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会忍不住。 …… 当初那一战,阿索那大获全胜,确实有运气加成:嬴丰的援军在晨日赶来,早早埋伏在了大朝军的后方,成为了颠倒乾坤的一种力量。 然而更重要的,却是所有人间的默契和信任。 那日苏被巫术催眠的事,他和麦拉斯须臾后就猜出了,便也明白,乌恩会拿同样的方法用江不闻来威胁拓跋野。 只不过拓跋野选择相信了江不闻。 江不闻也丝毫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那一日,平日里只需一炷香的剂量,乌恩给江不闻足足熏了一夜的香,为的就是防止意外,可最后意外还是出现了…… 没人知道江不闻是怎么用意志和药物作斗争,拿刀片,拿利齿,流了许久的血,几乎自残式地将意识保留,成为大战的最后一道变故。 阿索那原本兵力,加上嬴丰援军,加之计中计……大朝的败局已定,甚至在最后,平梁军也背叛了他们。 战前那日苏想要说服的人名叫周千渡,他跟随江不闻多年,知道江不闻为什么而战,在最后关头,率领平梁军一同追随将军。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违抗了圣旨……不过好在,他们打赢了。 阿索那的俘虏被救出来后,损失了数名将士和权贵,其中便有大可汗拓拔扎那,于是阿索那的小可汗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新一任的王者,平梁军在江不闻心里的重要性他固然会懂,什么也没说,派了使者便去平梁,威喝君王保住了军队。 ……这场大战,各方势力都配合地天衣无缝,拓跋野想到的,江不闻也能想到—— 唯独在沙场举弓时,拓跋野中了箭。 “倘若在最后一刻,我没有偏下准头,你现在已经在地下了……!” 行宫中,江不闻带着鼻音和怒意吼道。 他生气时,脸会发红,拓跋野只觉得可爱,却又心酸,侧过首,尽量不去看他。 末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哑说:“我知道……” 江不闻满腔怒火打上了软枕头,气得不轻,两眼昏花。 “你知道,你知道……”他颤着声音重复着话:“你想死么?你不要说,是因为愧疚,想给我赎罪……我、我……” 江不闻说不清话,红着眼睛,胸膛起伏,我了半晌,却接不下去了。 “是。”终于,拓跋野沉声开了口。 是。 “我对不起你……你本该鲜衣怒马,而不是现在。”他的声音大了一些:“我算好了局势,阿索那能收复,我若身死,还有那日苏和麦拉斯,国家必会延续下去……我身上的责任已经担好了,如今只剩下一处罪孽未洗清……就是你。” 他的声音沉缓,好像从深渊中传出,坚定而厚重。 “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想过了许多……除了被你亲手杀死,好像没什么可以赎清的了。” 拓跋野的声音终于缓和下来,觉得怀里的人不停地颤抖,恍惚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是不是做错了。 “那我呢。” 江不闻忽然冷声问,须臾后嗤笑了一声。 “你死了倒是轻松,留我一个人……是想让我痛苦一辈子吗?” 终章:唯有眼前人 “不,不是……”他的话始一落下来,拓跋野便头脑一轰,下意识地反驳过去。 他的声音不大,语调真挚,说得都是真情实感,然而对方却不愿相信他一般,继续逼问。 “哪里不是?”江不闻说:“说到底,你不过是想要自己解脱,拿我当作幌子罢了!” “……不。” 他的话刺耳难听,拓跋野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那你倒是说为什么啊?!”江不闻恍然高声道。 抱着他的人手臂倏而收紧,窗外几缕微风拂过,春天竟然在不觉中已经过去,夏日要来了。 “我以为,那是你心软了。”拓跋野终于哑声说。 江不闻便愣住了,心口一晃。 “你从来都没说过喜欢我。”他听到那人继续说。 江不闻的血液就好像凝固了一般。 拓跋野当初,能够那么坦然地赴死,有一点是国土无恙,还有一点便是江不闻。 纵然先前,江不闻说过要和他重新开始的话,也在举止中表现出过暧昧的气息,但他自始至终都记得两年前山洞中发生的情景。 那段曾以为可以越界的时光里,最后只落得一个挚友的名号,拓跋野自作多情了一次,便害怕上了第二次。 他以为江不闻当初说的“重新开始”,是看他们二人蹉跎许久,难捱许久,心软后放过二人的话……至于他对自己的感情,或许只是被自己引导后变质的依赖。 他们拥过抱接过吻,做过无数亲密的事……可即使到最后,江不闻都没有明确地表达出,自己是爱他的。 而在沙场上,江不闻为了蒙骗乌恩说出的狠话,恰如利刺,让他原本徘徊不定的想法立刻坚定了下来。 【你拿什么来还我呢?】 【你拿什么来弥补我呢?】 江不闻坐于马匹之上,面容是那般冷漠无情。 那个时候,拓跋野对他没有被催眠的信任忽然动摇了一瞬……或许,他说出的话根本不是演戏,而是真实情感呢? 江不闻也觉得自己亏欠他,要让所有都结束,唯有自己的命可以抵偿。 “陆云轻已经告诉你了罢……你的眼睛业已好了一半,只要当初,你的箭没有射歪,那剩下的心头血,便可以直接取出来,用来医治你绰绰有余。我的死,其实是万全之策,让所有人都皆大欢——” “没有你我还活得下去么?拓跋野,你在这里矫情什么?自我感动什么?”江不闻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忽然间爆发,猛地抬头,再次吻上他的唇。 这吻透着怒火愠气,激烈粗暴,好久后,强吻的人才卸下力气,不断地吸气呼气,红着眼眶。 “我不把感情说出来,是因为赌气啊……”江不闻哽着说,“你自以为是了那么久,我还不能生气吗?” 拓跋野心疼地吻上他的泪水,哑着嗓音:“我知道……你这次醒来后,我就知道了。” 可是知道得太晚,大错已酿。 他好心办坏事,又让爱的人难过了。 江不闻抱上他,在他的安抚下逐渐平息下来,拓跋野的胸膛温暖,身上有甘洌的草原白酒香,只不过还多了一点不易察觉的血腥味。 他知道,那是他身上蛊毒留下伤口。 “你吃药了吗?”半晌后,二人都平静下,江不闻依偎在他怀里,闷声关切道。 拓跋野温声:“嗯。” “还要多久才能好?”江不闻伸手探入了他的腰间,揽住了他的背。 “最快要一年……蛊虫呆在我身体里的时间太长了。” 江不闻听到“一年”两个字时,心口一疼,想起进来时拓跋野灰败的面容。 蚀心蛊的威力比勐佳更为伤身,一年的治疗时间里,拓跋野不知还要熬过多少苦痛,才能完全恢复。 江不闻忍不住将唇抵上他的胸膛,在他的心口处,轻轻吻了吻。 拓跋野整个人立时燥热,呼吸粗重起来。 “我不喜欢你躲着我,这些天里,我也想了许多……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不就是毫无保留,互相信任吗?” “有什么事情一同承担,才是爱人的方式。”江不闻轻声说,露出疲惫:“拓跋野,我累了,追不上你……倘若你还是一意孤行,用对我好的方式来蒙蔽我,那你我也没有必要再纠缠下去。你不是想了断么?可以,我们一把长剑,一起去死。” 江不闻声音轻柔,却带着决绝,让拓跋野听完脑中轰响,仿佛一眨眼,就看见他与自己倒在血泊之中。 “不行。”他脱口而出。 “行不行,最后还是要看你……你若不知悔改,我的脾性,小可汗自然是了解。” 江不闻说罢,轻轻推了推他。 “从现在开始,不可瞒我,避我……拓跋野,能做到么?” 春光散去,朝阳起,明烈夏日将至。 行宫床榻之上,他们二人四目相对,眼波如同春水,映出一片河山。 “我答应你。” …… 自那日后,大概又过了一个月,二人的身体恢复地差不多完好,便踏上了返程的路。 拓跋野和江不闻回到阿索那时,那经历过两次火场的国土已经长出了嫩草,细细短短的苗头窜在土地上,昭示着新生和蜕变。 这场重大的变故并没有将人民打趴下,阿索那的子民们又各自忙活起了事情,年幼的孩子们飞驰在嫩草之上,对着鲜见的朝阳,露出惊奇的颜色。 拓拔扎那和拓跋吉达均已过世,拓跋野此次归来,预示着新一任的国王诞生。 阿希格遥遥便率领着子民到达入口,迎接着王者的归来。 他们先是看见数架马车停靠在了入口处,未过须臾,两名俊美的男子便一同下马。 他们一名容貌清秀透着英气,一名异域长相,威压强势。 阿希格一眼认出了拓跋野和江不闻,在看向后者眼睛时稍稍一愣,随即上前,与子民一同跪拜在地。 “恭迎大可汗归来!” 山间无数道声音齐声而言,回荡在山体之中,在一道道回声里,好像看见了许许多多死去的英魂。 “免礼。” 那一头,拓跋野威严着脸,示意平身。 他挥起手,后方便走上来许多侍卫,从马车里拿出宝物。 “分散给大家罢。” 随着新任大可汗的一声令下,侍卫纷纷将物品分出——这些珍宝都是来自嬴丰,陆云轻在二人临走之前,特地给他们挑选了不少东西。 拓跋野行至马车内,亲自拿出了一个盒子,随后上前,递给了阿希格。 “中原玉。”他微微一笑。 阿索那霎时愣住,被他这毫无攻击力,真诚的笑容弄得不知所措,余光看见拓跋野的身边,江不闻温和地站在一旁。 阿索那曾经惯会伪装的小可汗,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忙失笑道:“不要了,不要啦……” 拓跋野有些疑惑,连带着江不闻也生疑了些。 江不闻还记得阿希格这么一号人物,在拓跋野与自己相战之前,阿希格曾代表阿索那上过沙场,自己似乎还用红缨枪将他的头盔掀开过…… 后来被押送到阿索那时,也是对方面对自己的颓废反应最大。 这位老将军忠诚,且极其喜欢收集珍物,当初看见平梁进贡的中原玉时,眼里发光,便被拓跋野顺带记进了心里。 这宝玉就是在众多物品中,特地给他留的,本以为对方会十分开心,不想送过去却被回拒了。 阿希格讪讪一笑,目光拂过山河万里,夏日的朝阳浮到了高山之上,融化了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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