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承平头疼的看着父亲:“您真想我认唐大人做老师?” 宋德庸其实是个很不羁的人,他不在乎衣着,此时穿着一件青灰色的长袍侧躺在椅子上:“我跟他没有交情,倒是他老师人很好。” “您不想让我进吏部了?”宋承平从冰鉴里摸出冰块‘咯吱咯吱’嚼了。 宋德庸看见他这样吃冰就牙疼:“进不进吏部倒没什么,你师从太杂,学不到什么系统的。” 这句话其实和宋承平小时候的性子有关,他精力太旺盛,又三分钟热度,什么都想玩,什么都想学,自己摸索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又叫了不少老师。直到后来宋德庸咂摸出来不对劲了,才把他送进太学里。 宋承平心里带点不满:不知道这位吏部的二把手究竟有什么本事。 其实要说起来,宋承平和唐安信没什么怨,两人在太学一事之前根本就没有打过照面。可是宋承平不知道怎得,就是不怎么见得这位大人。 落日消逝,今夜月亮不怎么明,细碎的星散缀在枝桠。禁军的巡防队还在大街小巷巡逻。 唐安信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去庆柏村买些糕点,等明日散了值去拜见师母。 庆柏村是一家专门卖糕点的铺子,南样北式什么都有,果子蜜饯什么的也出名。 选好几样软和易消化的糕,唐安信特地叮嘱少放糖——师母不怎么喜欢太甜的。他报上了府宅和名字,又约好了送去府上的时间,付了一贯钱。正准备走的时候,又被几个胡饼吸引了。 庆柏村的胡饼和外面卖的不一样,内里是葱油的馅儿,咸香酥脆。 唐安信馋了馋,没敌过诱惑,买了个刚出炉的,边走边吃。 还没出店门,就和宋承平打了个照面。 唐安信:“……” 宋承平是来为母亲和妹妹买零嘴的,谁知碰上了唐安信。 他以为零嘴这种东西就该是母亲或者妹妹这样的娇俏女孩儿家吃的,因为他不吃,也没见过同学吃——他们一般会去楼里或坊里点菜,就着茶或者酒。 宋承平觉得很新奇。 他看着唐安信,有些愣愣的,没让步。 若不是了解自己老师的品格,唐安信都要怀疑是不是江淮梅把他说的话复述并添油加醋给了宋德庸了。 唐安信一向认为自己是个君子,但是君子不会给别人下‘勇直无谋’这种不留情面的定义,是以面对这个小辈,唐安信有些尴尬。 他见宋承平没有让步的意思,自己侧身示意对方先过,还没忘记把装饼的油纸包好。 宋承平歪了歪头,也没客气,自觉进了铺子。他正在挑妹妹爱吃的几种,想起来什么的,扭头看唐安信。 他今日穿了件湖绿洞锦直裰,腰间随意系着月白色腰带,看不清什么花纹,身材挺秀,在灯笼下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宋承平只觉得他这么一瞬,好似变作了另外一个人似的。周身氤氲着雨水和山雾,面目淡了,修长挺拔的身姿更加醒目。可是京都今日没有雨,京都最近的山也要走上半日。 店小二一身短衫,笑得淳朴。宋承平从唐安信身上收回目光,突然觉得见惯了的小二有些不顺眼。 “刚刚那位客人要的什么?”宋承平报完了妹妹要的果脯,突然有点好奇。 “嗷,唐大人刚刚要的除了胡饼,便是些红枣糕、梅花糕、紫薯果子和藕粉酥,客人要不要来点?” “你认识他?”宋承平打眼一扫:“每样都少包点吧。” “客人不常来,自然不知道,唐大人每隔几日就会来上小店一次。”小二手脚麻利,迅速用油纸把每样都装了两块:“看来客人是好奇,小人便没给客人多拿,客人觉得好吃再来便是。” 唐安信走到家,胡饼已经吃完了,他觉得口渴,自行倒了杯水。 突然想起来江淮梅对宋承平的评价,唐安信叹了口气,又觉得有点好笑。 那孩子今年二十一。 他二十一的时候,已经是御笔亲封的状元郎,打马过街好不风光。
第7章 含蓄 忆往昔峥嵘岁月屁用没有,那怕曾经再风光,如今还是要寅时就起。 唐安信头痛,今日是大朝会,需要早起半个时辰还有余。 被晨间带着水汽的风一吹,唐安信慢慢清醒了。 冯凭的处分下来了,秋后处决。 秉笔太监,阻了大雍的路,也还是说死就死。 今日的朝会重点还是东丰府,听地方传来的消息,雨倒是不下了。皇上之前的法子交给了内阁,推敲再推敲,总算是有了结果。赈灾的银子也终于拨了下去,唐安信本以为皇上会派内阁的刘宽刘阁老去,可是没料到唐奉澄自请前去。 皇上允了。 礼部去干什么?研究地方风土人情吗? 唐安信倒是没说话,下了朝,他去找了唐奉澄。 六部衙门挨得近,两人边走边说。 “温莘,我去东丰府,有我的打算。”唐奉澄偏头看唐安信。 “我明白。”唐安信思忖片刻:“东丰府如今正是缺粮少药的时候,你切记注意安全。另外,你有买粮的路子没?我前些日子联系了程乐山。” “不用,程乐山再有粮运过去也要不少日子,百姓撑不了那么久,我估计开封府附近粮价会高,打算去丰济走漕运。” “好,你切记注意安全。”唐安信捋平了衣袖,语气有点咸:“大灾过后恐有大疫,你多注意。” 其实让唐奉澄去也好,开封府会顾及他身后的唐家,不敢放肆得太过。 八月的日子虽然热,但好在过的快。 唐奉澄这件事唐安信能猜出来是唐家的意思,这他就不太好插手。但是他了解唐奉澄的为人,能帮的也只有做一做暗地里的功夫。 他嘱托了丰济那边的人,想来漕运是不会有什么幺蛾子。 临近秋闱,唐安信的事情多得烦人,恨不得早些到散值的时候回家喘口气。 心里挂记着事,唐安信不由得思考起另外一个可能。 唐家的人去赈灾,方家不管吗?还有刘宽…… 内阁的人,不可能没有靠山。 刘宽如此端正,不留须,冠也戴的正,三伏天不着单衣,九九日上朝不拢袖。这样夫子样式的人,有没有可能是方家的人呢?如果是,那他为什么不去赈灾?如果不是,他暗地里又和谁互通有无? 唐安信从来是不屑揣测别人的人,可是他不是什么九品芝麻绿豆大小的官,他不得不弄明白每一个位置的权力是属于哪方,这样才有把握去谋。老师认为他是青松,可其实他是无处可栖的枯枝。 墨渍污了白宣,他才回过神来。 远处宫檐笼在云里,鸟雀叫了几声,又归于平静。 申时。 昨晚约的糕点估计到了,唐安信收拾东西回府。 他路上遇见了唐奉澄,两人便一起走。唐奉澄看样子心情不好,有点无精打采的意思。 “还在愁?”唐安信塞给唐奉澄一张巴掌大的纸片:“不必害怕灾民,他们多是求生,你带上衙役。粮食要想走漕运,就要和晁木菡联系,然后走丰济。药材可以找程乐山,他有法子。有什么困难可以找纸上写的这几个人,但是不要全盘托出,告诉他们你要干什么就好。” “晁木菡?”唐奉澄挑眉:“晁二小姐可不好请。” “天下之人就没有好请不好请一说。晁家以前算是皇商,天南地北的粮食他们都有人联络。但是到这一辈有些没落,晁木菡算是个中翘楚,她心细如发,但是架不住其他人拖后腿。想来是不会拒绝这等子利民利己的好事。更何况你是赈灾,她敢拒绝吗?” “行!我们温莘最是运筹帷幄,等我回来请你喝酒!”唐奉澄把纸片叠好,也不看,直接塞入袖袋里。 三伏天热的厉害,空气也闷,唐安信到家的时候出了一身汗。 一问,庆柏村的伙计还没来。他擦了擦汗,换了身宽松点的白色圆领袍,腰间随意系了腰带。 收拾完刚好赶上那小二过来。 油纸包的厚,到唐安信手里的时候隐约还能感受到温度。他没让小四跟着,自己一个人去了江淮梅那里。 江淮梅住在町石大道,房子不大,但是邻里间很是友好。 “温莘又来看你老师啦!” 唐安信含笑应了。 推开门先看见的是师母。 许凝正在侍弄院里那株白茶。 唐安信连忙上去拿过剪刀:“师娘大病初愈,这些事情还是让学生来吧。” 许凝见了他很高兴,就任他拿去了剪刀,但是也没让他动手。 “放那吧,你老师有客人,你正好也见一见。” 唐安信正疑惑是哪位客人,一扭头看到了站在檐下的宋承平。 想来是听到了声音,宋德庸和江淮梅也都到檐下站定。 唐安信忙道:“学生见过老师、宋大人。” “温莘怎么来啦?”江淮梅笑吟吟招呼他进来。 唐安信跟在两人后面走进堂室,把糕点放到了桌子上:“学生担忧师母病中忧思,带了些饼饵给师母开胃。” 他又转头看向宋德庸:“晚辈不知道宋大人来了,有些失礼。” 宋承平这时候才找到机会:“晚辈宋承平,见过唐大人。” 唐大人刚在老师示意下喝了口茶,没嘴回他,只好用眼神示意他起来。 宋承平才找到机会打量他。 白日里的唐大人显得格外嫩,看着跟二十出头似的。下颔尖尖的,嘴角下方有课很淡很小的痣,眼睛垂着,能看到双眼皮的褶,头发束得整齐,露出白的透明的耳垂。细长的颈,衣领遮挡着,含蓄的透出一点锁骨。 唐安信似有所感的偏头看去。 不知道为什么,唐安信被他看的脸上的笑有点僵。 他自认看人是有点把握的。第一次见时,他给了个脑子不好使的评价;昨日第二次见,只觉得有些楞。可今日这一面,让他有些把握不透:这孩子,莫非真是个深藏不露的卧龙凤雏? 昨日和老师说的‘敦厚天真、勇直无谋’都有些摇摇欲坠。 他不知道宋承平在想什么,更不知道宋承平的想法和他的思维南辕北辙。
第8章 无为 宋承平盯着唐安信的耳垂移不开眼,很好看。 他们见面不过三次,可每一次唐安信都是不一样的。 这让他不禁有些困惑,难道每一个位高权重的人都是这样的吗? 他不知道。 先前万般抵触的心思蛰伏下来,生出了一点好奇。 宋德庸只觉得唐安信是个很好的老师。从他的角度看,唐安信端方有礼,进退有度,似乎骨子里都带着从吴越出来的腔腔调调。 吴越多清流,可是宋承平不愿意做清流,他要做坚硬无匹的湛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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