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很显然地刺痛了李眠枫,清云还道是戳中了他不食肉糜的痛脚。唯独李眠枫自己知道,他感到一阵讽刺。 黎为龙不知因何而来,总之是背着他有了自己的打算。而他这师叔看似大大咧咧,大节之处从来谨慎,引发石室的动乱不当是处于他的手笔。沈祁自然是更不可能了,在场唯一可能的人,竟是那个不怎么灵光的小徒弟,如今想来似乎也并不简单。 清云说他不懂旁人辛苦,若是在过往,他便真当笑一笑认了。无他,只因为他自己瞧着自己也确实是个没遭过什么大罪的。 而如今回首,他身边人虽多,又有几个是真向着自己的呢? 当然,有一个确实是。 只是……李眠枫的目光在沈祁身上停留一刹,又不自然地移开了。 这般为他,还真叫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沉默片刻,沈祁忽然朝他走过来,弓下腰勾住李眠枫膝盖弯曲处,将他一把抱了起来。 “回去让华前辈看看你的伤。”沈祁抱着他顺着通路往外走。 李眠枫面红耳赤,依从也不是,挣扎也不是。 怎么猛地就变了这幅旁若无人的样子……李眠枫想不明白,决定闭上眼睛装晕。 黎为龙拉住正准备小跑着追上去的魏景明:“咳,我有伤,陪我走慢点。” 可以说是很有眼力见了。 * 沈祁只管抱着李眠枫,把所有的事情全甩在脑后。他走得不快不慢,既不会在路上耽误太多时间,也不至于让李眠枫觉得颠簸。 李眠枫本来是为了躲尴尬装晕,阖着眼睛跟着沈祁晃晃悠悠,恍惚想起来最初离开客栈时,也被他这么带着走过。 只不过那时候还是背着,过了不到半月,咋就变味儿了呢。 他想到这里,又觉得头痛,按照惯例,解决不了的通通逃避。沈祁抱他抱得稳,有点变暖的风里带着桃花香气。李眠枫毕竟重伤垂危,被这么抱着,迷迷糊糊居然真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像是完全失去了意识一般。再度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李眠枫发觉自己又回到了客栈,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但掌了小灯。一点微弱的光芒并不刺痛他的双眼,暖暖的灯光里,他瞧见黑色的小猫蜷缩在床边。 五脊六,仅仅一日不见,好像变大了一圈。 他们刚刚经过了太漫长的一天。 他看着猫,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我死了,沈祁应该会好好照顾这猫的吧。 沈祁就在这时候推开了魏景明的房门。 事实上他来的不是时候,卢十二和魏景明正在两厢对望,屋里的空气莫名有几分剑拔弩张。 卢十二说:“你是故意把我灌醉的。” 魏景明说:“我不知道你这么不能喝。” 卢十二说:“你们做什么去了?” 魏景明答:“采买。” “去了这么久?” “迷路了!” 卢十二阴阳怪气:“我们刚刚结拜,你却让我躺在地上。” 魏景明大呼冤枉:“不可能啊,我还给你盖了被子呢!” 卢十二说:“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理直气壮了?” 魏景明突然愣住:“我——我——”他的脸忽然红了,泄了气似的,用缺了一颗的门牙磨了磨下唇,“我没有……” 沈祁看不下去,咳嗽了一声。 “你二人倒是相处的不错,”他看看卢十二,“你跟小孩子吵架?” 卢十二冷哼:“你当他是孩子,倒要问问人家愿不愿意了。” 沈祁“哦?”了一声,问魏景明,“你愿意吗?” “沈……沈大哥……”魏景明舌头打结,他现在看见沈祁就尴尬——一般正常人目睹了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熟人抱着自己的师叔狂亲,应该都很难不尴尬。 他躲躲闪闪的样子落在卢十二眼里,更加怀疑二人背着自己去做了什么大事,偏过头来略带威胁地看着魏景明。 魏景明心道你瞪我作甚,知不知道你这位好大哥刚刚做了什么惊世骇俗多看一眼都会长针眼的大事,害得我在这里有苦难言。 连忙道:“那个……沈大哥是不是来找十二哥的,我先出去,你们慢慢聊吧。” 刚欲离开,沈祁却说:“我不是来找十二的。” 他走过去,封住魏景明前进的路线,冲卢十二比了个叫他暂时避开的手势,眼睛仍看着魏景明:“我是来找你的。” 魏景明的身体忽然地一僵。 卢十二倒先开口了:“这算什么,出来一趟,居然也有事情是不能说给我听的了。” 他这话看似是挤兑沈祁,实际上是瞧出魏景明为难,心道毕竟是你刚结拜的义兄,很拿出了些回护的姿态,想要搪塞几句打个哈哈过去。 却不料沈祁点点头,颇有些抱歉的神色:“对不起。” 卢十二愣了愣,正准备再说点什么,魏景明却忽然道:“是,十二哥,我是有话要对沈大哥讲的。” 这话直把卢十二砸了个措手不及,他半张着嘴,那双狐狸眼睛先是瞪大,而后眯成两道月牙,似笑非笑:“好,我知道了。” 他朝后退几步,眼睛却还盯在魏景明脸上,就这样挪到了门口:“你们慢慢聊。” 关门声“砰”的响起,屋中二人面面相觑。 到底还是沈祁先开口了:“你进洞之前,曾经答应过我三件事。” 其中一件,不准乱动。 魏景明不仅乱动了,还翻箱倒柜了。 他支支吾吾地回答:“我只是好奇,不小心……” “不对”,沈祁的语气平静而坚决,“你知道那里面有什么,你有意在找那片简牍。” 魏景明被他眼中寒光一扫,立时浑身打了个哆嗦:“是,我,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那样,更没想过会让师叔……” 华玉章 已经照看过李眠枫的伤势,又在沈祁的逼问之下道出了实情。 或许是已有心理准备,沈祁那时只是站在一边静静地默认了这个现状,而后对华玉章 说:“前辈只管想办法,但凡能想到的,需要什么,我都会为前辈寻来。” 华玉章 叹口气:“我早年的确得知有一本书上有相关记载,但且不说那本书只是提到药方,解毒之法还未可知,更重要的是,此书多年前早已下落不明。” 沈祁道:“前辈尽心,我尽全力。” 华玉章 见他此状,仍忍不住小心翼翼提醒:“终究只是尽人事听天命,但……” 沈祁却像是没有再听她的话,只把目光尽数倾泻在沉睡着的李眠枫身上。 “不怕,总会有办法的。”他喃喃自语道。 魏景明那时候不在他们身边,只看见了华玉章 从门中走出后沉沉的脸色,心知李眠枫伤势的确沉重,已不免跟着揪心。加上知晓了沈祁对李眠枫的心思,更是不知该如何面对。 沈祁倒不像是很生气的样子,只是眼中落着一抹化不开的沉重。他凝视魏景明许久,盯住他看上去过分天真的脸,终究觉得自己看不清这个小子的深浅。 他说:“我不怪你,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 魏景明眨眨分得很开的两只眼睛:“沈大哥?” 沈祁说:“我把简牍毁了,是因为有太多人想要他。而一旦我们离开那里,江湖上一定会知道简牍还存在于世。” 魏景明问:“沈大哥是不想江湖再起争端?” 沈祁低叹:“一枚随文珮已经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再加上简牍,他如今这般,怎么经受的起呢。” 这个“他”是谁,依旧不言而喻。 魏景明点点头:“沈大哥对师叔真是……”真是啥呢?情深义重? 沈祁道:“所以,我不管你到底为了什么理由,都希望现在这个唯一记住了简牍内容的人,也不要对任何人透露此事。这不仅是为了他,更是为了你自己的安全。” 魏景明立刻落下汗来:“其实我——” “我知道你记住了简牍上的内容,人各有志,江湖自然是个凭本事的地方,但你现在还没有保护你所知道的东西的本事。”沈祁撂下这句话,看也不看魏景明,就这样转身离开。 只留下魏景明站在原地,听着自己的心脏把鼓膜敲得快要爆裂。 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机敏,武功不行,破绽太多。 魏景明握紧了拳头,指甲被磨得很秃,任他用力,甚至无法去刺痛自己。就好像是他的人生,吃苦努力的路经似乎早早就被封死,于是也就不怨不恼地选择了其他的方式。 但——倘若可以,又有谁想要做一个学不好武功的“少侠”呢? 可即便如此,他也总有他自己非要完成的事情,和达成目的方法。
第60章 心事难题 “我是喜欢你,所以才吻你。” 自那以后,日子又过去了三天。一场喧闹仿佛都随着沈祁捏碎的简牍随风飘散了,在客栈的日子居然过得很平静。 魏景明和卢十二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个人明明才忽然说了要做结拜兄弟,也真的改了称呼以“景明”和“十二哥”相称,与却忽然又十分生分起来。 这分生似乎是卢十二带来的,虽然是住在一个屋檐底下的人,却连同桌吃饭都避着。魏景明倒是越发跟在他后面,每每热脸贴个冷屁股也不恼,只咧着缺门牙的嘴傻笑。 黎为龙依旧神出鬼没的,在找他至今也没说清楚是什么的东西。虽然嘴上说着要同他们一起回江南,却似乎对他们接下来的路线并不挂心的样子。倒是不知道怎么和奸商游千刃混得挺熟,二人几次一同出现在客栈里不知道闷头研究着什么。 游千刃来了客栈几趟都没见到李眠枫的面儿,只说不愿意打扰李庄主休息,这次更是感谢李眠枫的救命之恩。陆陆续续送了好些名贵药材和几张银票来,叫他们有事多招呼,要别的得没有,钱倒是管够。 这些情况李眠枫都是零零散散听沈祁讲得,他自己则无非是被关在屋子里闷头养病。 伤情一经暴露,他也终于不必再强打精神佯装无恙。加上几次强引内力,毒性愈深,他也自觉身体也确实更加虚弱,只怕不能多拖些时日了却一众事物,自然乖顺了许多。 因此天天睡得多醒得少,醒来了不是被灌点苦药汤,就是被华玉章 扎针,余下的时间也无非逗着五脊六玩玩而已。 华玉章 从那些药材里面挑走了不少,把自己关在屋子捣药。自从听说了关于玉生烟的事,她变得十分沉默。 李眠枫曾经趁着她为自己看诊时询问,是否要返回边城,让她再去见一见自己的女儿。华玉章 沉默良久,最后却说先为李眠枫解毒才是最急的一件事。 李眠枫自觉尚没有病重到一刻不能等的地步,却也终究是没有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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