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人遇上了不敢面对的事情,明明知道要早做打算,却也宁可装聋作哑掩耳盗铃,就算事态的发展不可预计,也盼着能拖过一时是一时。 华玉章 如今确是如此,可他自己最近对这个道理也是深有体会。故而并不是在调侃华玉章 ,而是嘲笑自己罢了。 更头疼的是,他掩耳盗铃的对象,还就跟他住在一个屋子里。 那一吻之后已经三日,他和沈祁依旧同屋相对,照常相处。沈祁有时候跑出去采买,准备些回江南路上所需的物品,有时候则待在屋里给李眠枫讲讲自己在大漠边城的见闻解闷。 喝喝茶,聊聊天,摸摸五脊六,他们待在一起过得还挺充实。 但谁也不提那天的事儿了。 直到临行前一晚,李眠枫也觉得自己歇过些劲儿来了,兴致勃勃喊着要走,核对好了一路计划,却忽然看见沈祁端坐在塌上看着自己。 李眠枫被他黑漆漆的眼瞳一盯,已经预感不祥,但越是心虚,越是要装作无事发生:“怎么了这是,明天就走,还得赶马车呢。你这几天也没闲着,早点歇了吧。” 沈祁一动不动,昏黄的烛光映在他漆黑的眸子上,两束火苗风中摇曳。 黑的愈黑,红的愈红。 剑眉星目,确确实实是按着李眠枫喜欢的样子长得。 这就更糟糕了,面对沈祁,他的原则一向也不是非常容易守住。 沈祁道:“我有话想对哥说。” 李眠枫心里咯噔一声,已然猜到他要说什么,心道搪塞了三天也没躲得过去,嘴上却故作轻松地笑着说:“说罢,你有什么我不好好听着?” “三天前,我——” “哦,你说这事。”李眠枫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摇了摇手,“那是小事,你若不提,我险些忘了。” 沈祁身体一震,几乎不能维持端坐的姿势:“哥觉得,只是小事?” 小就有鬼了!李眠枫在心里呐喊,难不成你真以为我到处跟人亲亲。 没有,当然没有! 但这话却不能跟沈祁说,李眠枫琢磨半刻,想出了一句自己也觉得很牵强的说辞:“碰一碰的事,算不得是什么大事。从小习武的人,哪里没被师父碰过。” 沈祁皱起眉头,严肃道:“哥难道不知道吗,碰嘴,和碰别处是不一样的。”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李眠枫强笑道:“一不一样,也都是人说得。若是自己心里不觉得有什么,自然也就没什么。” 沈祁声音发抖:“不觉得有什么?哥不相信我是真心实意的吗?” 李眠枫笑得温柔:“没什么不信,我不是说了吗,我们江湖人当洒脱,不拘小节。情之所至,你想做便做了,算不了什么大事,我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沈祁听他软言温语,却觉得自己憋了三天准备好的说辞忽然一点也派不上用场,满腹心事如鲠在喉。 他那日鼓足了勇气,也做好了一吻下去要挨巴掌,和李眠枫再也做不成兄弟的打算。可李眠枫要骂他两句也罢,偏生是这样温柔。 明明是这样温柔,可字字句句都在说: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好纠葛的。 这并不是沈祁想要的。 “不,我……”他深吸一口气,对上李眠枫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千言万语又犹豫了。 他本来只是想要成为一个能配得上站在李眠枫身边的人,没想到却有许多欲望已经在不经意时悄悄滋长。 他以为一生很长,有许多时间去思考,去回报,自己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遇见李眠枫,竟然让他变得这么贪心了。 可有些话现在不说,这辈子还能说得出口吗? “我要的……不是你不放在心上,我想要你放在心上。”沈祁说。 “我是喜欢你,所以才吻你。” 他耗尽了全部的勇气,终于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也只能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语罢,沈祁闭上眼睛,不敢去迎接最后的宣判。 也就错过了李眠枫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怜惜 欣喜与惆怅混合在素来沉静的正天府第一剑的脸上,尔后变化成八风不动的微笑。 太上忘情,他够不到,也从不想要如此,他李眠枫要的是俗世凡尘中的一颗心。 这颗心又不是铁打金铸的,怎会不为炙热所动。 况且,这个人还是沈祁,沈祁本来就不是别人可比的。 可他比他大上不少,沈祁看他,想来有多半像是在隔着云端看月亮。 阴晴圆缺皆美,却不知道上面有多少斑斑劣迹,不足为外人道也。 更何况,他就要死了。 临死之前,莫非还要在那些劣迹上再添一笔,却伤害一颗真诚的心吗? 和沈祁不同,李眠枫从来都很善于伪装自己。 于是当沈祁在寂静中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平静而和煦的脸。 “小祁,这算不了什么的,少年人心性,喜欢谁就想要往身边凑,我都明白。再说这种事情五年之前不是也发生过嘛,睡一觉就都过去了。都是男人,谁的身子还那么金贵不成。” “五年前?”沈祁的瞳孔缩了一下,“五年前,发生过什么?” 李眠枫完美的平静没有露出一丝裂缝,甚至伸出手去拍了拍沈祁的肩膀。 “所以我才说没什么要紧的,你醉了,不记得也是当然。” 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沈祁浑身紧绷。 “五年之前,你又何止是亲了我呀。” 沈祁脑袋忽然很痛,有什么遥远的记忆,模模糊糊地浮现上来。 那时他,初见江南风光。
第61章 初遇 那人身上一阵暗香,直往他鼻孔里钻。 人道烟花三月下扬州,沈祁却没见到扬州的春色。 自北到南,一路艰难。他起初走得是水路,却不想山上长大从来没吃过浪的北地人一上船就吐得昏天黑地,挨到半路停靠时就匆匆下船换了马,经过扬州时秋风已经凉了。 这是沈祁第一次来江南,更夸张的说,这是他十年来头回离开小小的望北城。 沈季明过世后,他又在山上守了三年,等到孝期过去,也正好赶上了五年一度的武林大会。虽然沈季明生前告诫他莫要轻易踏入就江湖,可年轻人自小听着武林大会的比武故事长大,如今得了机会,实在难以抑制住亲眼一见的好奇心。 而所谓的机会,是指他收到了一封信。 英雄帖,召集天下英雄——想进武林大会,非得拿着这东西不可。 尽管这东西不是给沈祁的,而是给他师父沈季明的。 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沈祁从未出山,江湖上并没有这一号人物,自然也更不会给他寄来武林大会的请帖。 这道理沈祁自然知道,请帖不来,他也不会为此而感到不快。但依他所见,这个江湖可以不知道他沈祁的名字,却总归不好连沈季明早就不在人世这点也搞不清楚。 况且沈季明到底什么来头,他这个亲儿子一样的徒弟竟然真的不知道,如今收到英雄帖,更免不了怀疑自己的师父其实是什么江湖上声名在外的世外高人。 能有资格收到英雄帖的,怎么着也不会混得太差。在山上猫了半辈子,本来也不太正常。 而再没有比亲自带着他的武功去武林大会上闯一闯能更快得到答案的方式,习武十年,黄昏刀终于头一回沾染了俗世烟尘之气。 沾染,但也没完全沾染。 这一路忙着吃吃逛逛晕船赶路,他刀还真从来没拔出来过。越往南走里客栈越多,他连自己杀鸡都不用。 也是到了外面,他打尖住店饮食行路,才发现沈季明其实挺阔,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不事生产,钱都是哪里来的。 沈季明生前,他从来也没好奇过这些,反倒是对方不在了,越想问题越多。 尽管手头宽裕,他又自从出山看什么都新鲜。可也同时担心自己对外头的规矩不甚了解,生怕犯错,故而手紧得很,并不敢铺张浪费,俭省着花也走到了扬州。 直到此处,他终于有了不得不花钱的理由。 对于想要参加武林大会的人而言,扬州是个特别的地方。 武林大会五年一届,名义上是天下武学相互交流,便于习武之人博采百家众常。实际上的用途却是人人都心知肚明的。 无非是五大门派为了展现自己的势力,摸摸当今江湖的底,一方面起到知己知彼震慑武林之意,另一方面自然是确立随文珮的归属,给五个明争暗斗的门派一次权力洗牌的机会。 因此,参加和组织武林大会的自然是五大门派,却又不能仅仅只是五大门派。 主办每届大会的当是上任的优胜者,除了五派皆能排出三人参与比武之外,同时还要广发英雄帖,召集天下武林人前来。 但英雄帖只是个根据江湖声望而来的邀请,为防止出现给他不给我之类有失偏颇的争论,发帖奇多,江湖上但凡冒过头的几乎人手一份。 武林大会自然是装不下这么多江湖人的,五大门派不知道是哪一位人才前辈,竟想出了个两张英雄帖的注意。五大门派之外的江湖人即便是收到了英雄帖,也还不能够参与比武,只是获得了观看的资格,若想要登台打擂,却需要手持两张英雄帖。 一张是自己的,另一张——则当是从旁人手中得来的。 至于怎么得来,花钱买来,用手段抢来,或者是以物相易,全凭各自本事。 这办法颇有点阴狠,一边是挑撺了闲散江湖人互相争斗,只有五大门派乐得洛山观虎斗;另一方面,得了两张帖子的人自然可以兴高采烈的参会,但那些丢了帖子的,却堪称是坐实了自己沽名钓誉,丢人丢到了全武林好汉面前。 故此,大部分人就是没有在武林大会上出风头的意愿,也不得不守着自己的英雄帖不肯轻易于人。 而沈祁初出江湖,尚且没有要得罪人抢东西的意思。若是说花钱去买,不管到底有没有钱,首先就不知天下事,压根不知道跟谁买。 于是,他想在武林大会上试一试黄昏刀,就只有来到扬州这一个办法。 扬州——有一座小小的赌坊,规模不大,却每五年都要热闹一次。无他,只因为在这里,允许使用英雄帖作为赌注。 八成是哪位五大门派中很有经商头脑的人开的,甚至直接把赌坊的名字写在了英雄帖的背面,把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生生变成了捞钱大会。 “千金赌坊。” 沈祁正站在门口踌躇不前。 沈少侠,自小长于深山,每个月才能下山一次,除了习武,唯一的娱乐活动是在山里捉鸟兽虫鱼,玩草编蚂蚱。 简单地说,并不知道如何赌钱,甚至连赌坊里面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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