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视线,转头边走边道:“咱们也走吧。” “他们几个行不行啊?”阿恒一步三回头地往回看,有些不放心,“会不会有毒虫猛兽之类的。” “山脚下没事,”我弯腰捡了一棵大脚菇扔进篮子里,“他们对这一片挺熟的,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哦。”阿恒点点头,转而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那你跟我一起是觉得我保护不了自己?” 我埋下头去轻轻笑了,“哪能啊。” 阿恒虎着脸瞪我:“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我笑道:“你是阿恒大侠,我怎么敢。” 一边说着一边拿眼去瞄阿恒,果不其然阿恒两眼一眯,我撒腿就跑。 如今“阿恒大侠”是个避讳,阿恒明令禁止任何人再这么称呼他——当然会这么称呼他的只有我一个,所以这条禁令也就是针对我下的。 只可惜,我算准了这个是心慈手软的事主,我又是个嘴欠的,就更喜欢拿这个称呼揶揄他了。 阿恒果然追了两步就不追了,“你别跑了,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再摔个跟头还得躺半个月。 我放慢了步子等他,回头倒退着走,“不是不放心你,而是你对这一片不熟悉,不知道险处在哪里。你看见那棵歪脖子树了吗?” 阿恒顺着我指的看过去,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问道:“那棵树怎么了?” “那棵树在秋天会结特别好吃的果子,酸酸甜甜的,水头特别足。不过得早来,不然就被山里的鸟兽吃光了。” “……那有什么好危险的。” “不危险啊,”我笑道,“就是看到了,跟你说说。” 阿恒:“……” 在那棵歪脖子树底下挖到一丛鸡枞菌,我捡着新鲜的拾到篮子里,对阿恒道:“像这种菌子就是可以吃的,煲汤有一股鸡肉味,大狗子和小莺儿都喜欢。但还有一些是不能吃的,有些还会有毒,你要摘之前先问问我。” 阿恒不为所动地看着我。 “这个是真的。”我不由笑了,“牛角山上的坟头每年都有几座是因为吃了有毒的菌子添的。” 我走出几步找了一棵红顶黄杆的蘑菇,轻轻一碰伞盖底下就洇出一层靛蓝来,“这种叫见手青,就是有毒的。” 阿恒问:“中毒了会怎么样?” 我想了想:“据说会看见一群小人儿在你身边跳舞。” 阿恒盯着那棵蘑菇盯了良久,突然抿了抿唇,“让你说的我很想试试怎么办?” 我低头小心翼翼把那棵见手青挖出来,装进了篮子里。 “……不是说有毒吗?” “可你不是想吃嘛。” 阿恒咽了口唾沫,“要不……还是算了吧。” 我就喜欢看阿恒这幅一本正经认真起来的样子,没忍住又继续逗他。 “见手青处理不好的话是有毒……”我回头冲他一笑,“但我能处理好。” “你啊……”阿恒竟然没有恼羞成怒,停下步子无奈一笑,突然快走了几步一把握住了我提着篮子的那只手。 手上有热源汩汩传来,透过几根指骨,顷刻洇了一手心的汗。 我愣过之后赶紧往回缩手,奈何那几根手指铜浇铁铸一般,不动分毫。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阿恒强势地把手指从我指缝间插了进去,隔着篮柄与我十指交握在一起。 我停下步子,抬头看着阿恒。 阿恒总算在目光之下败下阵来,稍一愣神的功夫我当即把手抽回来。 竹篮落下,之前采的菌子洒落一地。 阿恒偏了偏头,躲开我的目光,“我就是想帮你拿着篮子。” 我指节僵硬回缩,背着手捻了捻手指,指尖滑腻,都被汗水湿透了。 气氛一时之间僵持了起来,只余下风穿林间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些事情虽然没有挑明,但彼此心里都清楚。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阿恒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粘腻的味道,以前互相打闹,动起手来不留余地,如今他却总是小心迁就,处处让着我。 我以为我不说破,装作视而不见,一切就能当做无事发生。可阿恒却已经把这种忍让当做一种变形的放任,从最开始的靠近、试探,到如今越来越明目张胆。 “玉哥儿,我……”阿恒动动嘴唇,话说的跟蚊子哼哼似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我蹲下把之前洒落的菌子拾回篮子里,本来有一肚子话要说的,可一听见阿恒可怜兮兮的语气就都卡了壳。 “你生气了?”阿恒蹲下帮我一块捡,“要赶我走?” 我还是没忍住笑了,“你对我赶你走是不是有什么执念?” “我不是……”阿恒声音更小了,“你不知道,你那天站在雨里的样子特别让人心疼。” “被赶走的又不是我,你心疼什么?” “我也不知道,”捡回菌子,阿恒把篮子提起来,这次倒是安分地没再有什么动作,接着道:“我当时在气头上,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其实我刚转过头去就后悔了,当时就特别想回过头去抱抱你,可是又觉得你太脆弱了,我怕我一碰,你就碎了。” 我没忍住回了一个白眼,“你才碎了呢。” 我当时是什么样子我早就忘了,只记得被一个“景”字冲撞地措手不及。一直以来我都小心翼翼过活,阿恒是闯进我生活里唯一的变数。这个变数在我的放任默许之下以一种缓慢且强势的方式融入到我的生活中,谁也不知道究竟会诱导着通往何处。 “玉哥儿,”阿恒从后面拽了拽我的袖子,说出来的话轻且坚定,“你让我抱抱你,行不行?” 我停下步子皱了皱眉,“你这次知道自己在干嘛吗?” 尾音还没落下,只觉得身前一个身影倏忽扑了过来,腰身被两道强有力的力道收紧,灼热滚烫的气息紧随其后,贴着我耳后重重叹了口气,“总算抱到了。” “反正你不能把我赶走,”阿恒有恃无恐,一只手从腰间慢慢滑上来,贴紧了后背,“我当时就想这么抱着你,跟你说一句‘别怕,有我’。” 天色阴沉,压得人喘不上气来,我深吸了一口气以缓解周身的麻顿,还没等把人推开,却见不远处繁茂的枝叶后头有什么轻轻一动。 “阿恒,”我拍拍阿恒的后背示意他把我松开。 阿恒意犹未尽松了手,我立马跑过去查看。 “怎么了?”阿恒紧跟上来。 “刚刚这里好像有人。”我拨开枝叶蹲下身,果然在地上找到了两枚潮湿的脚印。 “有人怎么了?”阿恒皱了皱眉,“说不定是其他上前采菌子的村民呢。” “不是,”村里人在天没彻底放晴之前是不会上山的,他们信奉鬼神之说,怕这时候上山会冲撞了山神。 所以刚才在这里站着的肯定不是村民。 我渐渐凝眉,“是那个老头。” “老头,什么老头?”阿恒一愣,“那个想金枪不倒的老头?” “坏了,”念及老头刚刚可能看到的情形,我心里猛的咯噔了一下,“孩子们有危险!”
第28章 血战乾坤赤 卖蜂蜜的老头一直对阿恒持敌视态度,甚至比我更甚,我虽然没打听出他到底是什么人,但大抵也能推测出他应该也是当年那场事件的经历者。 “大狗子!” “二狗子!小莺儿!” 我俩的喊声响彻整片山脚,沿着他们走过的地方一路找下去,越走心里越寒。 直到看到一片高低起伏的小土坡才停了步子。 这几个土坡上不长草,灰黄一片被雨水打湿了更显狼藉,看着就像长在头皮上的毒疮,所以当地人又叫它瘌痢坡。 我当初对几个孩子说最远不能超过瘌痢坡,那他们就肯定不会越过这几个土坡再往前,既然一路过来都没有看见人,就说明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了。 没跟我集合,他们肯定不会擅自离开,那就只有一个说法——老头把他们带走了。 阿恒慢慢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皱着眉问我:“现在怎么办?” 我原地顿住步子,抿了抿唇。 “跟我来。”思虑之后终是带着阿恒,往老头的小屋而去。 老头这间棚屋是上山的必经之路,知道他对阿恒不待见,当初上山的时候我还特地加紧了步子,让孩子们保持安静,一直到过去半里地也没见棚屋里有什么动静,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所以老头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又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一会儿到了地方你别出声,”我嘱咐阿恒,“老头脾气不大好,他如果说一些难听的话……算了。” 临到最后我又把话咽了下去,被别人指着鼻子破口大骂,换了谁也不能无动于衷,我自己做不到,就不该去强行要求别人。 “我知道,”阿恒却跟在我身后默默点了点头,“一会儿不管他骂什么我都不还口,只要他能消了气,把几个孩子送回来就行。” 我心里一动,冲阿恒笑了笑,“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话刚说完,只觉得一节小指被人轻轻勾了勾,阿恒含笑看着我,“那就都靠玉哥儿照拂了。” 老头这棚屋还是老样子,从上往下看就像是趴在山脚下,黑黢黢的房顶被缭绕的雾气盖住了大半,越发显得低矮困顿。 因为雨季,蜂箱都被老头搬到了屋里,推门进去的时候我险些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外头天还阴沉着,屋里没掌灯,愈加昏暗,我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老头所在的位置——站在床头前,正在埋头收拾东西。 我没客气,直接推门进去,“几个孩子呢?” 老头头也没回,打开之前锁着的五斗柜从里头掏了块绢布扔在床上,又往包袱皮里塞了几件衣裳,闷声闷气地道:“这里不安全了,我要带几个孩子走。” 我几步上前,给他把那点刚收拾好的东西全都扔到地上,“走?你凭什么带他们走?他们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你有什么资格带他们走?” 老头停了动作,偏头看着我,“你引狼入室,几个孩子跟着你没有好下场……” 老头话说了一半突然噤了声,越过我直视门口站着的阿恒,眼睛一眯,“你竟然还敢把狼带到这儿来。” 我抬手往两个人之间一拦,“阿恒不是景行止,他不会伤害几个孩子的。” “柳家小子……”老头的目光还是没从阿恒身上扒下来,话却是对我说的,“你太让我失望了。” “失望?”我没来由地就想笑,“这些年来我撑着一口气,把几个孩子拉扯大,不是靠着谁的期望活下来的。他们吃过的每一口饭、喝过的每一口水都是我用血汗换来的,他们生身父母对他们弃之不顾,我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那是我的孩子,谁也没有资格从我身边带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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