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宣却道:“你是皇帝,事必躬亲反而不好。” “没错,所以只对重要值得之事躬亲。” 言下之意,千里迢迢来看自己便是重要值得,姜宣心中触动,微微别开头。 季恪脸上的笑意浓了,又道:“山儿也很久都没出门了,出来走走也好。” 小山儿一听,立刻赞同地点头。 姜宣玩笑道:“终于不用做功课啦!” 小山儿这下却不赞同了,摇摇头严肃地说:“才不是呢爹爹,我最近虽然不用读书练武做功课,但每天睡前和醒来以后都会想一想老师讲的书,再背一背文章,没有荒废学业,而且出行在外本就是强健体魄,对习武很有好处!” “正是。”季恪道,“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进学最忌闭门造车,宣儿你先前带山儿各处游历,定然也是存了这样的想法。” “是呀是呀,我就随便说说嘛,你们俩也太认真了!一个古板,一个小大人!” 姜宣一脸无奈,季恪与小山儿愣愣地对视一眼,也各自大笑。 最亲密的一家人在最普通的日常生活中的和美温馨,是他们三个都不曾经历,而今终于拥有了的东西。 姜宣仔细考虑了,小山儿的话语虽稚嫩,却包含着许多东西。 他们的确分开得有点久。 起初小山儿应当是对长久的分别没有清晰的概念,又对与季恪一起的宫中生活怀有新鲜感,故而尚能承受,但时日一长便觉出了辛苦。 他还很小,即便乖巧懂事聪明勇敢也需要至亲的陪伴,而且越多越好。 就像自己,从小到大最遗憾的事情不就是早失父母么? 就像季恪,从小到大最影响他的不也是没有得到来自父母的真切的爱么? 不能再让小山儿也吃同样的苦。 数日后,姜宣病愈,和季恪一起带着小山儿微服前往最近的城镇游玩。 他们前来义诊,所选之地大多偏僻穷苦,临近的只有小城,然西川风物自有特色,爽利的方言、热辣的饭食、鲜艳的物件,即便小城亦值得一逛。 “爹爹那个是什么?” “那个面具好奇特!我都没见过那种图案和花纹!” “这个好好吃!京城和师门都没有!” “这里的暖锅居然是辣的!好多辣椒!好红!” “这是什么菜呀?它也可以放进暖锅里煮吗?” …… 一路上,小山儿发挥本色,惊奇多多,问题多多,季恪从未来过蜀州,所知仅源于书本和奏报,姜宣便担当起向导和讲解,引得小山儿和季恪不断地以求知和崇拜的语气说“噢”、“哦”、“原来如此”。 傍晚回程的马车上,小山儿十分满足,掀开车帘不舍地望着城中夜景,片刻后拉上车帘坐回来,感慨万千地说道:“记得我和爹爹第一次下山游历的时候,爹爹本来就是要去蜀州的,突然听说江东城会发洪水,会有很多人需要帮忙和看病,才临时改了主意去江东,然后才遇到了父皇。好险啊!差点儿就遇不到父皇了!” 闻言,姜宣与季恪再度对视,目光中含着无数过往。 季恪不知道,但姜宣知道,那时候,季恪在小山儿心里是世上最大最可怕的大坏蛋,离开江东城的那天,小山儿也说了“好险”,只不过“好险”的是“没有被季恪大坏蛋抓走”。 不一样了。 所有的事情都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不一样了。 大师姐说季恪能做到这些很厉害,令人佩服,的确是至为中肯的评价。 城镇与义诊驻地之间颇有距离,小山儿吃饱喝足逛累了,便在马车上安然睡去,剩下季恪与姜宣,脱离了前几日养病的情境,许多年后这般单独相对,微微摇晃的马车正如微微摇荡的心情。 姜宣缓了缓,胸口飘浮的情绪渐渐沉下去,终于毅然而笃定地看向对面。 “季恪。” “嗯?” “我决定了,这次之后跟你和山儿一同回宫。” 季恪没有说话,像是有些愣。 姜宣进一步说:“回去了就再也不离开。” 并非不探亲访友、不义诊游历、不出行玩耍,而是心意的“再也不离开”。 季恪明白,他其实不需要姜宣给予他承诺,但姜宣终究给了。 他站起身走向姜宣,在姜宣身边坐下,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宣儿,谢谢你,是你救了我,不止是在我受伤生病之时数次救我的命,还让我从曾经的污浊泥泞中走出,脱胎换骨,重新成为了一个好人……谢谢你,有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与幸福。” 姜宣笑了,轻巧而洒脱地说道:“不客气!” 季恪抬起身体,认真地看了姜宣片刻,终于温柔地吻上去。 “唔……”这样的接触姜宣终归青涩,先是静静地接受,然后不太熟练地小小回应,最后红着脸把季恪推开,低头闷闷地说,“山儿还在,不要太过分。” 二人同时看去,小山儿在软榻上盖着薄被,呼呼睡得正浓,复又对视一笑,季恪道:“嗯,都听你的。” 便先依偎着,享受静谧安闲的时刻。 不多时,姜宣又把季恪一推,表情满是疑惑:“对了对了,我突然想到你这回来得是不是有点儿太快了?从听说我生病到过来……就算十二个时辰一刻不停地骑快马也来不及吧?嗯……” 脑中猛然“叮——”地一声。 “你是早就出发了的!”姜宣讲解般在身前伸出一指,“有别的原因?还是没有原因,单纯想来看看?没有原因又好像太突然了。” 季恪:…… 季恪:………… 季恪:……………… 在他已经把前事忘了的时候姜宣突然提起,若说真话,恐怕姜宣会因为被误解而生气,更恐怕姜宣一气之下索性不与他和好,那就彻底完了。 现在的感觉很糟。 可是无论如何不能再欺骗。 他尽量简单、尽量大事化小地说了实情,十分忐忑地观察着姜宣的表情,的确是先意外再震惊再…… 咦?怎么好像不是很生气? 季恪有些茫然。 姜宣的确不是很生气,因为他已经想通了,他现在能明白自己,也能明白季恪。 他只是有点无奈。 于是仍然伸指戳了季恪胸口一下,说:“小气鬼!其实你应当感谢他们才对,若非他们向我告白,我可能还想不清楚呢!” 季恪松了大大的一口气,尤其意识到自己是姜宣精心挑选后的胜者,更是得意冒头,忍不住道:“哦?想不清楚什么?展开说说。” 姜宣立刻眉毛竖起,屁股往旁边挪,彻底离开季恪的怀抱,道:“得寸进尺,不理你了!” 季恪望着他笑,人没有跟过去,而是伸臂过去,用一根手指勾住姜宣的一根手指,紧紧扣住。 姜宣目视前方,当什么都没发生,唯有耳根红了。 如同骆雪霜所说,变回了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的家伙。 回宫前,他们又回了停仙门一趟,姜宣和小山儿已有两年多没回来过,一时倍感兴奋与亲切,门中的大伙儿也是一样,热络地迎接之后,一面让他们整顿休息,一面全员出动准备接风宴席。 而姜宣却还有件更重要的事。 他领着季恪来到了三师姐的小院儿,这次机关完好,绚丽各异的花朵层层叠叠错落有致,透出远处格调清雅的竹屋,香味弥漫,宛如仙境。 季恪有些意外,更加欣喜,眼神带着询问。 姜宣笑道:“说好了要带你来看的,我这人讲信用吧?”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季恪感动地握住姜宣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二人立于花丛,一个英俊挺拔,一个漂亮可爱,亦是美好的风景。 姜宣又说:“对了对了,你这回不许再纳其他妃子,我不像从前那么傻了!” 季恪失笑:“这是自然,其实在这一点上,我从来不曾多想。不过你能这样说我很高兴,这证明你心中的确是爱我的。” 姜宣没有答话。 心想的确是吧。 他想要的爱人其实从来就没有变过:一个一辈子只爱他,能一直陪他对他好的人。 后来成熟了,加上了一些条件,譬如有共同的理想目标、能理解他等等。 再后来他意识到,这些所谓的条件固然重要,但并不能仅按照条件找,那个唯一的人究竟是谁,或许有,或许没有,但只要有,那么无论早晚,终会靠自己的心知道。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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