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错对此倒是并不意外,毕竟谢令光既登基为帝,殷氏宗室一日不绝,终成谢令光心头大患,倒也情有可原,他默然良久,终究颤声道:“好,我写。” 谢令光微微颔首,她身后那名内监立时双手奉上谢令光事先授命他所书的奏章与殷错所用的兵马大元帅之印,又忙即研墨,供殷错誊写盖印。 殷错从命书罢,不由得苦笑不止,心道:“倒是没想到,我殷楚江山未曾绝于外敌之手,反倒绝于不肖子孙。殷赦这皇帝做得不好,固然是不肖子孙,我将江山拱手让人,却也是一般不肖。” 霍筠本一直负手立在谢令光身后不发一语,这时却忽然说道:“二公子,你不必忧心,有我照看,郡主后半生,自然无虞。” 殷错沉下脸来,蓦地直视霍筠,说道:“是么?我还道当日在赤城关你泄露军机,暗算于我,我便以为你要与我广成王府恩断义绝了。” 霍筠缓缓说道:“自你与那番人有私起,你便不配做广成王,世子就算死了,也仍是世子,这辈子也轮不到你。” 殷错心下一震,过后却不由得冷笑,说道:“好,殷错确是有辱门楣,那接下来便只待蹇哥继位,光复世子的荣光。” 霍筠目光迥然,却并不答他此言。 殷错又道:“‘金钱豹’的毒是你给襄陵公主的罢,你从狄获那里取来的,狄获呢?你将他怎么样了?” 霍筠冷冷地道:“‘金钱豹’只认单主,他,自然也是像殷锶这荡妇,一般下场,给我杀了。” 殷错勃然大怒,喝道:“霍筠!你这丧心病狂之人,你要夺权便罢,狄获与你无冤无仇,他不过是个年轻后生,什么也不知道,更从未牵扯过你我恩怨之中,你也要对他下此毒手?” 霍筠尚未回答,谢令光却也懒得再听他们二人说这些无谓之言,双掌轻轻一击,身后另一名内监便即奉上鸩酒,向殷错道:“大将军,请。” 殷错惨然一笑,说道:“罢了。” 他此时万念俱灰,言罢便将鸩酒一饮而尽。
第93章 谁赋(完结) 冬尽春来,花开花谢,时值中原太和元年,是为殷楚隐帝殷赦下诏禅让、谢献皇帝谢令光继任后的第三年。 暮春三月,西北大漠仍是寒风如刀,黄沙漠漠,却有驼铃声阵阵传来,只见远处一个商队满载货财,正赶着几匹骆驼在沙漠上行走。这商队之中,全是些年轻行商,大多是些白狄青年,走得片刻,这大漠上便歌声飘荡,正是驼背上的一名萨西亚青年正在放声高歌: “客人啊—— 这清凉美酒, 愿它满足你的口渴 请畅饮吧,客人啊—— 让甜瓜之甘与玫瑰之美 在这花果盛宴中滋润你的渴望。” 他这歌声未止,商队其他人都不免大笑出声,另一名青年笑骂道:“纳尔巴,你这唱得什么歌!你对着干涸的沙漠唱美酒,对着梭梭林唱甜瓜,我瞧你是癔症了!” 纳尔巴却弹着琴笑着唱道: “这黄沙是玫瑰 是甜瓜 玫瑰却是云霞 啊—— 让滚滚黄沙 满溢你的杯盏 滋润你的口渴” 众人闻言亦是大笑,都道:“黄沙怎么解得了渴,玫瑰怎么能是云霞?” 纳尔巴续又唱道: “凶恶残暴的老魔王 比风沙还可怖 比豺狼还猖狂 百姓全都要遭殃 是阿密特赐予我们圣火与光明 神圣女王赐予我们智慧与力量 她推翻了暴君 将新王带到我们身旁 因此才将黄沙变作了玫瑰 梭梭林也变作了甜瓜 这些年风沙虽大 可百姓们却再也不怕 只因新王仁义善良 倘若君主无德 那便是玫瑰也要化作尘土 云霞也要化作暴君的臣虏” 众人本在插科打诨地揶揄纳尔巴,但听得此言却不由得鼓起掌来,欢然大笑道:“纳尔巴原先只会说些玩笑,只有这些话说得对极!”“纳尔巴这首歌做得太好了!” 纳尔巴听得大家都称赞他所做的歌,不由得十分欢喜,洋洋自得起来,他策马驰前,到得商队中一名身着白袍的书生身侧,笑着问道:“沈先生,你觉得我的歌做得好吗?” 那被他叫做沈先生的人,却并非是漠北行商,而是名汉人。他亦并非是来埃兰沙赫尔做生意,而是为寻人。商队在北境之时遇上了他,见他是个文弱书生,身薄力单,恐他在大漠中行走遇险不测,故而便好意邀他同行,好教他有个照看。 那沈生亦不推辞,欣然同行。孰料他虽是汉人,但于大漠却甚是熟悉,何处找水源、何处避风沙,倒比商队还要精通,掘水露营亦是不在话下,兼之他又为人温文,于漠北各族的言语都很通晓,更对漠北道路熟悉,一路之中商队反而多要依仗他指点、交涉,故而他很受商队敬重,商队并不以他是汉人为异。 沈生听得纳尔巴此言,便微微一笑,说道:“你做的歌很好,原来你们萨西亚人,都很拥戴女王,也很拥戴她新立的埃兰沙赫尔王。” 纳尔巴道:“是啊,沈先生,你不知道,我们原来的埃兰沙赫尔王,残暴又狠心,我们种了十亩葡萄,就有四亩的葡萄要缴到他的王宫中给他酿酒,养了十头羊,有四头要宰杀给他吃,因此人人都是饿得吃不起饭、只剩皮包骨头,穷得埃兰沙赫尔到处都是抛弃的婴孩。但如今我们埃兰沙赫尔换了新王,百姓的日子就好过得多啦,百姓收成不好,吃不起饭,他还打开粮仓,给大家分积粮。新王不许城里的王公贵族随意去抢美貌的姑娘,谁敢为恶,欺压百姓,他就将那个人丢去喂他的白狼,一视同仁,故而城里的王公贵族谁都不敢再像以前那样作恶。因此百姓都很感激他,为他祈福,希望阿密特保佑他,让他一直做我们的埃兰沙赫尔王。” 沈生点头道:“原来如此。” 商队又行了数日,终于在水囊将尽时出得荒漠,到得了他们为之所来的西疆月锡口。眼见得漠北诸行商如泉赴壑,在月锡口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市集人烟稠密,塞外之地竟也别有一番车水马龙、花天锦地之景。 商队在客店投了宿,打了尖,给马匹喂饱了草料,待得缴好市金,便预备在月锡口摆摊叫卖。 沈生也到得月锡口,便来向商队辞行,商队众人颇是不舍,纳尔巴也道:“沈先生,你怎生去得如此之急?” 沈生道:“我要寻一故人。” 纳尔巴大奇,说道:“既是故人,那就是如你们汉人所说的‘早晚复相逢’,又是何苦这样风雨兼程、披星戴月?” 沈生却是微微一笑,说道:“正是阔别良久,故而我风雨兼程,亦是甘之如饴。” 纳尔巴忙又问道:“先生所去何处?” 沈生道:“去谒见萨克莱雪峰与萨克莱圣火殿。” 纳尔巴大是惊异,忧道:“这怎么使得?萨克莱雪峰如今仍是冰雪封路,我们向来不在此时参拜,你为何要这时前去?” 沈生微笑道:“他都已等我等得够久了,死生尚且不惧,风雪又有何惧?” 他说罢,便与纳尔巴分别,独自往至萨克莱雪峰。 但见这山上云海浩渺,雪峰巍峨耸立,崇山峻岭矗如玉屏,奇绝天地万里,飞雪纷纷。他爬至半山腰,但见月华皎洁,好似银河流淌,清辉交映,寒气生凝,幽光闪烁,确是奇丽无畴,令人心驰神往。 饶是沈生这等文采并不甚佳的落魄之人,见了此瑰丽奇景也不禁心生诗兴,忍不住低声吟了一句歪诗:“别愁声送事难终,山河更迭心生忧。” 他从怀中掏出一纸信笺,那信笺上已是泪痕染满、泛了花黄。信中之言沈生也已读过数十百番,字句已深入心底,无需目视也能背诵。 这信上言道:醒时长恨梦空,江湖难期觅征鸿,天涯悲风,何处最胜宫?行云何处寻知己,终与谁相逢。 下面则另有一行小字,字迹并不甚工,言道:一表征功,长驱至国两成空。残睡朦胧,别语杳无音,残生正难送。 原来这沈生正是殷错,当年他被谢令光一杯鸩酒赐死,本已满心待死,却未料谢令光竟仍留了他一条残命,故而他如今便死遁出来,成了“沈生”。 他愈爬愈上,渐觉气喘,弯腰往下看去,但见脚下月锡口已在云海沆砀之下隐约只见得一小片,他回头再望,又见雪峰已然直入云霄,看不见顶。 他复又走了一阵,忽觉身上渐暖,转过一个山坳,面前陡然一亮,只见在白雪皑皑的群峰环抱之中,乃是一座偌大冰宫圣殿坐落在此,其中焰火耀眼,冰雪相映,委实奇绝。 殷错步入殿中,眼见阿术真站在圣火坛前,正自参拜。 阿术真听得脚步声响,缓缓回首,殷错冁然而笑,诸般恩怨、情爱种种,皆在此一笑中,说道:“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番外暂定了一个详细的追夫火葬场后续hhhh 还有别的想看的欢迎点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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