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身边缩成一团的姜宣,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接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闭上眼睛盘膝坐好,开始调息。 ……可是不行。 情况不仅没有丝毫好转,反而还愈演愈烈。 怎会如此? 他掀开被子转过身面冲外,一手撑着床边,呼吸愈发焦灼。 抬起眼,昏暗的寝殿仿佛在晃,各处摆设亦突然变得十分暧昧,原本幽淡的熏香腥甜了起来,身后姜宣的呼吸声也清晰可闻,甚至仿佛有实体,渐渐缠绕住他,要把他拉过去,让他与那呼吸的主人融为一体。 季恪有点慌了。 从没经历过这等程度的他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走去桌边拎起茶壶猛灌茶水,可惜却是杯水车薪。 火气疯狂燃烧,没办法了,他抬掌提气,运起内功抵抗。 体内一条乱窜的气流霎时变作两条对冲的气流,你推我撞,季恪紧紧蹙眉,额头很快铺满细密的汗水。 寝殿寂静,不远处的大床上躺着熟睡的姜宣。 其实只需要走过去,抱上去…… 可是他怎么能、怎么能…… 他还没有想好,没有真正下定决心。 他不能,绝对不能。 理智与执念一时占了上风,内力狂涌,血气瞬间大乱。 他的喉头“哄”地一阵腥甜,“哇”地吐出一口血来,也身体终于无法支撑,“唰”地倒了下去。 倒地时撞翻了茶壶和圆凳,发出一阵噼里啪啦咕咚咕咚的巨响。 床上的姜宣嘟囔着翻了个身。 殿外侍从则全部提起了精神:“陛下——?!” 脚步声齐齐靠近,跪在地上的季恪按着胸口竭力大吼:“不许进来!都不许动!” 殿外陡然安静。 姜宣彻底醒了。 他坐起来迷茫地向周围看了片刻,然后大惊。 “季恪——!” 他连滚带爬地从床上扑下来。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 季恪的情形令人害怕,他的脑海中一根弦猛地一绷,顿时明白了,连忙跑到关闭的殿门边大喊:“传太医!你们快去传太医!快去快去!” 满头大汗的季恪张嘴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 宫中太医见过的有关房中、生育的秘辛手段数不胜数,老实说,眼前的尚不算什么。 太医一边为季恪施针压制症状,一边写了方子命医侍煎药,一边余光一瞥—— 姜宣站在床边,揣着手躬着腰,不住地看皇帝,眼里除了担心着急,还有许多惴惴不安。 果然是后宫独一份的宠爱啊。 约莫一盏茶后,季恪的症状消了,气息也趋于平稳。 太医收了针,再次诊脉,低眉顺眼道:“陛下可还有哪里不适?” 季恪靠在枕上,将姜宣瞟了一眼,犹豫半晌,终于什么都没问,只道:“无事了。你下去吧,药煎好让秦中送来。” 太医起身行礼,告退之前反复思量,终于在医者仁心和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为官之道中让前者占了上风,委婉地提醒道:“陛下龙体健壮,一切理应顺其自然。” 如今便使用这等霸道的助兴之物,日久天长,简直不堪设想。 点到即止,太医将身子躬得更低。 季恪虚白的脸上全无表情,没有接话,也没有怪罪,只是再一摆手:“下去吧。” 太医倒退着出了寝殿。 满殿沉静,施针过后药香浅浅,两道呼吸一虚缓绵长,一紧张短促。 渐渐的,即便寝殿十分宽敞,气氛也不可抑制地变得压抑而焦灼。 季恪缓缓看向姜宣。 姜宣立刻浑身一个激灵,愧疚地缩起身子埋下头,嘴唇指尖脚尖微微发抖。 季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冰冷至极。 姜宣越发紧张,头埋得越发低,抖得越发厉害,呼吸几乎窒住。 终于,季恪的目光彻底一凶,猛地拍了下床,暴怒道:“君后!你做的好事!还不从实招来!”
第10章 姜宣惊魂未定,话说得断断续续,来回几次才讲清楚。 逐渐听懂了的季恪便不淡定了,脸上的表情简直是开了染坊。 姜宣连忙挥舞着双手解释:“我、我我我真地没有别的意思绝对不是故意害你!……还好还好你现在没事了还好行宫这里有太医我刚刚就害怕万一没有太医跟来……”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季恪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行宫的确没有太医,他只过来几日,原本也不可能带太医,最终之所以带了,是因为想到伴驾同来的姜宣手无缚鸡之力,万一受伤或生病,没有太医不行。 没想到竟是给自己用了。 姜宣定是把药下在了包子里。 还说是专门、特意包给他吃。 还要天天包。 想起当时姜宣的话语眼神,想起他为了不让姜宣落空的种种行径,他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他简直是蠢猪! 姜宣居然…… 他居然…… “你怎么、怎么就以为朕……不行呢?!”季恪目露凶光,咬牙切齿道。 姜宣发着抖小声说:“你自己说的。” “朕何时说了?!”季恪匪夷所思。 “就我问你,你很生气的那晚。” “你那样问是个人都会生气!” “可你没否认。”姜宣低声强调,“你那样生气,却仍然没否认,我就、就觉得……” “你可真聪明!” 他气急败坏地下床踱了几步,对姜宣猛一甩袖子,痛恨道:“朕不否认不是不想否认,而是懒得理你,懂吗?!”说完大步走出寝殿,“啪”地一下摔上了殿门。 站在原地的姜宣浑身又是一抖,心中五味杂陈,片刻后嘴角十分难过地撇了起来,眼眶也湿了。 他恍惚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在寝殿内慌忙寻找,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来文房四宝,随便研了两下墨就闷头写起来—— 他要给二师兄写信,问清楚人没有不行却吃了那药丸,还吃了两颗会怎么样,他要想办法补救。 做完这些他就又呆了,茫然地坐在床上,脑海里全是季恪方才难受凶险又气急败坏的模样。 整整一晚都没睡,第二天季恪没来,也没传话,他只好继续坐着干瞪眼。 期间侍从来送膳食,他赶紧打听了一下,原来季恪照常去农巡了。 哎,先前说好了两人一起去的。 ……都怪他。 又孤零零地度过了一个白天和一个夜晚,圣驾回銮,他随侍从的指引登上马车,季恪在前方骑马,连照面都不与他打,更别提与他说话或同车共乘了。 他只能掀开车帘,从小小的窗里巴巴地望季恪的背影和御马的屁股,有时候队伍一歪,他还看不见。 ……呜。 季恪的背影仍然挺拔,而且好像比从前更挺一些,是因为还在生气么? 好想向他道歉,更想问一问他还有没有不适,可是完全没机会。 - 姜宣一路忧伤,回宫不久收到了二师兄的回信—— “小师弟,你说真的?你把那药给没病的人吃了?!还吃了两颗?!!!乖乖……还好救得及时有惊无险。放心,当时无事就是无事了,只不过……嘶,我单是一想就浑身发毛。小师弟,你一向机灵,这次怎这般糊涂?山下不比师门,世道艰险,你又是那等身份,为人处事千万三思,那与咱们师兄弟姐妹间相处是万万不同的!至嘱至嘱!” 姜宣:…… 他捏着信纸,想象着二师兄的模样和语气,后悔自责得无以复加。 他早已知错,二师兄现在就是往他伤口上撒盐…… 但也的确该撒,谁让他如此蠢笨做了这样大的错事呢? 就应该撒一百遍,让他疼死难受死算了。 姜宣悲从中来,向后一倒瘫在床上,整张脸皱成一团。 好几天了,他从早到晚一个人待在明华宫,季恪…… 是真地不理他了。 又难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这样不行,便硬着头皮让侍从去请季恪,结果当然没请到,他一边灰心一边告诉自己万万不能灰心,使劲儿调整心情,决定亲自去。 还特意换上了季恪喜欢的青绿色纱衣与玉质配饰。 到了明威殿,照样还是一场空,季恪让秦中传话说忙,不见。 这情景似曾相识,但他知道,实际的情形比上次严重得多。 ……怎么办? 季恪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就……不再喜欢他了? 灰溜溜地回去以后,姜宣一连几日食不下咽夜不安枕,整个人迅速消瘦,脸色也泛黄,侍从们劝他,他却越听越难过。 无论如何,他还是想跟季恪说说话,说什么都好,哪怕……听他发脾气吼自己都好。 又一天清晨,他抱着床柱想了许久,终于再次重整精神,仍是穿着季恪喜欢的衣裳,忐忑地走出明华宫。 “你们不要跟过来哦。”他回头嘱咐侍从们。 “君上……”侍从们各个脸色愁苦。 “别担心!我这次肯定能成功!” 他努力做出乐观的表情,在心里打好了气,揣着两手义无反顾地去了。 此时季恪也许在朝上,也许在御书房,也许在外廷的哪个司部,但没关系,他就去寝宫外等,季恪哪怕今天忙得回不来,明天也会回来,就算明天还不回来,总有一天会回来…… 他多等一会儿没关系。 离他越来越远的身后,明华宫的侍从站成一排,久久没有散去。 “君上好可怜。” “不知在行宫究竟发生了什么,听说是触怒了陛下。君上性子虽好,但就是太随性了,不懂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可也是陛下先给了君上前无古人的恩宠。” “天子恩宠,历来是想给就给,想收就收。” “这……哎。” …… 明威殿外。 季恪果然不在,姜宣便站在廊下,还阻止了要去其他地方通报的侍从。 他是来道歉的,不该再主动打扰。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活泼的性子很快就觉得无聊、受不住,他使劲儿忍耐,一会儿看天空,一会儿看廊柱,一会儿看周围的花草。 中午他饿了,但他担心季恪会回来用膳,便坚持着没走。 可直到他饿得腿脚发软,忍不住靠着廊柱坐下了,季恪还是不见人。 侍从们问他想吃什么,说去御膳房取来,他也摇头拒绝了。 饿是真饿,吃不下也是真吃不下,没那个心思。 恹恹地垂下眼帘,姜宣把廊柱抱得更紧了一点。 侍从们站了片刻,终于无奈离开,只留下一声叹息。 夕阳渐凉便是黄昏,黄昏之后夜幕骤降,风大了起来,吹动树叶与宫灯,给旷大的宫城染上了幽深与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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