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煜捧起了供果,虔诚地拍了拍上头的香灰。 他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他当然知道这是在亵渎神灵…… 可那又怎样? 青年环顾四周,稍稍张开了嘴。 如果这样能让他活下去…… 那他就不得不做。 更何况,所谓的神从来没有在他身边显灵过。 齿尖破开果肉,仿佛有清流涌入四肢百骸,缓了李成煜身上的痛热。 可也只是一霎而已,不多时,他体内翻涌上来的痛意胜过方才千万倍。 他一撒手,被咬了一口的供果咕噜咕噜滚远了,重又粘上了香灰。李成煜无暇顾及供果,此时仿佛有火焰在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只得蜷着身子竭力忍耐。 李成煜原以为都是幻觉,但张开嘴时喉头竟冒出了徐徐白烟,嘴里也被烧得皮开肉绽,不过片刻便开始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血,鲜血夹杂着焦黑的肉块从苍白的指缝中六出,叫他痛不欲生。 天要亡他。 李成煜笑了笑,看来他偷吃供果真的遭受了神罚,注定熬不过这一回了。 不知躺了多久,忽而听得脚步声渐近,李成煜无力抬头,只得把头侧了侧。 一道尚能被称之为和善的声音入耳,对另一人毕恭毕敬道:“陛下,属下也不知为何会有凡人乞丐闯入龙神殿,还偷吃了供果……是属下失职,请陛下降罪。” 陛下陛下,又是陛下。 他才躲过了上一个“陛下”派来的追兵,眼前这个又是哪门子的陛下? 李成煜发丝散乱,转了转混浊充血的眼瞳。自口中吐出都血污都黏在了他脖颈上,眼神却透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凌厉,像极了被折颈的蛟蛇。 “无妨。” 那被称作陛下的人不急不恼,快步走到李成煜身边,还不忘纠正下属的发言,“他不是乞丐。” 李成煜从没有这般受制于人过。他时刻存有防人之心,想着先下手为强,费劲最后一丝力气想摸出藏在身上的匕首。可刚刚才挪动了一个指节,身子就突然一轻——原是自己已经被扶起来了。 被唤作陛下的男人双手托起李成煜,小心翼翼的好像在捧着一个瓷娃娃。两人高度反转,看着反而像是他在俯视这个男人一般。 “阿煜?阿煜!” 男人莫名其妙地唤出了李成煜的小名。 他的声音听起来透着非比寻常的迫切,指尖凝了些柔和的金光,不知用什么法子略略缓解了李成煜五脏六腑的痛楚,关切地问:“你怎么样了?” “……” 这是谁? 李成煜僵硬地转过头,眼瞳涣散,对面前这个男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从面前这人的身份外貌到姓名声音,他什么都不记得也看不见,仿佛面前这人本就不该出现在他面前,故而在他脑中被生生剐去了。 他只能依稀辨认出男人的人形,里面都是黑蒙蒙的阴影,连听到的声音都是扭曲的。 不要紧,如今是谁都无所谓。 李成煜扯着已经被烧坏了的干哑嗓子,他说着求人的话却没有求人的态度,嘶哑地命令道:“救我……让我……活下去……” 只要能活下去,他什么都愿意做。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男人拨开李成煜和着鲜血黏在脖颈上的发丝,脱下墨黑的龙袍轻轻盖在他身上,语如承诺。 “别怕,我一定让你活下去,阿煜。”
第一百二十章 、(副cp)如龙 微渺渺紫金阙,遥偏偏龙天宫。 李成煜醒来时恍惚间已经到了仙人天宫,头顶是苍穹华盖,身下是软玉龙床。他问了身边伺候的仙侍几句话,后知后觉,才知道救他的这人是高居在九重天的天帝,是这天上唯一的真龙—— 亦是世间唯一的陛下。 “阿煜,你醒了?” 李成煜睁着眼躺在柔软的床榻上,稍稍侧目,远处看不清身形和面容的天帝陛下正缓缓朝他走来,口中还亲昵地唤了他的小名。 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摒退了一众仙侍,亲手为他掖好了被角,一边关切一边耐心地解释道:“你觉得身子好些了没有? 你误入龙宗祭祀殿又吃了供果,被龙气缠身险些丧了性命,如今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为什么叫我「阿煜」?你以前认识我吗?” 李成煜并不着急回答男人的问题,反而以问制问,他身上带着衣物都被换过了,如今没有可以傍身的利器。 即便如此,那一双永远酝着傲气的眼中仍满是敌意和狠戾,咄咄逼人地发问,“你既然是受香火的龙神,又为何要救我这个对神不敬的凡人?” 很少有人这样称呼他。 李成煜少年丧家,母亲更是去得早,生他幼弟时难产,只看着李成煜长到了六七岁便撒手人寰了。她是慈母,在世时便喜欢一口一个“阿煜”、“阿煜”地唤他,疏疏他的发,再偷偷塞些他爱吃的点心。 他后来行骗从商都用的是假名假身份,连真名都不曾用过,就更不用提藏得极深的小名了。 男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恍然大悟地哦了声,随即喃喃自语道:“这时候的你还不认识我……” 李成煜没听清男人的话,抻着虚弱的身子问:“什么?” 他能看到男人虚幻的“脸”上勾起一个温和的笑容,又轻柔地把他摁回了床上,答:“如若我连这都不知晓,就不能算是神仙了吧?你吃了我座上的供品招至龙气缠身,我自然是要救你的。” 李成煜又倒回了龙床上,歪着脑袋道:“陛下肯降贵纡尊救下我这个偷吃供品的贼人,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 “不必叫我陛下。” 男人坐在榻边,甘愿低李成煜一等,竟哄他似的满“眼”真诚道,“不需要为了活下去而刻意恭维我。” 李成煜自知一条命是被面前这人捡回来的,身居高位者没必要与他说违心话,想什么便说什么。于是便毫不客气地问:“那我应该怎么唤你?” 男人没有给他定数,随意道:“你想怎么唤就怎么唤。”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男人笑着问:“我若是说了,你会唤我的名字吗?” “不会。”李成煜直白道,“我不打算与人亲近到这步。” 他只想一步一步忠于自己。 这回复似乎在男人的意料之中。没有名字的天帝陛下莫名透着股子文人的温润,帮李成煜拉好了帘帐又挥手灭了夜明珠的光亮,轻哄道,“你看,你知不知道我都姓名都是一样的。我与你而言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不必放在心上。 当务之急还是养好身子,旁的就不要多想了,好不好?” “慢着。” 李成煜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发觉男人彻底回避了有关“龙气”的话茬,忽而问,“你方才说我被龙气缠身,这事已经解决了么?” 男人滞了一瞬,显然想将这事一笔带过,最后含糊其辞道:“不必担心,我自有解决的法子。” “什么法子?”越是含糊李成煜就越要问到底,“我总得知道怎么救我自己。” 男人彻底缄默了下来。李成煜感觉他“脸”上浮出了些焦躁与烦闷,细看还能发现男人有些动摇。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这位才见过几面的天帝陛下有些了解,趁热打铁道:“说吧,没什么是我不能接受的。 我早就说过了,只要能活下去,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男人垂下“眉眼”,长叹一声,解释道:“你吃的供果里酝了龙气,故而只有我能吃得,龙气会把肉体凡胎烫得皮开肉绽,凡人是万万吃不得的。其实你凡身已毁,即便我帮你护住了心脉看起来并无大碍,实则已经全靠龙气吊着性命了。” 肉身尽毁,如今只有源源不断地往李成煜体内输入龙气才能保住他,否则龙气耗尽就要被送去轮回投胎了。 李成煜摸了摸胸口,即便他的胸膛还在不停地跳动,但他却是已死之人了。李成煜心绪没有半点波动,只是平静道:“也就是说,身为凡人的我已经死了么?” “是。”男人显然有些自责,“如若我再早一步来见你,或许就不会如此……” “事已至此,还说什么后不后悔的话?只管往前看便是了。” 李成煜咳嗽两声,把玉枕垫在背后直接坐了起来,“要怎么得龙气?如若动动手指就能传给我,想来你也不会愁眉苦脸了。” 男人顶着一张模糊不清的脸孔,又默了默,苦笑道:“一开始确实只需输些仙力就好,但你所需的龙气只会愈来愈多,到后来除了阴阳交合,怕是没有别的法子了。” 这位天帝陛下似乎很了解李成煜那傲人的脾气和性子,忙又添了一句,“你稍安勿躁,我必会寻到别的法子……” “不妨事。” 李成煜抬头迎上男人的目光,“什么时候,现在就开始吗?” 男人彻底愣了神,深吸一口气,缓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试探性地触了触李成煜的指尖,见青年不排斥,便将他的双手如珍宝一般捧了起来。 男人一字一句语重心长道:“我救你回来并非是要和你做这种事的。” 李成煜慵懒地坐在榻上,睥睨了男人一眼。地位反转,仿佛他才是高人一等的天帝,面前的男人不过是要等他赐恩垂怜的可怜虫。 “可是你想这样做啊。”李成煜直言道,“难道不是吗?” 他再怎么说也在人间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人们是怎么看待他的、投向他的目光蕴着怎么样的心绪,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即使面前之人的“眼”中尽是隐忍克制,却也有掩不住的欲望和留恋。 或许还有一些李成煜从未见过的复杂心绪。 “……那也不代表我能和你做这种事。”男人喉头动了动,他确实抱了别样的心思,在李成煜面前甚至不能予以否认。 “你想这样,我同意了,那不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吗?” 李成煜用两指抽开了寝衣的系带,“我知道自己是借了你的龙气才得以苟活的,所以不想欠你什么。” “你从不欠我什么。”男人伸手就想帮李成煜重又系上了寝衣的带子,一板一眼道,“不可以,只有与相爱之人才能这样。” 李成煜被这话逗得嗤笑一声,难以想象这是从仙界天帝的嘴里说出来的话。 他按住了男人的手,五脏六腑好像又被龙气勾得起了火,急需有些东西消暑。于是青年拖着身子上前一步,微凉的手抚上了男人精壮的窄腰,说:“那只能委屈你和我假装相爱了。” 李成煜半眯着眼,最后听到男人在他耳畔轻声说:“其实不需要假装。” …… 他第一次忘记了要把匕首插进猎物的脖颈里——取而代之的是男人“肩颈”上出现了一个明晃晃的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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