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熙:“今日可有异动?” 那老兵摇摇头:“一切如常。只是……小将军,恕末将多嘴,一切正常才不大正常。” 褚熙点点头,示意他细说。 老兵:“依末将所见,天蚩首领可不是个慢性子。这仇没有不报的理。天蚩骑兵多,人马又好召集,拖了这么久,恐怕是在想别的招。” 褚熙不疾不徐道:“我和康副将也已商讨过此事。只是这事我们本就不占上风,天蚩不动兵,我们更不能先发制人。” 从塔楼下来,老康已经在帐篷里等他。短短几日,老康嘴角起了一溜火泡,碰也碰不得。 褚熙拿起羊皮袋喝了口水,转头问老康,“如何?” “伙房这两天都换成了心腹,大家暂时还不知道断粮的事,”老康一脸忧愁,“不过将军,您得赶快想办法了。只够吃到今天,明天就要断炊了。到时候可瞒不住上下呀!” 朝廷的粮迟迟不到,边境这几万张嘴总不能白白饿死。 褚熙低声说:“我已经想好了。今晚你带几个人,偷偷从外边溜进来,把粮仓烧了。” 粮仓在最南边,起火不会向中心烧。老康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您是要……” 褚熙苦笑道:“没办法,兵行险招了。” 到时候火一起来,势必一片混乱,只要有人在众人前边一喊“是天蚩人烧了粮仓”,必定没有人怀疑。总之先稳住军心是紧要的。 老康尚有疑虑:“将军,您这法子可只能管一时啊。就算群情激奋,总不能拿天蚩人的血肉充饥吧。” 褚熙沉吟片刻,微微颔首:“是。所以老康你带一部分人走东南借道回京。我和父亲留下的老部下们守在这里。”
第22章 傍晚。太阳逐渐隐没在群山之后,最后一丝丝温暖也从大漠上逐渐消失。哨塔上的士兵依然恪尽职守地站得笔直,几里地外的天蚩人却已经接二连三的升起篝火。 士兵轻微地动了动鼻子。仿佛闻见了那扑鼻的焦香和美酒醉人的气味,虽然实际上他什么也没闻到。 “换岗!” 他松了一口气。左右晃了晃脑袋,提起铁枪走下哨塔。火头军正一盘一盘地往外端烤饼,好久不见荤腥了,他盼望着早日回到京城,叫上几个兄弟,再去二道门外的羊肉馆子好好吃上一回。 一个小兵端着一盘烤饼送进了将军营帐。 褚熙依旧坐在主位,身边是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的老康。小兵年纪还小,忍不住走到老康身边,故作深沉地小声取笑他。 “老康啊,愁什么呢?再这样老下去,回京可讨不着媳妇了呀!” 老康心烦意乱:“去去去忙你的去!” 小兵撇撇嘴,掀开帘子就走了。老康叹了一口气:“唉,小孩儿没心没肺啊。” 褚熙拿起饼咬了一口,饼烤得太干,碎渣掉了一桌。他垂眸叼着饼,拿手把它们轻轻拢在一块儿,准备待会儿喂给鸽子。 “老康啊,你确实该找个媳妇了。跟我父亲在边疆待了这么多年,属实耽误了你啊。” 老康苦笑道:“小将军,说这话你可就托大了,现在也不是说这事儿的时候啊。” 褚熙笑着点点头,“晚上的事儿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半夜就带人走,从郴州绕回京。郴州的知州是父亲旧识,知道变通。你们到了那儿不用担心粮草。略歇歇脚,就可以回京了。” 老康道:“小将军,末将担心……您带人守在这儿,未必就能守多久啊。”朝廷的粮草迟迟不来,也没有发函告知是何缘故。皇上登基后,对将军十分亲厚,年年粮饷充足,从未拖欠过半分。如今这形势,也不知京中是何情况。 万一等不到人来,难道堂堂干西的将军要和半数士兵一起饿死在边境? 褚熙把饼往他面前推了推,示意他先吃着,吃完这顿可就没了。 他缓缓道:“你说的这些,我也早就想到了。只不过现在没有更好的法子,你带人先走,或许还能赶回朝廷想想办法。至于我这边,小时候父亲曾教我,‘如果实在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如果实在山穷水尽,那就把眼前唯一的办法当做最好的办法去做。害怕没有用,只有全力以赴,哪怕最终输了也不丢人。 褚熙掀起帘子,默默看着外面围着篝火埋头吃饭的兵士们。他的背影浸在冰凉的夜色中,虽然坚定,却无端的有些许落寞。 半夜。众将士酣睡之中,突然觉察到星星点点的火光。火势越来越大,热浪已经惊醒了最外面的人。 “怎么回事?”有人跳起来大喊。 “是…是西边,粮仓着火了!” “快去打水!”不知是谁嘶吼。睡眼惺忪的人也都立刻爬起来,奔跑到白日洗漱的小溪边接水。奈何天气实在干燥,一来一去,火焰已经蹿的老高。整个粮仓全部被烈火吞噬。 几个老兵目眦欲裂。突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是天蚩人纵火!我看到了!是他们放得火!” 有人揪住他的领子大声问:“你看清了吗!” 众人听得声音,才发现是将军。褚熙又问了一遍,“你可看清楚了?” 那个士兵坚定地回答:“属下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错!” 老康把长枪往地上一搠,怒道:“弟兄们,披马!去把对面这帮狗娘养的头给我拧下来,也叫他们尝尝厉害!” 众人已经完全清醒了,趁着怒意,迅速披甲上阵。一路朝前方天蚩人的阵营杀去。 那边的天蚩人浑然不知何事发生。在睡梦中听闻厮杀之声,睡眼惺忪地爬出毡房。慌乱之中,抢到马就四散奔逃。马儿受惊,到处踩踏。未熄灭的篝火溅起无数火星,大大小小,到处烧了起来。 天蚩的老首领一边往北逃窜,一边狼狈地问手下:“我听见他们喊什么粮草,什么粮草?关我们什么事?” 手下气都喘不匀:“好像…好像是,他们的粮草被烧了,说是我们的人干的……” 老首领气得痛骂:“无耻!卑鄙无耻的汉人!我们还没动手,倒被他们先赖上了?” 他很快止住骂声。因为追兵追上来了,只能弯着腰,拼命用小腿夹着马腹。 一夜过去,天蒙蒙亮的时候。褚熙派人清点了损失。他俊逸的脸上沾着黑灰,显得眼睛格外透亮。胳膊上被不知道谁的刀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军医正在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可他看起来精神格外不错。 除了他和老康,以及安排在伙房的心腹,没人知道被烧掉的粮仓早就是空的。这笔账暂时被安在天蚩人的头上。他们还抢到了天蚩营地里的一批粮食——虽然十分有限。 依照之前的计划,老康带着一半新兵和伤兵从郴州回京。临走的时候,褚熙低声叮嘱:“到了京城,千万留意宫里的动向。若有不测,千万要尽早给我送信。” 老康装作没看出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到营帐中,褚熙松了口气,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不小心压到了胳膊的伤口,轻轻嘶了一声。他脑子里盘算着天蚩兵马逃散之后的去向,思绪渐渐拧成一股绳,这股绳似乎又不受控制地往南方跑,跑啊跑,跨过群山,趟过河流,钻进京城深深的宫殿里。他又情不自禁的想到齐沛,也不知道京中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老康总是说他镇定自若,烧粮仓这种大事做起来居然也一点不紧张。现在想来许是他的心一大半都留在了京城,隔着万水千山,还是牢牢系在齐沛身上。 算了,且不去想这些烦心事。褚熙卸掉铠甲,脱掉靴子,和衣卧在榻上。希望能暂时做一个好梦,梦见他藏在心底思念的人。
第23章 边关的战事很快传到了京城。是夜,齐沛一边批复捷报,一边听上次安排到大理寺暗查的臣子汇报。 “启禀陛下,经臣昨日探访,原本停放天蚩四王子尸体的棺椁中,的确停放着另一具尸体。” 齐沛将笔轻轻搁在一边,顺手往香炉里添了点香。果然,他思来想去,母后唯一能够动手脚的,能拿来和天蚩首领谈判的,只有舒勒的尸体。草原的子民无比看重魂归故乡,想来老首领也不愿意让爱子的魂魄在外漂泊。况且这桩合作对他来说也是有利无弊,是母后需要一个安身的资本。怪只怪他没有提前想到这一层。 那么,母后暗中找人调包尸体,作为天蚩人退兵的最后一重保障,必然是要等边关战事平息之后另做交换。也就是说,目前僵持的局面。她断然不会主动把尸体送出去。 “再交代你一件事,办好了,朕重重有赏。”齐沛示意他上前。 冬夜里那寺正额角上汗都冒出来了,实在是摸不透年轻的皇帝还有什么事要他干。 齐沛:“朕给你一些人手,以三日为限,要把舒勒的尸体找出来。” 寺正差点两眼一摸黑,“陛下,京城这么大,还不能惊动人,这……恕臣愚钝,这要怎么找啊?” 齐沛伸了个懒腰,捏了捏眉角:“京城这么大,可没几家棺材铺。大户人家办丧事那可都是有讲究的,什么人眼生,订了好棺材送去哪儿却又支支吾吾说不清,或是送去的地方不合适,把这些找出来,挨个去查。剩下的不用朕教你了吧?” 寺正连连点头,皇帝再说下去,他这帽子可就不保了。 他走了以后,齐沛低下头,几案上呈报军情的折子里还夹了一张很细的纸条,写着“安好勿念”。不知道从哪撕的纸,皱皱巴巴的,边角毛毛糙糙,看着像寄出去的最后一刻前临时夹进来的。 齐沛把这四个字颠来倒去的看,可惜字就是字,无论他怎么看也不会变样。假如是褚熙,被他盯着这么看,一定是要脸红了。 他从没发现自己居然如此想念远在战场的褚熙。可不管他怎么想,他也不能离开皇宫奔往前线,他还要留在这里周旋。 粮草的事幸亏褚熙想出了办法,虽然不是长久之计,但也为他争取到了时间。眼下。只有找到舒勒的尸体,他们才能彻底摆脱困局。 第二天一早,寺正就带人出发了。京城的棺材铺大大小小三十余家,他们乔装改扮,一整天时间,从天亮跑到天黑,跑了约莫二十家,一无所获。 寺正已经有点丧气了,但承了皇命又不敢懈怠。于是又走进下一家。 这家铺子怕是平时生意就不大好,老板人懒懒的,胡子比头发多,嘴里叼着半颗槟榔,有一下没一下的嚼着。 看他们一行人不像是做买卖的,老板也懒得应付,随便糊弄了几句。寺正也不想问了,提起衣袍就打算出门。这趟又算白跑。 这时,门口有个正在汲水的小伙计突然抬起头,小声对他们说:“你们打听的这个,我倒有点印象!” 寺正背着老板往他手里塞了点钱,顺手一指对面街角上的茶楼。小伙子会意。不过片刻,两人在二楼的雅间坐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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