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波旬尊者如今久居塞北,甚少来中原行走,但他早已恶名远扬,中原武林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对波旬尊者仍是谈之色变,故而流云子此言一出,众人顿时神色大变。 殷错却到底年纪尚轻,一些武林旧事都是听父母口述戏说,当故事般听得,因此并不知道中原武林与波旬尊者之间种种恩怨,只知波旬尊者是个邪派高手中的厉害角色,见得众人如此色变,不由得心下也是惊奇。 阿术真闻言却只是冷冷地看着流云子,沉默不答。 流云子横眉倒竖,手中握着长剑,厉声道:“你方才那一掌,叫做‘鹰撮霆击’,乃是波旬寒冥掌的掌法,内功亦是波旬魔头的独门心法金刚天象功,是也不是?” 点苍派前任掌门明允子当年便曾死于波旬尊者这路三十六式的“波旬寒冥掌”掌法之下,故而点苍派门人上上下下无不将这路波旬寒冥掌法刻骨铭心。流云子虽未见过当年波旬尊者与明允子比武之况,但点苍派门人时常比划论道当年两人对掌的情形,故而流云子对此路数亦是极其熟悉。 这流云子出身点苍派,又向来在四方馆诸武师中武功最高,平日里也颇受殷错器重,隐然便已是四方馆中诸武师的首脑领袖,故而他此言一出,台下诸人顿时信服了八分,不由得议论纷纷,不少性急之人便已然嚷了起来:“小胡狗!流云子道长问你之言,你认是不认?”“呸!这胡狗若是那波旬魔头门下妖佞,我中原武林定容不得他!”“小王爷,此邪派之人万不可留啊!来日必将贻害我中原武林!”“兀那妖人,快偿命来!达布聂赤那狗贼手底冤魂无数,今个我们也教你尝尝这滋味!” 他们声讨得甚是气势汹汹,阿术真却丝毫不在意,听若未闻一般地冷脸站在一旁,只听凭殷错发落。 殷错心下惊异不已,便打圆场道:“诸位师父勿急,说不定这其中另有误会,阿术真如今还未及弱冠,波旬尊者当年来中原作恶之时他尚且没有出生,又如何能与那波旬尊者扯上干系呢?” 他此言倒是颇为有理,众人一时间倒是镇静下来,却也有人叫嚷道:“波旬魔头的门下弟子不少,他便是那魔头的再传弟子也未可知!”“正是如此,小王爷,我看还是宁可错杀,也决不可错放啊!” 殷错听了这些话,两道柳眉不由得微微蹙起。 流云子却拱手道:“小王爷,就算这蛮子与那波旬魔头并无干系,但他的武功路数确实无疑属波旬魔头那一路的邪派武功,四方馆中怎可再容这等邪魔外道在此兴风作浪?我中原武林与波旬门下血海深仇,您倘若要执意包庇这贼人,岂非玷污了您的良誉美名,叫其他门客人人心寒?如此一来,他日又能有哪个肯留在小王爷麾下了?” 流云子此言当然摆明了想迫殷错将阿术真逐出四方馆,听他这言下之意,倘若殷错想要留下阿术真,四方馆其他武师甚至于中原武林都要心生不忿,撂挑子不干了。且来日其他武人也不愿在四方馆门下,如此这般,于殷错这等喜欢招揽门客、拳师的好武之人而言,自然极是不妙。 众武师闻言,也都纷纷叫嚷赞同道:“正是如此!”“流云子道长所言正是!”“小王爷,我们中原武林与那波旬魔头血海深仇,岂能与他的徒子徒孙共事?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殷错听着众人这些言语,不由得将眉头越蹙越深,脸色也愈发不悦起来。 流云子本料想殷错定当不忍为了一个在四方馆中没待几日的阿术真却拂了众意,自然是要顾全自己在中原武林中的声誉,来日也好招揽其他门客,于是他便十分笃定地看着殷错,以为他定当要答允将阿术真逐出四方馆。 岂知殷错却柳眉一轩,少爷脾气发作,冷笑道:“你们一个两个脓包得很,全加在一块儿也打不过阿术真,还以为我当真好稀罕你们么?呸!爱走不走,少爷拘着你们了么!谁倘若不愿意同阿术真共事,自己到门房那里领了月银便滚蛋罢!” 他气忿忿地撂下话,上来拉了阿术真的手转头便走,独留下一众武师在马场上面面相觑。 阿术真对他此举也颇出意料之外。 但他此时却不及细想这些缘故,只感到殷错温热柔软的手握着自己,虽不似姑娘们纤纤玉手的柔荑,却也是养尊处优、细皮嫩肉得很,与他自己满手都是练武练出来的厚茧截然不同,念及于此,阿术真莫名其妙心下一跳。 殷错拉着阿术真愤愤不已地走回他自己在四方馆的宅邸之中,然后才放开阿术真手,一脸气恼地向阿术真说道:“这群脓包可真是没用得很,自己打权子璋手底下的人也打不赢,这会儿见你武功好了,又嫉妒得很,千方百计地想赶你走。哼,我才偏不如他们愿呢!少爷养着他们不过图个乐子罢了,他们倒是真会顺杆爬,还真当自己是盘菜,好意思到我跟前拿起谱来了!呸!什么东西!” 阿术真点了点头,很是认真地说道:“不错,他们武功差劲得很,你雇他们给的钱给多了。” 殷错失笑,说道:“你还好意思笑话旁人,我给你花的银子才叫多呢!光是给你诊病的钱,都够买十几个家生奴了。” 阿术真听着他挤兑自己,却不争辩,只是微微一笑。 “反正我单养你一个就够了,”殷错甚是得意地道,“养你一个还抵得过养那一群脓包呢。” 阿术真自然也是从不知自谦二字怎么写,向来只知有一说一,闻言当即深以为然地应了一声。 殷错笑了起来,又忙推他肩膀,将阿术真推进房里去,招呼小厮下人赶紧拿浴桶、打热水过来。 方才在这擂台上一通比试,阿术真身上这件褂子上早就又是灰尘汗水又是裂口,再也穿不得了,殷错自是看不过眼得很。 漠北多是草原、戈壁以及沙漠等苦寒之地,自然是比不得江陵城这样依江傍水,寻常塞北牧民兴许一年半载也沐浴不上一回,似中原这样人成天沐浴焚香的日子,当真是奢靡得阿术真想也不敢想,眼下他自然是不由得心生感慨。 阿术真洗过澡,几个侍女便按殷错吩咐过来给他穿衣束发。阿术真见这几个侍女来近身服侍他,甚觉奇怪,再看她们手中所拿却并非是以往仆童所穿的衣衫,而是件蓝缎银绣的锦衣玉袍,依稀还能闻觉上面馥郁的杜衡花香,显然是殷错的旧衣,不觉得更是吃惊。 一名侍女催阿术真道:“这可是小王爷吩咐的,你若不穿这件,一时间也没别的衣裳好拣来穿呐。” 阿术真虽不知汉人文绣有常的衣冠之礼,但就算在他们漠北,若是有奴隶敢着诸部汗王的衣裳尚且算是僭越之罪,中原礼教之防自然只有更严,却不知殷错为何会要自己穿他的旧衣。 那侍女见他脸上迟疑,便解释道:“你同小王爷出去赴宴,总也不能穿得太失礼,丢了我们小王爷的脸面,但仓促之间府上也赶不来新的衣裳,其他人的成衣又没你的尺寸。还好你同小王爷身量差不多,先穿穿小王爷的旧衣倒也使得。” 阿术真心下一动,问道:“赴宴?” 那侍女道:“汉阳侯家三少爷在芙蓉园里摆设筵席,送了帖儿来请小王爷吃酒呢。小王爷说要你跟了去伺候,你可仔细听小王爷的话,斟酒执壶的都醒目点,服侍好主子,别失了礼数,惹得旁人笑话。” 阿术真问道:“汉阳侯是什么人,他怎么起这个名?” 其他几个侍女都抿着嘴笑,那侍女道:“汉阳侯可不是什么人名儿,汉阳侯是祖宗庇荫的富贵。他们家本就是世袭的功勋,如今权大老爷又做了国舅爷,亲妹子当了中宫娘娘,只怕这些宗亲都还没他们家富贵呢。” 几个侍女们也都给他逗得起了话头,一面说着汉阳侯府的泼天富贵,一面给阿术真梳洗打扮。 阿术真听着几个侍女的解释,这才懂了,心道:“原来殷错天天埋怨的那个‘鼠腹鸡肠讨人嫌’的权瑛权子璋,就是这汉阳侯府的三少爷。殷错说权瑛见了他,都气得恨不得要撕了他的嘴,那怎么这个三少爷这时候又上赶着要来请殷错吃酒?” 他自然是不知江陵城中这些个王孙公子间踩高捧低、明争暗斗的诸般弯弯绕绕,但想也能猜到,这权三少爷同殷错的筵席上定然没什么曲水流觞,向来也只有剑拔弩张。 阿术真正自思索,几个侍女又拿过象牙玉梳来,将他的湿发打散了擦拭,待发干后这才抹上头油,给他编发绾髻。 那锦袍虽是殷错的旧衣,但本就是宽袍阔袖,且领口腰封都已改过,阿术真虽较殷错身材稍宽些,穿上之后也只感胸腹略紧,其他的倒还合身,并不显窄小。 阿术真本就生来一副俊美无俦的相貌,此时一身锦衣玉带,更显得丰神俊朗,颦蹙时目光如练,似林间独醒,笑时却又列松如翠,若玳瑁明光,倘若不细看他那双碧绿眼睛,这副装束乍一眼看上去倒也颇有几分汉人公子的温文尔雅。 殷错看来也是不觉眼前一亮,点了点头,甚是满意,说道:“不错,这样像话多了。” 阿术真却甩了甩这又是流苏又是金线的广袖,一脸不悦道:“碍手碍脚。”
第6章 佳宴 殷错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笑道:“我瞧你这小蛮子就是没有富贵命,这辈子也讲不了斯文。” 两人谈笑声间,车夫已然备好了车辇,护卫小王爷往至汉阳侯府的芙蓉园。 那芙蓉园是汉阳侯的私宅,前些年方兴建入居,辉煌气派得很。须臾诸堂客都已到了门首,园子前的车辇、大小轿子不胜枚举,小厮、下人、侍卫们黑压压的许多伺候。入得园内来,但见里边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又有一班乐师歌伎和音奏乐,端的是鼓乐喧天,笙歌阵阵。 阿术真自来中原后,一路辗转,虽也在镇国公府与四方馆中殷错的宅邸内待过些时日,但这满江陵城中的名门望族又有哪家及得上如今汉阳侯府的权势滔天、风头之盛,因此阿术真也着实是未曾见过这等排场,只看得是眼花缭乱,瞧什么也颇觉新奇。 殷错见阿术真很是喜欢瞧这些新奇物什,便特地携着他在芙蓉园中先闲荡了些时候,又带他去赏玩花苑翠湖中诸般芙蕖莲蓬、仙鹤金鱼,待阿术真看得尽兴了,这才穿过连廊,与他一道径直向厅堂中去。 只见那厅内设有几张桌席,落座的俱是些年轻后生,自然都是江陵城中各家伯爵公侯、高官大吏的公子少爷。再看上席,众人则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名头戴银冠、清俊秀美的华服公子,只见他脸上微笑不止,看似与周围人推杯换盏地言谈甚欢,然则双眉斜飞,举手投足间则颇为倨傲,正是今日做东的汉阳侯府三公子权瑛。 这权瑛之父乃是汉阳侯府的大老爷权谔。这权谔是中宫权皇后的嫡亲兄长,他虽未承袭汉阳侯的爵位,但早已入仕为官在朝中一路平步青云,而今又升任了文华殿中堂,在朝廷之中是一等一的重臣,故而权瑛此人平素在这帮皇亲国戚的勋贵公子中可谓是应者云集、巴结者甚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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