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马蹄停在朱漆大门之前,一早候在门口的小厮忙殷勤牵马,又有侍女递上汗巾,给李胤擦去一身的风尘。 随后几个人簇拥着他进了内院,小小石门前积了一片的雪,那雪中站着个人,仍穿着那身天青色长衫,抱着个汤婆子,立在一边。 “陆鹤行?”李胤似乎是不觉得那冷清清的小哑巴有大半夜等他的这份心,故试探一问,免得错认了人。 但是等走进了,映入眼帘的便还是那张漂亮的皓白面孔,陆小哑巴说不出话,只好弯了弯眼睛,以示欢迎。 李胤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陆鹤行便已经把怀中的汤婆子塞到了他手里,难得那东西这么久还热着,李胤双手摩挲外头包着的一层绒布,就好像在触摸一颗心。 “本王许诺过的,要教你怎么说话。” 李胤说着,便把人拉到了书房内坐下,案上早已备着笔墨,他再度开口,“第一句话,想学什么?” 陆鹤行摇了摇脑袋,以示毫无头绪。 李胤也托着腮寻摸了半晌,这才道:“人都说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那便先教你如何说自己的名字吧。” 他说着,忙从书案上抽出一张笺纸,“我只知道你名字那三个字,却不会写,你会写字吗,写给我看看?” 陆鹤行嘴角微微一抿,在纸上写下二字:“你的。” 之后貌似是又怕李胤看不懂,抓过笔来添了一句,“想学说你的名字。” 是雪化了,还是什么东西化了,窗外现出片片剥离的声音。李胤也在那一刻接过笔,潇洒写下自己的名姓。 “这是我的名字,我教你怎么说。” 他缓缓靠近,眸中一片融融的水色。 作者有话说: 呜呜球球收藏and评论 谢谢谢谢
第8章 翰林 【“本王先走了,你留在此处且再看看。”】 翌日清早,李胤是在卧房中醒来的,身边儿的陆鹤行还睡得安稳,且枕着他一条胳膊。 一夜之长,那胳膊早就因为日久的压迫失了血,此刻微微一动便带来一股钻心的麻痛。李胤小心翼翼的抽出胳膊,又托着陆鹤行的头放在玉枕上,这才叫了侍女过来,伺候他洗漱穿衣。 绛紫色的朝服套在身上,白玉腰带相扣,发出一声细微的脆响,李胤这时才忽然忆起昨夜的事,竟比那戏园子里的折子还离谱,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居然什么也没有发生,不过是李胤教完陆鹤行说话已经太晚,两个人就不管不顾的一齐倒在床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忆及此般,面上忽然现出一丝笑意。 此刻那侍女正在给李胤束发,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错了,镶了玛瑙石的玉簪还未插上脑袋,便急急发问:“爷是在笑我么?” 李胤捉了那侍女的手放在冠上,神色恢复如常,“认真做你的事便罢了,净顾着本王笑不笑的做什么。”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一切穿戴完毕,李胤接过小厮手上的大氅披过,下一刻翻身上马,长靴一夹马身,顿时那畜生便双蹄奋起,往宫城内苑的方向奔驰而去。 虽则那萧逢恩是个不着调的主儿,但在守时这方面,却可称得上一丝不苟。 李胤到的本就已经早了几分,未成想萧逢恩却已然等在了宫门边上,冬日早晨还是冷的很,萧逢恩一边搓着手一边跺脚,到底是锦绣堆里的公子哥,受不得半点风刀霜剑的摧折。 “萧大人倒是真早”,李胤率先出口。 “殿下谬赞了,不过为了公事,早些也不算可贵,”萧逢恩嘴上冠冕堂皇的说话,但显然身子已经经不得多一分的寒风,话头一转,忙又道:“我们还是快些进去,陛下给的时间有限,抓紧些为妙。” 所幸正德门的文官都是些老人了,早就惯看此般,待李胤拿出金牌一亮,再无他话,那人就挥了挥手让守卫放人。 朱红的宫门拉开一道堪堪供他们二人比肩进去的缝隙,萧逢恩一边走着还一边感叹,“御赐的就是不一样,爽快!”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觉就走到了翰林院门口。 又是一样的程序,李胤掏出怀中金牌一闪,连那迂腐的大学士便都立刻恭敬了三分。 “本王是奉皇命前来查案,还劳烦诸位带我去收藏文书的地方看上一看。” 下一刻,二人便由主事领着上了二楼,那楼梯处的空间极窄,萧逢恩这时候也不闲着,一边上楼一边问:“那主犯是礼部的人,为何我们却先来翰林院查案?” 李胤闻言一顿,借由廊道同前方带路的主事拉开一段距离,尔后才低声解释,“科考的各个层级每一环节都由翰林院把关,且殿试中榜的举子也是首先入驻此处,如此特殊之地,牵扯颇多,不可不查。” 那萧逢恩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总之又连声说了一长串的“王爷英明”,这马屁还没拍完,前头的主事已经打开一扇落了锁的木门。 “文书案卷皆在此处,二位请便。” 甫一进了房间,两人便俱不约而同往上一看,只见那些密密麻麻的书卷早已累到了房梁,且内里常年无人打扫,空气中皆是一股尘土的气息,直引得人鼻子酸痒。 李胤按下心中烦扰,耐着性子翻找几下,这才发觉这些文书都是按照年份排序,便旋身走向更深处,去寻找六年前的记载。 而萧逢恩在那堆乱七八糟的书卷中抓耳挠腮,乱翻一通后便又觉得百无聊赖,也随着进了深处,寻李胤的影踪。 “殿下可找到什么?” 此刻李胤正抱着一大摞书卷,眼睛黏在字上,移也不移,只低低应了一句。 萧逢恩也跟着凑上去看,这才发觉李胤居然找着了那年殿试的负责官员名单,他那句马屁果然拍的响,这位浚王千岁真是神思昭日月,活脱脱一个英明神武包青天。 就在二人凑于一处仔细研究的时分,门外却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萧逢恩以为又是那主事来禀告案情,便大喇喇喊了句进来。 可是待走近了才发觉,面前这人居然是一张陌生却又熟悉的面孔。 “沈总管!” 萧逢恩面上乍然浮现一片惊讶的神色。 李胤也被这一嗓子扰乱了思路,忙回头去看,转身便和沈千逢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打扰二位了,皇上此刻请浚王殿下过去。” 沈千逢负手而立,对着二人微微欠身。 “可我们也是秉着谕旨查案,你怎的……” 李胤几欲迈腿,听见这话又转过身来,对着萧逢恩做出一个闭嘴的手势。 “本王先走了,你留在此处且再看看。” 他撂下这句话后便出了翰林院,二人一路疾行,直直入了内宫。
第9章 觐见 【半张脸纯真如少年,半张脸狰狞恶鬼,皇家天生凉薄相】 皇宫内的石板路上仍有新雪未化,李胤提起袍子,每一步都谨慎的迈出,如履薄冰。 走过刻着雕花龙凤的回廊,沈千逢忽然在一处水榭停住了脚步,“殿下,便是此处了。” 李胤点点头,朝沈千逢指着的方向又走了几步,由宫女领着进了一间小而精致的暖阁。 阁子里光线稍显昏暗,李胤只看见那窗台边上站着个着深青色长袍的人,那人负手而立,眉眼中是和他一模一样的——一片浓的化不开的阴郁。 下一刻,那人转过身来,对着他粲然一笑,“哥哥怎么才来,朕等你很久了。” 是少帝李玄。 李胤被这一问怔了一下,面前的少年明明相貌都未变,身量也未长,但却不知为何,总感觉那人身上有些什么东西已经不复往常。 还是说自始至终都是他李玄藏的太深,使得李胤如今才迟迟发觉。 “臣这几日忙着查案,总是脱不开身。” 纵然李胤心中翻江倒海,但表面上还是神色如常,滴水不漏的答话。 “无妨,”李玄抬手,便有宫女识相的去扶,把人拥到主位上坐下,“我这次叫哥哥来,也是要问问此事。” “案子仍在调查,臣……” “我不是说这个,”李玄一手托腮,一手扶着案几,“我是说,那日没有先给哥哥知会过,便当着百官的面突然让哥哥去接手了个如此难办的案子,哥哥不会生我的气吧?” 窗外忽然射进一束阳光,正正好打在李玄左半张脸上,剩下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对着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倏然间半张脸纯真如少年,而其余半张脸却狰狞如恶鬼,皇家天生凉薄相,在他那张过分好看的面皮上一五一十的显现出来。 “臣不敢……” 李胤躬身作揖,垂下了眼睛。 “朕是说,作为哥哥呢?” “君是君,臣是臣,皇家面前何来天伦。” “罢了罢了,”李玄抬手给李胤赐了座,“我不逼哥哥了。” “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问。” 李玄此刻又恢复往日那人畜无害的痴傻面孔,声调上扬,“哥哥从我这里要走的如意,可还好么?” 李胤也难得展颜,“陛下不必挂心此等小事,臣找了江湖郎中给他治哑疾,如今已然有些好转了。” “听说他与哥哥的关系处的也是相当不错。” 李胤故作惊诧,“我还未显山露水,那锦衣卫倒是通报的及时。” 此后又聊了几句家常琐事,眼看时辰要到正午,李胤推了小皇帝要一同用膳的邀约,随意寻了个借口,这才脱身出宫。 李胤刚出得宫门,便远远看见门边儿上依旧站着个人影。 “萧大人,你查完了?” 萧逢恩见是李胤,不由的大吐苦水,“那些个翰林院的人一个两个都是看人下菜的主儿,见殿下走了,没过多久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把我也撵了出来。” “都怪那沈总管,若不是他打断,我们早就找到……” 萧逢恩一番话说的是咬牙切齿,似乎恨不得立刻手刃了那沈千逢才好。 “萧大人,出口的话可要小心,”李胤说着,已然从怀中掏出一本蓝皮线编的册子,封面上一行小楷,正是那年殿试中榜者的名单。 “殿下英明,居然把这个拿出来了,”萧逢恩跟在李胤身后,又是一个劲的狠拍马屁。 可李胤却不吃他那套,下一刻翻身上马,道:“本王先回府,东西给你去查。” 说罢便随手一掷,萧逢恩看着那一人一马愈行愈远,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自己怀中正正好抱着那本蓝皮薄册子。
第10章 相思 【人间何处说相思,我辈钟情似此】 申时刚过,庭院里又响起马蹄破空的声音,萧逢恩急急披着衣服来迎,嘴里还塞着半个胡饼。 “殿下来得甚早。” 李胤顺手解下大氅拿在手上,抬眼看了看萧逢恩嘴上叼着的东西,道:“看起来萧大人更忙。”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36 首页 上一页 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