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了抬下巴,看似无心地随口一说:“那便从你开始,紫珉真人。” 那紫珉真人看着容貌是而立之年的汉子,如今却也哭得老泪纵横。他一口怨气哽在喉头,险些破了道心逆转修为,慌忙大喊:“求陛下开恩啊!陛下!” “不过去人间历练百年,就能叫诸卿怕成这样?” 李成煜两指一掐,金光如龙影一闪,弹灰似的一放就把紫珉真人打出了九霄云外,不见踪影。 就在战贺颐一呼一吸间,那位仙家怕是已经赶着去投胎了。 “明明诸卿都是妖魔人鬼得道后成的仙,其中有些又不是没做过人,怎么如今听到人间就怕成这样?” 那是自然,都说由奢入俭难,做了神仙总归是逍遥自在的,又有谁还愿意重回人间呢? 李成煜挥挥手示意其他仙臣都可以退下了,笑道:“这就怕了?还不到你们怕的时候呢。” 明日,后日,再后日,每日都会有一位仙家被丢去人间历练。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这样一来也不怕九重天冷清,想必送到最后一位时早被丢去历练的仙家早就回来了。 届时,李成煜还能想别的法子折磨这批仙人。 战贺颐温和地笑着,道:“陛下圣明。”此时也只有他一人还能说这话了。 兔死狗烹,一众仙家哆哆嗦嗦地散了。看完一出好戏,李成煜便拖着战贺颐回了寝宫。 犹记着快到了凡间用午膳的时候,又叫来仙侍备了些菜,确信战贺颐的确吃饱了才撤下。 李成煜从不在吃穿用度上苛待战贺颐。从前觉得是因为从前做乞丐时留下了陋习,没来由地看不得人受寒受饿。 他如今亦是这样说服自己的,绝无其他可能。 战贺颐并不清楚李成煜在想什么,温儒的书生捧着缓步挪到了龙椅旁的四方櫈前,理了理衣摆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 李成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方才听了这么久,莫不是你也想成仙玩玩?” 战贺颐摇了摇头,说:“鄙人从未动过这种心思。” “没有这种心思最好。”李成煜嗤笑道,“反正最后都是要被我杀了的,还成什么仙呢?还是老老实实做个凡人吧,死的时候还爽快些。” 脾气极好的书生笑着应声:“阿煜说的是。” 仿佛青年口中该死的不是他一般。 李成煜啧了声,顿时失了兴致。 他提着朱笔在奏折上又批了几句,而后托着下巴搁了笔,又明目张胆地盯起了坐在案旁看书的黑衣书生。 书生不知捧着什么书正看得入迷,反反复复地翻阅,竟难得忽视了李成煜的目光。 李成煜肆无忌惮地打量勾勒着他的眉眼,目光最后还是停在了战贺颐眼下的那两颗小痣上,目不转睛。 因为今日在大殿,那群不会说话的孬货提到了老天帝。 他那时分出心来观察过这人的神情,并无半点异常,仿佛与他毫无关系。 …… 战贺颐眉眼五官都还算得上耐看,起码光看这张脸还不至于让李成煜心生厌烦。 可偏偏这人身上还存着令他无比厌恶的绵软脾性…… 李成煜指尖轻叩剑鞘,他对战贺颐“体内宿着的那位仙家”的兴趣渐渐淡了下去。因为愈盯着面前这人,他愈可以肯定—— 战贺颐与他记忆中被抹去身影的那个男人如出一辙。 偏偏这人看起来一概不知。 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 一向高傲到无人敢忤逆的陛下好像莫名吃了瘪,似有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有些话欲说却不知从何而说。 “喂,你会骑射吗?”李成煜随口问了一句。 战贺颐放下书,望着李成煜老老实实地答道:“鄙人不才,四书五经还能通读,至于这有关骑射礼仪的君子六艺,实在是……” “舞刀弄枪也不行?” “是。”战贺颐皱着眉头笑道,“也就只有农家的耙子锄头还能挥得几下。” 一样废物到什么都不会。 和男人待在一起时也是,李成煜都不知蠢笨如男人是如何座上天帝之位的。 每每提起,男人模糊不清的脸上就会露出一个“笑”,说:“我能做天帝是因为有你做倚仗啊,阿煜。” 他到底在说什么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胡话? 想不通,李成煜索性懒得再想。 他把龙脊剑放在剑架上,伸手解开了外衫的系带,对战贺颐道:“陪我午睡。” “什么?” 李成煜已经掀开了被褥,毫不客气地剐了那笨书生一眼:“我说了什么难以理解的话吗?” “不,在下只是……一时有些……” “胆战心惊?”李成煜心里还是清楚战贺颐怕他。 “受宠若惊。”战贺颐知道自己于李成煜而言无足轻重。 两人一齐说话,言毕俱是一愣。 李成煜丢了个枕头给他,已经散开头发躺了下去,有些埋怨道:“知道还不快点过来。” 龙床属实宽敞,之前尚在人间时战贺颐就早早见识过了。李成煜本就不用睡,不过是乐趣;而战贺颐也并是沾了枕头就能睡着的,躺下时还不忘抱着本书看,当真不负他书生本分。 “你在看《诗经》?读到哪里了?” 李成煜粗粗地扫了一眼书中的内容便知道书名是何,蜷着腿,脸颊上的肉被软枕戳得凹进去了一小块,“念给我听。” 战贺颐把丑话说在了前头:“我随便翻翻而已,尤其喜欢这一首,但尚并不能领悟其中之意。” 于是儒雅的书生开始读了:“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啪!” 李成煜忽而抽了书打在战贺颐半边脸上,根本没用力,玩笑似的算不上疼,却打了战贺颐一个措手不及。 “阿煜?”战贺颐侧身看向他,有些不明所以。 李成煜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何突然发作,不过他发作从来不需什么由头,心里觉得不高兴了便直接不给人好脸色看。 “你说,你最喜欢这一首?” 他似有一腔怒意无处发泄,良久才吐出一句:“好一个清扬婉兮。” 后知后觉,还是诗中意触了他的逆鳞。 原因简单到令人发指,不过就是这“清扬婉兮”直接挑明了战贺颐喜欢什么样的人。 而李成煜与这几字浑不沾边。 李成煜从没想过要迎合谁的喜好,天上地下,他只需喜欢自己就够了。 只是心中没来由地恼了,无处发泄。 战贺颐心中一恸,猜也猜到了个大概,连忙解释:“阿煜误会了,我只是喜欢这诗的婉约之风,并非是喜欢这样的人……” 李成煜起身把那书往外一丢,泄愤似地擦过床帘,不偏不倚砸到了他的书案上,打倒了一摞奏折,最终没了动静。 李成煜算是接受了战贺颐的说辞,先缩进了被褥,招呼了声:“躺下吧。” 战贺颐答了声是,平躺在了他身边。 李成煜有天地间独一份的傲骨,扪心自问,小小凡人怎么配喜欢他? 反之,小小凡人又怎么敢不喜欢他? 总而言之,如若战贺颐表明了喜欢他那便是死路一条,如若不喜欢他转而喜欢别人,那亦是死路一条。 横竖都是死,就是看他最后挨上哪种了。 战贺颐知道李成煜不睡,躺着也不见困意,便挑了个不出错的问题说:“陛下从前就有午睡的习惯?” “嗯。” 李成煜刚才朝他撒了气,这会儿火消了,自然也愿意多说两句。 尊贵的天帝翻了个身把头扭了过来,仍旧蜷着身子,“彼时还未化龙,龙气不足,吃饱了便会犯困。”更多的他便不愿说了。 战贺颐侧着身,眼下两颗小痣愈发显眼。李成煜伸手掐了掐战贺颐的脸,又用指腹摩挲着他的眼下,还是忍不住感叹怎会如此。 战贺颐侧身与李成煜对视,说:“鄙人斗胆再问一句,我与陛下那位故人真的很像吗?” “不是像,是一模一样。”李成煜敷衍地应了声,反问他,“怎么,你有意见?” “没有。能与陛下的故人有相似之处,已经是鄙人之大幸了。”战贺颐说的诚恳。 李成煜勾了勾嘴角,脸上骄矜不减,皮笑肉不笑道:“我只当就是一个人,可你不敢认我呢。如若你就是他,我就不执意杀你了。” “鄙人之命,早就是阿煜的了。”战贺颐只当李成煜在说他体内宿着的仙家,“如若阿煜真能失而复得与故人相逢,自然是最好。” 李成煜又盯着他看了良久,见他神色不像是在装傻充愣,忽而一笑,难得垂下眼睫道:“是不是同一人,我自会分辨。” 战贺颐以为李成煜阖眼正欲思索分辨的法子,见尊贵的陛下不再理人,他也闭眼欲睡。 半梦半醒间,忽而腿上一热,他惶恐地掀开被褥,鼻尖尽是浅淡的龙涎香,李成煜的膝弯正抵着他的下腹,手臂已经箍紧了他的脖颈。 尊贵骄矜到不可一世的陛下在他耳旁轻轻道:“我记得,你还是个雏儿。” “是真是假,我得辨一辨。”
第一百二十六章 、(副cp)濒死 “阿煜!陛下!”战贺颐吓得连唤李成煜了两声,“鄙人惶恐,此等污秽之事……” “慌什么。” 李成煜蹙着眉啧了声,早习惯了这呆书生一板一眼的性子,“若是真被撩拨到了,还说什么为将来的内人守身如玉?” “鄙人是怕污了陛下的身子……” 只是听到战贺颐急于拒绝,龙君陛下心中又腾升起一阵恼怒,“你倒是会替我着想。” 这听起来倒是他上赶着强迫战贺颐做这事了? 虽然事实如此,但李成煜不认。 毕竟他又没说自己真要和他做那事,不过是嘴上戏谑了几句,这个把贞洁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书生就作出一副誓死不从的态势来了。 李成煜心中冷笑,不过是试试他罢了,若是真要做什么,谁还提前和他说那么多废话? 战贺颐知道自己是真把李成煜惹恼了,听罢便不再挣扎。 他呼吸仍旧急促,知道此时多说无益,只得垂着眼睫噤了声。 入眼,只能看到李成煜微扬的下巴,见微知著,亦如他这人永远都精致又傲得不可方物。 战贺颐不敢抬头,不敢去想如今勾着他脖颈的时人脸上是何种神色。他脸颊微痒,许是李成煜散下的头发蹭到了,只是他不敢随意挪开目光,更不敢去拨弄。 从前竟不知时光能过得如此之慢,慢到他都开始细数从未发现过的细枝末节。 原来李成煜亦是在呼吸的。两人相互贴着彼此,青年鼻中呼出的龙息温热,轻飘飘地落在了他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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