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告一段落,世家气焰越渐嚣张。
春闱一试七日,考完过后,礼部把今年进士名次交给李从玉过目,李从玉草草看了,只说了个好,叫几位辅臣根据文章点出名次。 张榜三天后,便是杏林宴。李从玉携皇子李雍一并前往。
登科的士子们意气风发,把酒高谈阔论,不防皇帝突然驾临,连忙扶正衣帽,叩拜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从玉面带浅笑,落座上首,道:“都平身吧。” 众人纷纷入座,皆是春风得意。李从玉睇过一张张年轻青涩的面孔,随口道:“谁是今年状元?”
一人应声而起,受宠若惊:“是臣!陛下!” 李从玉微微沉了脸,目光顺着他的衣袍打量,笑道:“这般年轻,像是学问极好了。”
状元不知紧张还是怎么,磕磕绊绊道:“不敢当,还得仰赖恩师,仰赖陛下……” 小皇子李雍仰着脑袋,李从玉知晓他有话,便微微歪下头倾听,指头轻轻抚过孩子发旋。
“有什么要跟父皇说的?”父子两个说着悄悄话。 李雍道:“孩儿素闻学子饱读诗书,应有一身傲骨才是,这人粗俗油滑,气度平平,却也有资格做状元?”
说完,李雍老成地叹了口气,摇摇头。 李从玉掩唇一笑,爱怜道:“那皇儿考考他?”
李雍黑眸明亮:“不负父皇嘱托。” 说罢,小皇子站起身,缓步到新科进士中间,面对状元立着。他年纪虽小,却是贵气逼人,途径之处众人纷纷垂下头。
“状元,孤要考考你。” 状元惶惑埋下身子:“臣遵旨。”
李雍道:“‘若夫山林之怪,药石之毒’,出自四书哪一篇?” “这……”
满座青年才俊们皆垂下头,抓耳挠腮。 有人窃窃私语:“这句像是讲仁政,莫非出自论语?”
“是《为政》吧。” “为政那篇我已倒背如流,绝对没有这句。” “那就是《万章》。” “我倒觉得是《告子》一篇。”
听他们热火朝天地议论,李从玉斟了盏酒,神色越发阴冷。 李雍目光明锐:“状元,你说呀。”
那状元急得满头大汗,道:“臣想是《万章》一篇……” 李雍回过头,脆生生地唤:“父皇!”
李从玉伸出双手,小皇子飞快奔进他怀中。 杏林宴上的高官们也急破了头,有精于治学的连连摇脑袋。
四书五经里根本没有李雍说的那句。 皇帝这是给这帮人设下了坑。 这不,原形毕露了。
李从玉轻哼一声,拍案道:“一群草包!” 天威震怒,宴席乍然变得冰冷森寒,每个人都如履薄冰,连忙下跪。
“杨封,这就是你给朕挑出来的栋梁!” 杨封赶忙下跪,李从玉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顾视左右厉声喝道:“抓起来,关进诏狱,等朕发落!”
李从玉拂袖离去,众人冷汗已然出了几声,却还要战战兢兢吊着口气道:“恭送陛下……”
第二日的朝堂,恍如凛冬飞雪。
燕岐只用一夜便查出其中原委,杨封官复原职后死性不改,收受贿赂科场舞弊,今年进士的名单里,有三分之二都是达官贵胄的子弟。 这些人平日不好读书,在国子监里挂个名头,日日飞鹰走狗,饮酒嫖/娼,十足十的酒囊饭袋,连书都背不全,哪有治国的本事。
李从玉唤人捉杨封上殿。 “科举乃国之要务,你也敢给朕玩阴的?”李从玉高坐龙案后,一身明黄衣袍,仿若天威临凡,“你好大的狗胆啊!”
杨封经一夜拷问,精神早已涣散,忙膝行认错,却被带刀侍卫拦在阶下。 “求陛下明查,臣不敢如此作伪,连累家族啊!摄政王与臣私下有仇怨,昨夜将臣严刑拷打,势要臣认下罪责,陛下,这是他蓄意报复!”
李从玉冷冷一笑,动了动指头:“是么?” 说话间,燕岐已命属下将罪证一并送上殿。昨夜不光审杨封,更审了杏林宴上的“进士”,那帮娇惯的二世祖一见诏狱便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尽数把贿赂考官一时招了,供词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这些是人证,”李从玉道,“你要物证,朕也给你。” 几个内侍鱼贯而入,捧来昨夜查抄杨封家宅清点出来的账册。
“你一个五品官,一年俸禄多少,”李从玉将账册翻开,掼在地上,“这上头有多少!” 杨封百口难辩,以头抢地,口中哭求不止。
“求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李从玉挥挥手,叫人托他下去,笑看向脸色煞白的杨言霆。
“杨卿,你说,他既然矢口否认舞弊,家中资财从何而来。” “这、这……”杨言霆有口难辩。
李从玉这话问的巧,怎么说都是他家的错处。 承认是杨封舞弊,等同于弃卒保车,保全家族,可那是他亲儿子呀。不承认,那李从玉便可将他们杨家彻查。
果然,他只思考了一瞬,李从玉便对满朝文武道:“朕觉得有事要查清的好,万一其中还有原委,让朕冤枉了杨封呢?” “摄政王。”李从玉看向右首。
燕岐微微俯身:“臣在。” “这事就交给你了,查清杨封家资何来。有人敢阻拦……”李从玉唇齿轻启,“杀无赦。”
“是。” 李从玉挥挥手,半撑着额头:“退朝吧。”
大殿门尽数敞开,各官脚步轻缓,微微躬身,逃命似的溜走。良久,李从玉觉得天光晃眼睛,让内侍把门窗都关上,留燕岐一个在身边说话。 “该怎么做,不必朕告诉你吧。”李从玉抬眸。
四下无人之时,他们便不将君臣虚礼。燕岐登上一层层殿阶,到了龙案一侧,两指搭上李从玉太阳穴,轻轻地揉摁。 “臣定秉公办事。”
李从玉闭上眼睛,舒服地嗯了一声,听了这话不免皱紧眉头,嗔怪道:“呆子,谁要你秉公,把他家能挖的罪证都挖出来,朕要把姓杨的连根带藤全部拔了!” “……”
李从玉拨开燕岐的手,慵倦地靠在龙椅上。燕岐捧着他的脸蛋,指头点着柔软的朱唇,道:“总有无辜之人,你也要杀?” 李从玉被他温柔的目光看着,不自觉便心软下来,像只被捋顺了毛的猫似的。
“算了算了,朕不想管,你一力办了吧。” “春闱怎么办?那些学子苦读十几年,多少年就等着这一日。”
李从玉唔了声,望着他道:“你还腾得出手么?” 燕岐笑了笑,拨弄他耳鬓。指头搔过的地方痒痒的,李从玉眼角漫出水意,抓住他道:“可是我没有信得过的人了。”
“你不是还有个叫宁雪深的心腹吗?我们一块去过玢州的,”燕岐道,眼光随即暗淡下去,“……差点忘了,你不记得。”
李从玉眨了眨眼睛,紧紧摸着燕岐手掌,宽慰似的。燕岐抚着他越发尖瘦的下巴,道:“今日喝药了没?” 李从玉摇头,笑道:“没。等你喂我。” ----
第57章 决定
科场舞弊一事揭露,明都一众达官贵胄惶惶不可终日。 世家大族对付起来难,很大的因由是这些人彼此通婚,同气连枝。现在,这倒成了摄政王往下查案的便利。
顺着杨封一路查,牵连的人越来越多,卷宗连夜送进紫宸宫,唱名的内侍念了一整晚。 皇宫被一股浓浓的阴云笼罩着,宫人私下里传,陛下脸色阴沉得吓人,当是查出大案子了。
翌日,天空飘起小雪,杨封案一干主从犯被押进皇宫,在外朝大殿前等候发落。 雪落到地上,结了层薄冰,跪了不消片刻,单薄的囚衣便洇湿了一大片。
殿内,文武大臣面露惊惶之色,原因很简单,平日呼风唤雨的杨言霆今天竟没来上朝。都中早有传闻他被下了诏狱,可百官顾及杨大人位高权重,不太相信此类传言,今日无故缺席早朝,皇帝却不闻不问,料想……是真的了。
良久,大殿外响起沉重的敲击声,伴着沙哑凄厉的叫喊,叫了一两声,便被堵住嘴,廷杖的声音却是一下响过一下。 众大臣噤若寒蝉,低低埋着头。
李从玉扫过他们面庞,略显苍白的唇边终于露出点笑。伸了伸手,将皇子唤到跟前。 “父皇。”李雍轻轻地行礼。
李从玉抚过他头顶,道:“看见了吗,皇儿,对付这些人,只有叫他们怕,才会听话。” 殿外声息渐渐没了,御林军进殿来报:“陛下,罪人杨封已伏法。”
李从玉淡淡:“接着打。” 声音不大,却如雷霆轰顶,让殿上的高官显贵们抖如筛糠,撩起袖子擦汗。要在往日,这会儿已经跳出几个老臣来反驳劝谏,可真见了血,反而个个都怕落到自己身上。
李从玉道:“你们可知,此人因何落得如此下场?” 底下小声议论一阵,异口同声道:“科场舞弊,实乃罪有应得。”
李从玉冷笑:“岂止。昨夜杨家的罪状送进宫来,朕一一看了,原来在我大殷朝廷之上,朕眼皮子底下,竟有一门贪赃枉法、无恶不作的硕鼠!”
杨氏罪状岂止贪墨,世家豪族仗势欺人的通病干了个遍。官府接连几日搜查,抄出银钱千万,珍宝无数,名下田庄地产数之不尽,俨然富可敌国。自从杨封被抓,拍手称快,前来喊冤叫屈的庶民更是挤破了衙门。
整整一个早朝,都在接连不断的杖责声中结束。李从玉下令百官不得离宫,要他们看着门口那一百多人伏诛。 过午的时候,御膳房送来赐食。大殿外飘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谁吃得下去。
到了傍晚,行刑才结束。杨氏一族尽被杖死,雨水染成了血水,飘着一层猩红的泥。 李从玉盯着满殿吓白了脸的朝臣,笑道:“朕相信,杨家敢如此大胆,在朝中定非个例。”
“可惜满朝文武,朕如今却分不出尔等忠奸。” 众大臣惶惑下跪:“臣等一心向着陛下,吾皇万岁万岁!”
李从玉撑着下巴,百无聊赖道:“真是忠臣?” 下头七嘴八舌。
“是啊陛下!”“我等与罪人杨氏全然不同!”“做官十几年,我还是两袖清风呀!” 李从玉轻轻笑出声:“那好,朕且信了,给众爱卿一个尽忠表功的机会。”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58 首页 上一页 5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