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玉斜过眼睛,黑长的睫毛微微眯起,显得几分明锐。 “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呢?”
说他仁慈心善,可他半辈子都在被人蒙着头算计,李从玉眼里这算不得好话。 “自然是夸的。”
李从玉暗中恼火。 燕岐朝他摊开手,抱孩子一样的姿势。
“过来,我帮你洗洗。” “谁要你管,你自己待着吧。”
燕岐早熟悉他口是心非的一套,两臂舒展,就把人稳稳捞进怀中。 李从玉打了声喷嚏,哆嗦得更厉害,环抱着燕岐肩膀,有点撒娇似的。
“这也太冷了,以前哪受过这种苦。” 燕岐在他湿淋淋的耳垂上啄一口,忍得很辛苦。 “等打下定州就好了。”
天色微亮,永溪传来信报,世子独孤真不在宫里,到郊外行宫玩乐去了。
李从玉穿袍带甲,束紧腰带,对身边人说:“我去找独孤真。” 小隹吓了一大跳:“主人不是叫了裴公子去做使节,贸然去找他们,万一……”
燕岐一声没吭,倒是把一身华服脱去,换成漆黑的侍卫装扮。 李从玉道:“我等不及了,晚一天回大殷,就叫他们逍遥一天。” 燕岐递给他一把刀,李从玉佩在腰间。
小隹这下看明白了,师父不在,主人行事便万分稳妥。师父在身边,那就是鲁莽一些,也没关系的。 备好马匹,李从玉领着一队人匆匆往独孤真的行宫赶。恰巧这日独孤真到围场狩猎,兴致盎然时追着一头野鹿赶,跑到了林子里。
李从玉叫其余人都等着,只带燕岐上前,张弓搭箭,几下疾射,正中那头野鹿。 独孤真拧着眉头望向他。 “你是何人?”
李从玉放下弓箭,双手抓着缰绳往前走,腰背纤瘦挺直,随战马的颠簸一挺一动,仿若一截劲松,又叫人觉得足可一手把握。 他带着点笑,尖尖的小脸映着林子里斜落的太阳,面庞润如珠玉,浅淡的唇瓣开合了两下。 “世子,许久不见。”
独孤真本就好男色,喜欢姿容漂亮的少年,当即吞咽了几下,眼珠直直打量着他,口干舌燥。 “你……”他连忙放轻了声音,唯恐吓到李从玉,“你是哪儿来的?”
他有几分眼熟,越看眼前少年越像当日出使敌国觐见的少年天子。 李从玉高贵美丽,独孤真出使明都的时候,觐见那日在金光熠熠的大殿之上,只看了李从玉一眼便形同魂飞,心中倾慕至极,天子的威压却挤得他喘不透气,不敢再多看一下。
事后,独孤真后悔至极,思之若狂,写下那篇《梦游天机赋》。 可是殷都传来消息,李从玉薄命。
为此,独孤真伤怀了好几日。 片刻的疑惑后,他盯着他,眼中涌起狂喜。
管他是哪来的,既然自己送上门来,那就别想再走,他与大殷天子这般相似,留在身边刚好一解相思。 李从玉眸子冷冷的,洞悉了一切。
“独孤真,我就是你想的那个人,朕没死,只是被奸人设计,现今离明都有些远。” 独孤真猛然回神:“啊?” 随后,他的心神怦怦乱坠。
李从玉轻轻弯唇,扫向独孤真身后一众护卫。 “借个地方说话。”
行宫之中,丝竹宛转,李从玉与独孤真相对而坐,一杯接杯慢饮。 独孤真喜形于色:“陛下如何到了南昭?”
李从玉觑他一样,隐隐能望见这人背后胡乱摇摆的狐狸尾巴,知道他没安好心。 “这正是朕的烦心事,”他叹了口气,拿起玉壶为独孤真倒酒,“朝中藏着奸佞小人,朕却一直不知道,遭了算计,好在保住性命,还有得翻身之日。”
独孤真盯着他摁在壶上的手指头,慢慢回过神来:“所以,陛下到我这来是……” 李从玉莞尔一笑,贴近耳语。
“找你借几万银。” 淡淡的清香扫过耳际,独孤真正在心摇神荡之时,猛然清醒过来。
原来李从玉不是来投奔他的。 他盯着眼前皮白肉嫩的少年,李从玉拈着酒盏慢饮,不知有意无意,唇上沾着点清莹的酒液,微微抿动,好似晨时风里含露的花朵。
独孤真顿时起了念头,道:“并非不愿襄助陛下,只是这几万银亦非小数。” 李从玉早猜到他要这么说:“喔?”
他不深不浅的模样叫独孤真心花怒放,犹豫之下,执起李从玉的杯子,缓缓喂到自己嘴边。 “陛下……”
李从玉微微一笑,手指一歪,酒水便淅淅沥沥淋了独孤真一脸。 独孤真立刻清醒,怔愣过后便是一脸羞恼。
李从玉抢在他发怒之前打翻杯盏,皱眉歉疚道:“世子莫怪,是朕不当心。我还有话没与你说完呢,世子突然握我的杯子,倒把我吓了一跳。”
独孤真对上他莹莹的黑眸,火气骤然消弭了五成,板正地坐直身子,抬起衣袖擦脸。 “哼,既然如此,我就信陛下并非有意……我的确急切了些,你说吧,还有什么话。”
李从玉面不改色:“我手下还有十万镇北军。” 独孤真猛然一震,气焰矮了半截:“哦。”
原来他不是孤身一人。十万镇北军,纵然霍俊彦不在世上,也叫人闻风丧胆。 “现在么,只差些钱银购置粮草,便能杀回明都。不知世子愿不愿意当这从龙功臣?”
独孤真面色为难。大殷内部打起来,照理说他们属国不该插手,要是压错了宝,李从玉夺位输了,现在的皇帝怎么都得找他算账。 李从玉观察着他的神情,笑了笑,准备再加一把火。
独孤真之所以现在还顾忌大殷,不过是给的报酬不够,他觉得有危险。 “我知世子心有顾虑。等我登回帝位,愿以十万黄金酬谢。另外……” 他谦敬地为独孤真倒酒,明亮的黑眸映着几缕光。
“世子这个名号实在是太浅薄了点。你若助我,南昭便不必再屈称属国,将来你就是太子、是皇帝。”
厚重的大门嗡然大开,李从玉携着一身酒气,阔步跨出门槛,淡淡的天光浇在面上。 燕岐在长廊拐角等他,手里摁着佩刀,时不时有宫娥侍女经过打量,推推挤挤,一片莺声燕语。
李从玉初试美人计,游刃有余地谈成了事情,心思却糟乱得很,掠过他时不耐地撂下一句。 “走。”
燕岐埋着头跟上。 外面阳光正好,李从玉跃上马背,狠抽几下鞭子,风似的驰骋,甩开巍峨重叠的行宫。 跑得久了,浑身燥热起来。快马飞入山岭,他放慢了速度,口鼻间灼热地粗喘。
“我要杀了萧积玉,”李从玉胸中烧着一把怒火,一字一顿,“要他千刀万剐。” 林间风声萧瑟,树叶沙沙作响。他的声音寒凉彻骨。
“还有他们,凡是算计过我的,都要他们十倍偿还。” 背后的人影默然不动。李从玉知道他在听,半晌,疲乏地揉了揉眉心,嗓音轻得好似林间风。 “燕岐,不要背叛我。” ---- 求求收藏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第41章 无耻
裴翡率着使团出永溪城,一路春风得意。 李从玉跟他通过书信,约在城外十里处相见。 进了营帐,李从玉神情和缓,心情正好,手边点着盏灯,悬着笔杆写东西。
裴翡多日不见他,甚是想念,此情此景娴然静好,又不肯打扰,直到李从玉察觉到视线抬头叫他,才迈步近前。 李从玉把手里的字纸交给他看,是封信,收信的叫薛辉卓。
“这名字好熟悉啊。” 李从玉笑着夺过,道:“你倒比我忘得快。”
裴翡记起来了。 他们还没出大殷之前,李从玉叫他跟边境几座重镇的刺史写过信,这个薛辉卓是鹤州刺史。 鹤洲毗邻定州,两州互为唇齿,一州动乱,另一处便难幸免。
李从玉道:“你跟薛卓辉有些交情吧。” “谈不上。”
裴翡捡了个地方坐下,正巧这会儿进来个人,身影高大衣裳漆黑,手里捧着一盅热茶。 裴翡瞪着眼睛瞅他,燕岐面若冰霜,把药盅放在李从玉案头,而后退到一旁,守护神似的看住他。
“陛下命我与他们往来,便跟薛卓辉喝了几回酒……他怎么在这?” 李从玉喝着药,白生生的尖指头在瓷盅上摩挲。 “这话不是问过一次。继续。”
裴翡硬着头皮往下说:“薛卓辉虽为边疆大吏,行事却不似别的武将粗蛮,是个稳重较真的性子。他与我父王有旧。”
李从玉喝光了药,笑吟吟地望着他:“这不正好,世子,劳你给他送点风声过去。就说我要带着十万佣兵打鹤州。” 裴翡摸不着头脑:“从玉,不是说要去定州。”
“你别问了,”李从玉把封好的书信交给他,“拿着,给薛卓辉寄去。” 裴翡抱拳遵命,拿着信便走,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瞟了燕岐几眼。
李从玉勾勾指头,燕岐矮下身,两指揉在他太阳穴上,力道适中地按揉。 “对对,就这样。嘶,舒服。”
他半眯着眼睛,嗓音柔软地回应,像根羽毛尖搔在耳朵上。 “这个薛卓辉说是性子稳重,我看却未必不是好事。等信送到,你就带着手底下到鹤州去吓他一吓,他定会向定州求援稳固局势。”
李从玉露齿一笑,指尖拨弄燕岐垂曳的发丝,道:“到时候定州空虚,轻易便能被我拿下。” 燕岐牵住他的手指:“你要亲自带兵?”
“怎么?”李从玉挣开他,站起身,负手绕到桌案另一侧,“你不信我?” 他唤了几个随从进帐,让给裴翡带话,办完了送信的差事就募兵。
燕岐:“裴世子要累死了。” 李从玉斜睨他一眼:“哼,你投了他国,如今是他国之臣,我可使唤不动。”
李从玉对这事耿耿于怀,每日都要扎他几句,燕岐习以为常,默然站着。李从玉绕着他走了一圈,嘲讽地继续:“军务大事,万一打着打着你跑了,朕都没处哭去。”
他满意地盯着燕岐无话可说的模样,心情更明朗了几分。这人再叱咤风云又怎么样,还不是任他数落。 李从玉抽身欲走,手腕被一道大力狠狠攥住。转过头去,燕岐幽深的黑眸子盯着他,似有火苗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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