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龙的身子比人的身子还热上许多。一呼一吸间,战贺颐只觉得自己吐出来的气都是燥的,与李成煜贴在一起的地方全都炙热得不像样。 战贺颐大气都不敢喘,脑袋空空如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被如何处置。 李成煜的膝还抵在战贺颐的下腹处,带着恶意地又往下压了压。 战贺颐短促地闷哼了声。 青年的身子往下移了些,勾在战贺颐脖颈上的手忽而用力,拽着战贺颐的头发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李成煜金瞳熠熠,似是真想在战贺颐眼中看出些不一样的心思,凑近了问:“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战贺颐被揪着头发,虽说不疼,可已然再不能逃,不得不看着李成煜的脸。 四目相对,他身下还被撩拨着,仿佛浑身都被烧着了,又好似滚烫的沸水一滴滴落在心尖上,不啻于一场酷刑。 战贺颐喉头微松,他想说的话或许不少,可能说的话却不多。 倘若他被撩拨得不能自抑,不就说明他对李成煜的心思不清不楚了么? 不怪战贺颐要这么想。 他与李成煜的名字共写在姻缘簿上,而李成煜最想做的便是杀了姻缘簿上的那人。 如若他承认自己确实对李成煜起了心思,那便真的只有被杀的份了。 眼下只期盼着自己能再争争气再忍一忍,只要待陛下消了气,此事就能和从前一样翻篇。 可是李成煜的撩拨愈发过分,他最后默了半晌,只得哑着嗓子开口:“鄙人对陛下并无半分肖想之意……” 陛下陛下陛下,从前私下都是一口一个阿煜叫得口无遮拦,如今倒是学会避嫌了! 李成煜早便料到了他会这么说,冷笑一声,当即松开了手,脸上原先稍有和缓的神色又变得嫌恶鄙夷了起来,掀开被褥便坐了起来。 “并无半分肖想之意?那我还真不明白,为何我膝下抵着的那处脏东西能有这么大变化。” 李成煜不留情面地拆穿了他,“挺着个东西说这话,谁信你?” 战贺颐百口莫辩,才讷讷地唤了声:“陛下……” 李成煜立即打断了他的话,出语讥讽道:“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做了什么好事?” 眼睁睁见着战贺颐眼中划过一丝茫然,李成煜的唇畔讥讽似地勾了勾,“人间青楼那一回,我留你一个人在屋内让你自己解决。你不妨说说你是怎么解决的?” 战贺颐的脸白了一霎,才知道这事情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瞒住,只能硬着头皮听李成煜说了下去。 “其实早在我出去前,你就已经失守了吧。” 李成煜摩挲着另外一只手的指节,忽而凑到战贺颐耳边顽劣道,“你若是害怕我知道,当时就该好好忍着啊。 用我赏给你的帕子遮掩了半天,换了身衣服出来还是满身的臊膻气,当真以为我不知道?” 战贺颐眼瞳颤了颤,想到他那天心里发虚,换了衣服出来便对上了李成煜揶揄又刻薄的眼。 高贵的龙君陛下什么都知道,只是鄙夷不屑到压根懒提起这等事。 是啊,战贺颐心中苦笑,他不过是被李成煜拴在身边的小小凡人,有什么事是能瞒住的? 偏偏李成煜赏他的那块帕子他还舍不得丢,哪怕是晦暗到见不得光还被污浊了个彻底,最后还是被他洗干净收在了包里。 战贺颐不经诱,如今被戳中了心事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他看着李成煜,连带着眼下两颗小痣也鲜活无比,仿佛下一刻就要从中淌出血来。 李成煜望向他眼下的两颗小痣,鬼使神差地仍旧上手抚了抚,傲意不减,只是收敛了鄙弃,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那你现在……就有什么想与我说的?” 第二遍了。 李成煜当然明白狗嘴吐不出象牙,这呆瓜书生嘴里就说不出好话。 所以他无端设想过多次,想过这人说不想再回人间娶妻生子,只求能待在自己身边;想过他一如往常地说上一句对不起,承认是他对自己动了非分之想,诸如此类。 亦想过这人突然说自己想起了从前当“老天帝”的事,要兑现从前的承诺;想过这人说他对自己一直心存肖想,从一而终。 李成煜不管,他便是认准了战贺颐就是那人,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他已经不想再深究。 他只知道,既然战贺颐身负“一体双魂”不能拆成两人来看,那从前许诺的事就都该作数。 再不济,他情愿面前这人迷茫地说上一句“不知道”,然后一切交由他来定夺。 这样他就能维持着一惯的傲意,顺便施舍给这人一些恩典,合情合理地将这段不明不白的关系维持下去。 他傲得不可一世,就是不愿承认自己对战贺颐已经有了些别的心思,亦可以说,早在三千年前,他就不愿意承认自己喜欢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 那男人闲来无事就最喜欢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说: 「永远不要忘记我是爱你的,阿煜。」 那人每次都说的那么真,仿佛自己当真是他愿意捧在心里的无上至宝,做什么都能被应允包容。 听到后来,李成煜险些就要相信了。 可惜事不遂人愿,他只听战贺颐缓缓道,“鄙人羞见天颜,还请陛下责罚……” 原来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凡人才是长了一身傲骨的那个,他宁愿受罚,竟都不愿意说一句之前种种都是因为对自己有意。 两人的关系忽而倒退回了原点,甚至比之从前还不如。 李成煜当真是恼急了,忽而伸手掐住战贺颐的下巴。他眉峰折起,眼看着那书生一向温润的眼里浮现出几分痛苦,却并未抵抗,只是双手轻轻握上了他的手腕,掌心微热,指尖冰凉。 他兀然想起好几千年前,他和男人在凡间的山林上小憩时落了雨。男人那时其实就已大限将至,却顾不得自己淋着雨,敞开龙袍把他护在身侧。 他问那人,说爱他的那话还作不作数。 男人拢住了他的手,仿佛要把绝世珍宝藏匿起来那般郑重,随和道: 「永远作数。我对阿煜之心,天地可鉴。」 他半笑不笑地想说不信,可一看到男人温和的神情,却鬼使神差地把话咽了回去。 男人说:「我愿意用余生来自证。」 李成煜看着战贺颐同样温和纯良的眼神,却从中深挖不到半点爱意。 心底似有什么东西碎了个彻底,淡淡的失望弥漫在心间,连他都忍不住自嘲似地勾了勾嘴角。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他庸人自扰,还以为战贺颐对自己的包容和男人对自己的放纵是一样的。 是他在御座上坐得太久了,还以为只要施舍根杆子就能让这人乖乖顺着往上爬。 是他从前被男人哄惯了,所以同样的事、相似的人遇到了两次,还真以为战贺颐心里是想着他的—— 他真以为战贺颐对他是有几分心思的。 李成煜额上青筋暴起,松了钳着战贺颐下巴的手,把他甩到一边,嫌恶地吐出一个字,“滚。” 到头来,一切仍只是假象。 口口声声说爱他的男人把他推上高位后就离他而去了,而这个和他姻缘簿写在一处的书生也是个心口不一的孬种,平日里句句都是为他好,实则只是为了能在他手下多苟活些时日罢了。 李成煜眼神如刀,鄙弃地剐着战贺颐,光看那一双金黄的龙眼,是真的拿出了想吃人的态势。 都是骗子。 李成煜彻底动了怒,同四面起势的罡风把纱帘撕得粉碎,直接伸手把战贺颐推下了床榻,怒不可遏道,“我已经无所谓你们是不是同一人了,反正你们都没有任何区别,都一样龌龊!” 战贺颐没有抵抗,身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抱着手臂,极力忍耐着才只发出了一声闷哼。 他早就知道了,自己和李成煜的关系无比纯粹—— 只有纯粹的杀与被杀。 没有利益纷争,没有尔虞我诈,从中萌生出的任何情愫都是节外生枝。 亦可以说正是因为这段关系太过纯粹,如若他想提起些别的情愫,便显得太过虚假了。 羊脂玉石的地板冷得刺骨,战贺颐努力爬起身,又慢慢地跪到了龙床边。 李成煜瞧他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就恼火极了,当即隔空取了剑架上的脊骨剑,剑身就横搁在战贺颐的脖颈上。 不过是个人而已,是他心情好才他这条贱命留得长了些,没有什么舍不得杀的。 李成煜居高临下道:“临死前,你还有什么遗言想说?” 他是真的起了杀心。 他何时对旁人如此上心过,难得一次,偏偏这人就是油盐不进,还拂了他的颜面。 战贺颐不知道李成煜在想什么,不过此时也丝毫不畏。 书生一张惨白的脸上还挂着温柔儒雅的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深吸一口气,似是真的在交代遗言:“陛下,我自知自己卑贱低微,只因与陛下的故友有几分相似之处才得以留在陛下身边,也因此才得以苟活至今。” 战贺颐每说一句,脊骨剑就离他的脖颈近一些。后来几乎嵌进了他的肉里,痛意袭来,只怕再有一会儿他就会血溅当场。 战贺颐根本没有在想一会儿自己会死的事。 他仰头看着李成煜,慢慢缓缓地在心里勾勒着五官,其实他每次看到这张脸,都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感叹怎会有人生得这么漂亮,偏是生得他欢喜的模样。 他不敢说,因为李成煜最厌恶见色起意的人。 战贺颐从前都不敢多看,因为李成煜发现得很快,每回看久了都免不了要被讥讽或是捉弄一番。 后来他便学乖了,知道就要不盯着看就行了。于是背书闲暇无意间的一瞥,床榻纱帘中间的那一道窄缝,都成了他窥见天颜的一角。 姻缘簿上姓名写在一处的两人,真的能终成眷属吗? 关于这点,战贺颐很想知道。 不知从何时起,他忽而开始庆幸自己体内所谓的“仙家”并无半点苏醒迹象了。 他从前只希望那仙家能快点出来,李成煜杀完便走,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李成煜仍是天帝,他也还做他的书生。 可慢慢地,他却越发贪恋只有两人独处的时光。他在这世间收到的东西都是有价的,凡事放在他身上都求一个回报,只有李成煜予他的东西是无条件的,即便那不过是上位者予人的施舍,他也甘之如饴。 如若姻缘簿上的姻缘当真作数…… 那“战贺颐”能否是他自己? 不过是痴心妄想。 战贺颐还想说,李成煜却没耐心听了,冷吭一声问:“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战贺颐本来双膝跪地,忽而卸了力,整个身子都倒了下来,脊骨剑尖蓦地画过脖颈喇开了一条血痕,好在不算严重。他喘着粗气佝着身形,坚定地仰起头,温柔的目光始终没有战贺颐身上挪开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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