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世君接着说:“王公子现在也是家主了,生意上的事不会不清楚吧,要想赚钱只有两条途径,一是提高售价,二是减少成本。” 王靖潇自家也有丝绸铺子,对此有些了解,说道:“近些年桑农减少,导致生丝成本上涨,绸缎价格奇高,成交量每况愈下。忏奴管理的织造厂如何有这么大的纯利,难道他……压低了生丝成本?” “正是。他把生丝采购价格压到了原先的三成。” 王靖潇难以置信:“这么低?养蚕的农户会同意,行会也同意?” “不同意又能怎样,忏奴是皇商代理的身份,打着制作贡缎旗号收购生丝,谁若有异议……呵呵……”宋世君干笑了几声,“其实最开始压低价格的时候有数十家蚕农和小作坊主联名告到行会,可不出半个月这些人又悄无声息地把状子撤下。你知道为什么吗?” “是他暗中运作?” 宋世君冷笑:“是否是他暗中运作我不清楚,只知道他提着礼品走访了闹得最凶的几家人,一一赔礼道歉。之后,这些人家无一例外地都得了痘疮。而他则若无其事地继续走访下去,礼物甚至送到了行会会长那里。你猜会长如何了?” 王靖潇忽觉汗毛竖起,小心道:“也病了?” 宋世君大笑:“这倒没有,会长喜好女色,忏奴专门找了三个美貌如花的处子把他伺候得神魂颠倒。” 王靖潇瞅着对方猥琐的神情十分无语。 宋世君止住笑:“你看,这些事我要不说你恐怕都不知道吧,现在你还喜欢他吗,还认为他无辜清纯?” “这也是你的一面之词。” “啧啧,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王靖潇道:“除了忏奴您就没有怀疑过别人?” “没有,我想不出还有谁会干这种事。” 这时,杜晚不知从哪冒出来,快步上前跟宋世君低声说了几句,宋世君的面色显得不太好看,起身对王靖潇说:“廖夫人刚刚派人来通报,灵堂选在东苑靠北的观音堂。” “这有什么不妥吗?” “对我们活着的人没什么不妥。”宋世君面色僵硬,“王公子也去灵堂看一看吧。” “这是自然,等布置好了我就过去祭拜。我还有事,先请辞了。” 宋世君没有挽留,让杜晚把人送出去。 小桥弯弯曲曲,水面无风起澜,王靖潇奇道:“这湖水竟没结冰?” 杜晚笑答:“这是因为湖深足有两丈,挖通了温泉眼,因此湖水就算是在隆冬季节也不会结冰。” 身后跟着的阿苍感慨:“二庄主是会享受之人,在温泉上欣赏漫天飞雪,别有一番意境。” 杜晚稍一侧身:“能说出此话,看来兄台也是风雅之人。” 阿苍愣了一下,心道我一练武的粗人怎么就风雅起来,这人还真是马屁拍惯了,张口就来。 杜晚离开后,他们顺着原路返回,王靖潇看到阿苍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拍拍他的肩膀:“杜晚此人我一看就知道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他说的大半都是场面上的漂亮话,不值得琢磨。” 阿苍没有回答,把王靖潇拽进一旁的小树林,蹲下身子压低声音:“嘘,别说话。” 王靖潇伏在干枯的草丛里,很快就听见脚步声。 一个男人说:“每天多散步,对身体有好处。”语气极温和。 “可出了这样的事,我实在没心情。”是个女人,听声音很年轻。 “到底是另一家的事,你无必操心。” 脚步由远及近,最后就停在王靖潇潜藏的小树林附近,女人道:“伯父已死,那些事应该不会再有人追究了吧。” “放心,单荣跟我是一条船上的,他不会乱说。” “有时候我真想离开这个家,要不是放心不下我那两个未成年的弟弟,我早就……” “他们有母亲照顾,不会有事。” “就是因为由母亲照管,我才不放心。她连自己都管不好。”女人道,“伯父被害,母亲备受打击,她虽然表面上不显,但我知道她这是在父亲面前强撑一口气呢。” 男人叹气:“这也没办法,母亲平日里和大伯的关系就很……”话音一顿,声音急转大叫,“谁在那!” 王靖潇暗道倒霉,他刚才忍不住小声打个喷嚏,暴露了位置。他和阿苍对视一眼,从小树林走出。 原来说话的是宋采仙和李紫舟,两人手牵手,十分恩爱。 李紫舟只见过王靖潇一面,很是警惕。宋采仙整个人都裹在狐毛斗篷里,只露出一张精致的脸,看到王靖潇微微一笑:“原来是王公子。” 王靖潇呵呵乐了几声:“以前见到我都叫哥哥,怎么这回改了,生分许多。” 宋采仙看了李紫舟一眼,从谏如流马上改口:“靖潇哥哥为何在此?” “你是指来西苑吗?”王靖潇自说自话,“我来拜访二庄主,这便要回去。” 李紫舟好笑:“在小树林里拜访?” “那个……”王靖潇回头望了一眼被雪压弯的枝丫,以及雪地上被踩出来的一串脚印,忽然不太好意思:“人有三急嘛……” 李紫舟用手一指王靖潇来时的路:“那边就有。” 王靖潇顺着手指的方向瞅过去,松枝掩映间有处灰色小瓦房。他打个哈哈,直接岔开话题,对宋采仙道:“月份多大了,我好算着时间准备满月礼。” “还早,刚三个月。”宋采仙笑道,“哥哥也忒心急了。” 李紫舟道:“天寒地冻的,我们先回去了,公子请自便。” 对话戛然而止。 王靖潇回到云霄路上才对阿苍说:“李紫舟一个入赘女婿架子还挺大。” 阿苍道:“刚才在碧水阁偏房,我跟小厮聊了一会儿,他说李紫舟在家里闲着,并没有干什么实差,最多就是替二庄主到乡下巡视收粮。” 王靖潇冷笑:“他是户部尚书李大人庶出的儿子,在家不受重视自己也没大本事,只生了一副好模样偏巧被宋采仙看中。”回想起宋琰在信中提到的,虽然两人身份地位不般配,但文公和宋世君均看中李紫舟背后的家族势力,因此欣然同意,唯独孟云珠不满,看不上游手好闲的女婿。 阿苍说:“他们所谈论之事……” 王靖潇哼了一声:“都是心怀鬼胎之辈。” 2 江燃拢着手站在观音堂一侧的小佛龛前,看着宋福指挥一众仆从布置灵堂。 从库里找出来的黑缎子挂在正中,遮挡住观音像,临时扎起的白色挽花悬在黑布中央,两侧的柱子上垂着白布。 他无意识地往屋顶上看,那里有幅画,描绘了被云烟缭绕的千手观音正接受凡人朝拜的情景。他忽然感到好笑,在这样的穹顶之下,不知姨母是怎么和那位慕伶人卿卿我我的。 他如此想着,不经意笑出声,一歪头却见身后佛龛里一尊罗汉,面目狰狞,怒视前方。他心里咯噔一下,冒出一身冷汗,有种心思被看透的暴露感。 他将衣裳裹紧了些。 此时,黑色棺椁被慢慢抬进来,放到正中。四角放置四只香炉,燃起的香烟弥漫在空气中,掩盖住从棺椁中散发出的死气。 跟着棺椁之后进来的是廖夫人。 她换了一副装扮,素缟荆钗,外披一件白麻衣,先是面无表情地环顾四周,然后径直走向江燃,目光怨毒:“这就是你选的好地方!” 江燃正色道:“姨母息怒,现在只有这地方空闲,所以……” “瞎说,西面的荷香堂也空着,怎么不用?” “我和宋福去看过了,荷香堂面积小,放下棺椁后只能站下四五个人,而且位置在山庄最里面,又挨着账房,外面的人若前来祭奠着实不方便。” 廖夫人面色稍霁:“原来如此,我倒没想这么多。”看着来来往往干活的仆从,大多数人已经套上了白麻布做的坎肩,一些仆妇头上也把原本的钗花卸下,换上木簪和白绢花。 她对宋福说:“赶快再制些白衣,各处都送去,别落下任何人。”又对江燃道:“你也回去换上,午饭在云海楼用,别到时候出席时还是这身扎眼的绿衣服,让人笑话没礼数。” 江燃点头称是,一错身走出观音堂,路过回鸢楼时,正看见慕桃夭一袭五彩锦衣朝底下张望。他微微颔首致意,想起廖夫人刚才那句“别落下任何人”的话,觉得甚是有意思。 3 王靖潇回到汀兰阁时,阿雪正在门口候着,见到他们两人马上迎上去,说道:“午饭马上就开了,在云海楼,夫人让您现在就过去。” 王靖潇注意到阿雪外面套着大号的白麻衣,过长的衣摆垂到大腿,显得本就瘦小的身子更矮了,活像只行走的地精。 他道:“怎么穿成这样?” 阿雪苦着脸:“管家让人送来的,说凡是府里的人都要穿。” 阿苍问:“我们也要穿?” 阿雪摆手:“王公子是客人,自然是不用的。” 王靖潇坐下,随意翘起腿:“云海楼是举办宴请的地方,西苑的人也出席吗?” “不知道,只说让您准备好了就过去。”阿雪又对阿苍道,“哥哥的午饭过会儿就送来。” 阿苍颔首道谢。 王靖潇没什么可准备的,跟阿苍说:“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吧,没事儿就去祠堂外转转,那儿的管事得了我的金子,可别光拿钱不干事。” 快到中午时外面的雪突然大了,飞絮似的很快覆盖住院中的脚印。 王靖潇说:“雪真大,都迷了眼。”阿雪找出把伞替他撑住。他看着半大少年吃力地伸直胳膊,有些心疼,说道:“不打伞了,我喜欢雪落在身上的感觉。” 阿雪聪慧,咧嘴笑了:“公子人真好。” 王靖潇随口问:“既然你之前在西苑做事,为何又来东苑?” “夫人身边缺个传话的,二爷就把我推荐给夫人了。” “之前就没有吗?” “之前有,上个月忽然得急病,死了。” “什么病?” “不知道,听说白天还好好的,后来突然心痛难忍,到半夜就不行了。” 王靖潇心中诧异,这病来得可真急。 阿雪放慢脚步:“公子,我们到了。” 红蓝色的云海楼富丽堂皇,屋檐上蹲坐着三只脊兽,形态憨巧,讨人喜欢。王靖潇之前没在意过,这次见了暗自心惊,看来宋家确实备受皇帝恩宠,连皇家专用的脊兽都能用上。 他踏上被扫得干净的台阶,温暖扑面而来。 方厅内,两张大圆桌上摆着各式佳肴。宋世君一家已经在其中一张桌旁就座,孟云珠站起来笑道:“王公子好久不见。” 他走过去,说了些客套话,对采初和采宸道:“几年不见,你们二人倒是长高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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