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潇立在旁边,看衙役押着女子上牛车,女子与他的目光相触,口中的诞语停住,迅速地垂下眼。 牛车向县衙方向去了。 林鸿对县令拱手行礼道:“请大人命人提审该女子,我先带我家少爷去安顿,明日再共商案情。” 县令拱手还礼。 等上了马车,县令回过神来,有些莫名地说:“奇怪,本官为何会下意识听命于他?” 主簿道:“那师爷不简单,看他言行举止,倒像是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上位者。” 县令想起一茬,道:“这案子报到州里,听说总督大人给朝廷呈了一封折子,这……师爷会不会是朝廷派来协助查案的人?” “有这种可能。”主簿若有所思。 县令一凛,忙道:“小心些总没错,晚上办个简单的接风宴吧,你去请,就说本县邀师爷商讨案情。” 主簿:“是。” 县东郊处,有一座简朴干净的小庭院。院里一方小池,几杆修竹,几朵残荷。 燕云潇四处望了望,饶有兴致地道:“这是什么时候买下的?” 林鸿接过他的披风挂好,笑道:“腊月初便置办好了。要带你过来,总不能日日住客栈。地方虽小,用具却都是你平日里用惯了的。简单歇几天,不要嫌弃就好。” 燕云潇望向那清池中的几片残荷,非常难得地赞道:“审美不错。” 平日里怕林鸿尾巴翘上天去,燕云潇很少表扬他。但此时看到熟悉的茶具、坐垫、床褥,他心情不错,赞了一句。 林鸿立刻道:“皇上满意,能否给臣一些赏赐?” 看吧,马上蹬鼻子上脸,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燕云潇收了笑容,凉凉地睨了他一眼:“原来相爷伺候朕,只是为了得到赏赐。” “当然不是。”林鸿迅速认错,“伺候皇上,是臣的本分,本不该讨要奖赏。但此时只有你我二人,未免情不自禁,请皇上宽宥。” 燕云潇喝了口热茶:“说来听听。” 林鸿凑过来,单手捧起他的脸,轻轻吻了吻他的唇瓣,眼带恳求:“快半个月了。” 说着,他揽住燕云潇的腰身,燕云潇一颤,抬眸望他。 “宝贝,好不好?”林鸿低声说,“卧房里有地龙和热炭,一点都不冷,我不会让你着凉的。” “太想你了……”林鸿反复恳求。 卧房里燃着皇帝最爱的云雾茶香,纱帐香软。 白日窗纱紧闭,室内气氛旖旎。 “够了。”燕云潇额角渗出薄汗,胸口起伏,汗湿的墨发黏在肩颈上。 林鸿掏出手帕,小心地擦着。 燕云潇咬牙瞪他:“有完没完?” 林鸿深深地望着他:“手帕擦不干净。” 燕云潇紧抓林鸿的头发,口中兀自说着:“还是短头发抓着好。” 林鸿含糊地说:“你喜欢,我马上去剪。” 燕云潇绷紧了身体,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闭嘴。” 待两人沐浴后换上干净衣服,天已经黑了。 燕云潇倚在床上,林鸿揽着他,不时偏头亲一亲他的额头和侧脸。只有这个时候,燕云潇会默许被抱着,也会默许这些不出格的小动作。 “县令请我们去吃饭。”林鸿道,“想是猜到了我们是朝廷‘派’来的人。这样也好,查案也能方便些。” 燕云潇把玩着发尾,头发在修长的食指上绕了许多圈,漫不经心地道:“你方才说,上午那死去的妇人,手里拿着一串珍珠项链?” “嗯。”林鸿摸了摸他的脸颊,见他双腮带着薄红,又是一阵心动,凑上去想亲吻。 燕云潇不让他靠近,警告道:“舔了脏东西,别来亲我的嘴。” “脏东西?”林鸿微笑道,“你的东西,怎能是脏东西?而且我漱口了。” “那也不行。”燕云潇推开他,“你这个师爷,能不能敬业一点?” 谈到正事,林鸿正色下来。 “男人并非上吊,女人也并非猝死,他们都是遭了毒手。杀人者是武功高手,用的是失传的‘一指禅’,一指点在天灵盖,人会在几息之类毙命,身上毫无外伤。仵作检不出,也是常事。” 燕云潇若有所思:“女人拿着珍珠项链,可能是正在梳妆,当然,也可能是……” “也可能是在暗示凶手的身份。”林鸿接口道。 燕云潇赞赏地望着他:“那活下来的婢女也有稀奇。” 林鸿道:“所以要等县令提审她之后,再作定论。” 两人又躺了一会儿,简单收拾一番后,乘马车去了县衙。 菜品丰盛但不铺张,县令、县丞、主簿和几位主事相陪。 席上的酒是当地特产的“南洋酒”,入口清冽又韵味十足,就像在喝一捧深海的琼汁。 燕云潇第一次喝这样的酒,喝得有些多了,双颊渐渐浮上薄红,定定地盯着虚空。 林鸿与县令交谈着,注意力却一直放在皇帝身上,见状低声问道:“怎么了?” 燕云潇说:“要吃那个。” 林鸿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那是一盘极辣的油爆鳝鱼。皇帝平日连不辣的青椒都很少吃,更是嫌弃鳝鱼长得丑,如此又丑又辣的鳝鱼吃下去,皇帝非得呛着不可。 燕云潇坚持又道:“要吃。” 林鸿望入他的眼睛,发现他目光迷离,没有焦距,显然是喝醉了,便夹起一块细长的黄瓜放入他的碗中,哄道:“吃吧,但只许吃一块。” 燕云潇夹起黄瓜吃了,回味一番后道:“鳝鱼也没有想象的那么辣。” 林鸿:“……” 这是完全醉了。 林鸿让小邓子先扶着皇帝上马车,向县令告辞。 县令忙道:“天色还早,师爷不如留下,与本县一同提审那婢女。” 林鸿道:“婢女今日受刺激太大,让她冷静一晚,明日再提审也不迟。我要回去给少爷暖床,先失陪了。” 县令:“……” 后面那句话才是你的重点吧? 但县令面对朝廷派来的大人,当然不能说什么,只好送他离开了。 回到小院,林鸿打来热水伺候燕云潇梳洗,换上寝衣后,燕云潇却不肯睡觉,闹着要批奏折。 林鸿只好拿来纸笔,又研了些墨,燕云潇大马金刀地一站,执笔挥毫,大书四字。林鸿凑上去一看:鳝鱼可食。 林鸿:“……” 他哄道:“皇上累了,先休息,明日再批奏折,可好?” 燕云潇把笔一扔,口齿清晰地道:“要吃栗子糕,热的,新鲜的。” 他神色沉静,步履稳定,要是林鸿不了解他,会以为他还清醒着。可林鸿恰恰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知他已醉得不轻,忙哄道:“该休息了,现在吃容易积食,明儿一早吃好不好?” 燕云潇也不反驳,只站着不动,静静地望着他。 林鸿哪里招架得住这样的眼神,立刻缴械投降:“好好好,皇上先去床上躺一会儿,我马上去做,可好?” 燕云潇却不肯:“带我去。”他要确保林鸿不会偷工减料。 两人来到厨房,林鸿把栗子去壳洗净,放入蒸屉中,烧火蒸熟。燕云潇在旁边戳戳蒸屉、摸摸点心碟,又把玩捣干桂花的铁杵。林鸿怕他拿不稳被铁杵砸到,忙伸手去接,燕云潇却不给,两根手指将几斤重的铁杵转出了残影,得意地冲林鸿挑挑眉。 ……然后,铁杵打滑飞了出去,林鸿面不改色地截住:“好了宝贝,马上可以吃了,去桌边坐着,好不好?” 燕云潇思索了一会儿,答应了。 吃完栗子糕,林鸿终于哄着燕云潇睡下。 睡了两个多时辰,燕云潇醒了过来,窗外夜色正深。 林鸿正在看文书,递了一盏温热的茶水过去,燕云潇慢慢喝下,声音有些沙哑:“怎么不睡?” “睡过了,估摸着你这个时辰会醒,我便提前醒来。”林鸿笑道,“酒醒了?” 燕云潇道:“估摸?” 林鸿道:“上回在御林军营地,上上回在御花园,你酒醉后,便是两个时辰左右会醒来。” 燕云潇还不太清醒,下意识地重复:“两个时辰?” “皇上不记得了?那年皇上邀后宫美妾,在御花园举办‘百美宴’,子时已过还不肯睡觉,若非我来接,皇上还万万不肯走。” 燕云潇神色迷蒙地望着他。 林鸿道:“皇上还送了我一颗夜明珠。” 燕云潇神色一动,显然已经想起来了,却嘴硬道:“胡诌什么呢?” 林鸿当即拿过荷包,从里面掏出一颗夜明珠来,语气很受伤:“皇上看看熟悉否?” 燕云潇:“……” “荷包里还装了什么?” 林鸿又从荷包中掏出一块玉佩:“那回你从天香楼出来,又累又饿,我接你回府做饭给你吃,走之前你还问我可不可以打包栗子糕。我送你上马车,许是觉得不能欠我的,你送了我这块玉佩。” “还有这个。”林鸿拿出一小块梦香,“你命下人送到我府上的,想借此要挟我,真聪明呢。还记得吗?” 燕云潇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林鸿一说他便记起了。刚想说什么,却见林鸿又拿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这下子不用说他也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爱卿。”燕云潇先发制人,“你要是敢打开这个,明日一早,你就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林鸿从善如流地收起装金叶子的荷包,又道:“你方才问我怎么估摸得这么准,上回在御林军营地,你酒醉后和一风尘男子同卧一榻——那回也是两个时辰便醒了。” 燕云潇还未完全清醒,木然地盯着他。林鸿见他神色呆愣,表情空茫,颇有些痴痴的,不觉又是一阵心动,凑上去亲他。 寝衣微乱,林鸿一路向下吻去,最后跪在地上。 燕云潇感官迟钝,后知后觉地抓住了林鸿的肩头,口中却道:“珍珠项链——那妇人会不会在暗示,凶手是拿念珠的和尚?” 林鸿:“……” 他稍一用力,燕云潇终于回过神来,低低地惊叫出声。 林鸿抬起头,无奈道:“宝贝,这个时候谈案子,你让我很没有成就感。” 燕云潇软在床上,还偏偏和他对着干,微喘着道:“我明日去那和尚处喝茶。” “不行。”林鸿正色道,“若他真是凶手,你此去有危险。” 察觉到自己语气生硬,林鸿又补充道:“要不,我和你一起去?” “你是师爷,你去,便打草惊蛇了。”燕云潇道,“你去县衙提审那婢女,我去会会那和尚。怎么,你认为我没有防身本事不成?” 林鸿立刻放软了声音:“当然不是。我只是担心你,怕你遭到暗算。既如此,让蓝卫陪你去,结束后我去接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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