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团和气。 江淮梅想请人喝酒。 “昼短苦夜长。”江淮梅看向宋德庸:“何不秉烛游?” 师母也没拦他们,估计这几人是要去望兰亭,就遣了女使买下酒菜送去。 大雍普遍崇尚过午不食,但是总有闲的没事找乐子的。望兰亭就是了,取得温泉雅间,又有假山活水,很是风雅的去处。士大夫来的也多,多在这里手谈几句,或者赏水吟诗。 唐安信不想下棋,他白日里忙的头疼,就想去泡温泉。 水雾氤氲,外边天已经黑了,室内掌了灯。 唐安信脱了外衫,里面便只有一层中衣,能隐隐约约看见肌肉,很紧实的样子。从京郊引来的活水到了这里并没有很烫,是极适宜的温度。他抬起身,水珠顺着肌理往下淌,束起的发也沾了水珠。 唐安信突然有点想看书,但是老师他们都在外边。 他起了身,锁骨和胸膛一片泛出来的红。 唐安信收拾好到亭子的时候,江淮梅和宋德庸的棋正胶在一起,宋承平不知道逛到哪里去了。 亭子也掌了灯,晃晃悠悠的,旁边木笔花开得很好。 “温莘啊。”宋德庸叫他:“你来看看棋局怎么样?” 江淮梅笑话他:“文泽啊,你可别问温莘这个,他不会哈哈哈哈哈哈。” 唐安信颇无奈的看着自己老师,说:“老师说的是,我不会棋。” 宋承平不知道从哪钻过来的,没听见脚步声。 宋德庸看见儿子,又想起来拜师的事,他刚下了一颗黑子,正在琢磨下一步走哪里:“温莘,你看看承平怎么样?愿不愿意教他点东西?” 唐安信:“……” 这话其实问的相当不合适,两人都在,拒绝了就是尴尬。可是宋德庸偏偏没觉得半点不对。 “学生才疏,不敢贸领。”唐安信偏头看宋承平:“承平若是有问题,随时来问我就是。” *** 唐安信成了宋承平半个老师。 大雍十日一休沐,其他时间除了五日一轮的小朝会和十五日一轮的大朝会,唐安信也都要去吏部衙门,所以宋承平能找他的时间只有在散值后。 唐安信以为按照宋承平的态度,应该很少来才是,却没想到他日日都来。 今日散值的晚,事情有些杂,唐安信到府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去了,露着含羞半裹的夕阳。 宋承平还在等。 “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宋承平今日摘抄的不多。 “怎么想起来看《道德经》了?”唐安信洋洋洒洒:“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老子一向奉承无为而治,这是《道德经》的核心。办事顺应自然,天下就不会不太平了?我觉得有道理,但是不现实。” “如何虚其心?如何弱其志?谁敢说自己无知无欲?” “老师,那你觉得‘虚其心’和‘弱其志’究竟是在说什么呢?”宋承平特地勾画出来这几处。 “今人多认为是让百姓虚心,削弱百姓的意志,邵安,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对,至少老子的本意不是这样的。”宋承平盯着唐安信的耳垂看。 “‘虚其心’说的是排空百姓的心机;‘弱其志’说的是减弱百姓的竞争意识。”唐安信叹了口气,毕竟还是个孩子,有些事情还是看不透。 “老子认为要顺应自然规律,做到‘无为’。但是老子所说的无为,并非不为,而是不妄为,不非为。他认为,体现‘道’的‘圣人’,要治理百姓,就应当不尊尚贤才异能,以使人民不要争夺权位功名利禄。” “当时关于选贤的学说已成强大的社会舆论,各诸侯国争用贤才也形成必然的趋势。老子敢于提出‘不上贤’的观点,与百家诸子形成对立,似乎不合时宜。不过,在老子的观点中,不包含贬低人才,否定人才的意思。而是说,统治者不要给贤才过分优越的地位、权势和功名 以免使‘贤才’成为一种诱惑,引起人们纷纷争权夺利。” 唐安信喝了口水润嗓子,坐在椅子上等宋承平说话。 “我觉得老子的思维是对的。”宋承平反应很快:“治国治国,靠的还是治。‘圣人’治国,合理引导就可,不必过于干涉。” “这段话的核心在于‘弱其志’,他想让所有人都无欲无求,可是饮食不是需求吗?住行不是需求吗?人们想活的更好不是需求吗?没有志向,大家都什么都不做,就真的能好吗?” “不贵难得之货又是为什么呢?六合之大,无奇不有,稀奇稀奇又犯了什么错呢?” “既然无欲无求,那为何要穿衣?为何要交流?躺着等死不是更无为吗?” 宋承平被他一篇长篇大论说的沉默,他本能略略觉得有点不对,可是又找不到话来反驳。
第9章 成交 夜空昏暗,没有星。 宋承平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唐安信。 下午关于无为的那段话震得他脑子疼,难道让百姓平庸克己真的不对吗? 不对! 宋承平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无为说的是顺势而为而不是不作为! 他又挫败地躺回去,又想起了唐安信说的是‘有道理,但不现实’。 他翻来覆去,靠自己想不明白,就想去找人问,找谁呢? 又下了雨,檐间的雨唰唰作响。 宋承平听着雨,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无端做了个梦。 梦里唐安信笑得好看,耳垂白的晃人,他想摸,也就伸了手。 宋承平猛地睁开眼,又泄了气,恨不得睡回去续上。他又觉得不对,有毛病吧,小时候妹妹不听话,他也是拧着耳朵训。又不是没摸过耳垂,怎么就那么介意唐安信的耳垂。 今日是唐安信休沐,晁木菡有事进了京,他约着见了一面,在清平院,那里沪系菜出名,很合姑娘们的胃口。思索片刻,唐安信差人叫了马车,转去了宋承平那里。 唐安信来的时候,宋承平还在床上赖着。他昨日睡得迟,今日就不想起,听到唐安信来找他,他‘蹭’地一下从床上窜下去,换好衣服向外间赶。 宋德庸知道唐安信是来带宋承平和宋瑷初出去后有些捉摸不透,带宋承平就算了,带宋瑷初做什么? 满腹疑惑无人解答,只得看着女儿欢欢喜喜准备出去玩。 幸好大雍对女子的约束没那么严,见见外男不算什么,不然宋夫人就该一棒子打死这三个不靠谱的了。 *** 马车不大,但是容纳三个人绰绰有余。宋瑷初在兄长和父亲面前皮的紧,在宋承平那里有些刻意端着的意思,很像个蕙心兰质的闺秀。 唐安信不怎么了解和姑娘家相处,见她这样子,把饼饵往她那边移了移。他的茶都是些苦的,想来小姑娘家的不会喜欢。 “先生,我们去哪里?”宋承平拈了个核桃酥吃了。 “我与晁二小姐约在了清平院,带你们去玩玩。” 清平院啊,那挺难得的。 晁木菡是个很寡淡的人,二十几岁,身边的女使都比她鲜活。可是大雍有无数个二小姐,却只有一个晁二。 宋承平第一次见晁木菡,有些意外,他压在肚子里没说。 宋瑷初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她只觉得这个姐姐不怎么温柔。 “二小姐好难请啊。”唐安信笑着在前面走:“等了许久才见着。” “唐大人久等。”晁木菡的乡音不重,但是有点江南女子的味道。 “这是我学生,宋邵安宋承平。” 这是唐安信第一次承认宋承平是他学生。唐安信不想误人子弟,除了经书策论别的都不想教,因此只算半个老师,宋承平也就‘先生先生’的叫。可是今日不一样,他跟晁木菡商量的事是长久,带个外人算什么意思。 唐安信正要介绍宋瑷初,却突然想起来晁木菡是认识的。 毕竟就是她让叫出来的。 他还是介绍:“这是邵安的妹妹,宋瑷初。” 晁木菡没理宋承平,反而看向宋瑷初:“宋姑娘还记得白亦吗?” 白亦是晁木菡的字。 宋瑷初一脸迷茫。 晁木菡也没继续开口。 “唐大人想要借商道,晁家自然欢迎的很。”晁木菡看了眼小二送上来的菜,示意放到宋瑷初面前。 她偏了偏头,突然有些娇俏:“那唐大人用什么来换呢?” “不敢让二小姐吃亏。我知道晁家虽然商道多,可是缺商铺和路子。我愿意让程乐山各地三分之一的商铺为晁家打开。” “程乐山?” “嗯。” “能请的上程乐山,唐大人出了不少血吧?”晁木菡身边的女使剥好了虾,盛在小碗里。 晁木菡把虾放在宋瑷初面前,她扭头看向唐安信说:“可是商铺晁家不需要啊。” 唐安信就笑:“晁家用不用商铺不是二小姐空口白牙就算的。除了商铺,我可以帮助二小姐把晁家移到京城。” 他随手剥了只虾,又觉得不习惯,就放到了宋承平碗里。 宋承平惊讶,宋承平欢喜,宋承平不胜惶恐。 今日先是唐安信承认了是他的老师,接着又给他剥虾,让他有些算计不清。 先前对唐安信那点不知名没来由的不喜欢早就被他不知道抛哪里了,唐安信学问很深,人有点傲气看不习惯他的做法很正常。能得到唐安信这样的老师,宋承平自觉很是心满意足。今日来清平院,看见晁木菡的时候宋承平就知道自己今天的任务就是什么也不说,可是唐安信给他剥虾了。 宋承平整个人都被脑子里莫名其妙的想法砸的晕乎了。 晁木菡这次来京,其中有一件事就是找宅子。晁家在申城呆的久,商道满天下,赚的也多,迟早要搬到京城。 这是笔很划算的买卖,双赢。 唐安信要商道保证以后各地无论哪里出了问题粮食都能迅速到达,晁木菡要商铺获取最大利。另外若是晁家搬到了京城,牵上了唐安信这条线,那就真的稳了。 晁木菡一笑,唐安信就知道稳了。
第10章 教导 餐足之后,几人散去。 唐安信扭头看宋瑷初:“宋姑娘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宋瑷初今日吃得高兴,席间诸事她都不管,盯着一道松江鲈鱼吃的欢快。她对唐安信观感不差,那点作威作福的性子有点冒头。 宋承平敏锐的发现她要搞怪,插嘴不客气的说:“老师不用管她。” 唐安信似笑非笑:“‘老师’倒改口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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