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饭,两碟小菜,一碗汤,饭后两块甜而不腻的点心,便吃饱了。 难怪身上不长肉。 宋时景捻了捻指尖,回忆起某人柔软细腻的触觉和辗转缠绵的轻吟,耳朵尖腾地一红,喉咙干涩,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风凝夜疑惑地看向他,“你……” “我没事,吃完饭有点热。”宋时景干笑。 “嗯,我的意思是,你该走了。”风凝夜用平淡的语气赶人。 “……哦,好。” 宋时景可以耍手段留下,但转念琢磨,他近日态度改变过快,如果步步紧逼,反而于他不利。 当务之急,仍是帮凝夜恢复记忆。 寻宫中太医不靠谱,或可试试江湖中的。 他踏出院门,眼前一个黑色残影飘过,他心中警惕,立刻回头瞧,却见残影入屋,随即整个院子的气氛变得肃杀。 出事了? 刚冒出念头,福伯捏着密信大步走来,“宫中消息。” 密信展开,一行清秀小楷映入眼帘:乐师夏眠行刺未遂,自刎而死;柳太傅孙女为陛下解毒,奉献己身。
第二十七章 偏心 “陛下在何处?可有受伤?” 风凝夜从宫门飞奔至皇帝寝宫,被守在外面的张肃拦了下来。 他面色潮红,唇无血色,眼尾蕴着红,青丝毛毛躁躁的,头顶竖起一根呆毛,不偏不倚,在寒风中摇曳。 “哎呀,右相大人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张肃见鬼般叫了一声,连忙伸手去搀扶,只是手还没碰到他手臂,斜侧里突然伸出另一只颇具力量感的大手,钳子般捏住张肃手腕,使其不得动弹。 谁? 张肃侧目一看,旁边冷峻神武的太子殿下正用左手替风凝夜整理头发,然后帮他顺背。 那眼神温柔的,似要掐出水,揉进骨头里。 匪夷所思。 张肃一时看呆了。 “进宫就进宫,跑那么快作甚?”宋时景责备道,“孤差点没追上。” 风凝夜含蓄一笑,眼神像在说:做戏嘛,当然要做全套。可惜他狼狈的模样没让武英帝瞧见,效果差了些。 平复后,他挥开宋时景的手,望寝殿方向眺望。 “张总管,陛下他如何了?” 张肃隐晦地瞄了眼宋时景,压低声线说道:“还好,还好,除左手臂被刺客划伤,没有其他外伤了。” 没外伤,有内伤? 可他确定夏眠是普通人,能突袭划伤正值中年的武英帝有可能,要说把他打出内伤,绝无可能。 他眉宇间染上郁色,心情糟糕。 宋时景联想到密信上的内容,扯了扯他衣袖,问张肃:“柳舒颜呢?” 张肃心里咯噔一声,笑容僵硬,不自然地扯了扯唇角,侧过身道:“殿下何必明知故问呢?陛下命老奴守在此处,就是担心有人误闯。” 看似没说什么,实则透露了两条信息:一是武英帝中了需要女子解毒的药;二是武英帝尚在清醒中,他清楚自己所做之事。 风凝夜仍旧不解,他帮夏眠制定的计划为何到最后被柳舒颜插了一脚。 宋时景则手指颤抖,不敢相信柳舒颜会出现在武英帝身边,甚至帮他解毒。 明面上武英帝是杀害柳太傅的凶手,柳舒颜身为柳太傅的亲孙女,竟献身于凶手…… 太荒唐了。 张肃左看看右瞧瞧,复低头盯着鞋尖,心想等一会儿,后宫之中又要多一位娘娘了,而且是罪臣之后。 前朝和后宫恐怕要掀起惊涛骇浪。 唉,遥想当年陛下英姿勃发,胸中有沟壑,腹里有乾坤,虽有先帝光芒遮掩,但明珠未曾蒙尘。 后来宫变发生,陛下顺利登基,抚内安外,做事井井有条,仅用一个月的时间就把烂摊子摆平,赢得群臣夸赞归心。 从何时开始,他不担心政务的呢? 大概是太子羽翼渐丰,显露出敌意时。 但即便他不时常关心政务,底下人也会处理好,朝堂运转维持平稳。 从何时开始,他不再与旧臣聊天叙旧了? 大概是他登基的第二年,有旧臣为规劝他导致君臣关系破裂,他醉酒后浑浑噩噩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朕是皇帝,他们是臣子,臣子就该听皇帝的,有什么不对?” 此后,他开始平等地猜忌每个人。 从何时开始,他不再踏入后宫了? 大概是也是他登基第二年,在太庙时看到先皇后的画像,久久发呆。 张肃就在一旁陪着,他知道,陛下喜欢先皇后的时间超过先帝。怪命运弄人,时运不佳,终是错过。 恰逢新诞生的皇子夭折,陛下一气之下绝了去后宫的念想,任由那群爱而不得的疯女人互相撕咬。 时间流沙从指缝漏出,岁月无情,催人老。 张肃老了,陛下也老了。 张肃的心动摇了,陛下的心亦变了。 可悲,可叹。 三人心思各异,雕像般立在门前,等待结果。 不知过去多久,这幅静止画终于活了起来。 张肃揣着手,和两人说:“陛下需要,老奴先行一步。” “请。”宋时景颔首,衣袖掩盖下,他握着风凝夜的手跟着收紧。 风凝夜刚要说话,余光里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 “离御医?” “右相大人。”离子卿刚得到消息就赶过来了,距离有点远,灌了一肚子风,他边搓手边往手心里哈气,问,“里面什么情况?” “陛下遇刺杀,受伤,柳舒颜帮忙解毒。”宋时景眯眼打量这位在后宫尤为出名的风流御医,状似随意问,“离御医仅仅听说陛下出事就赶到,看来你对陛下的身体很是担忧,真是忠心耿耿。” 不,我不是,你别瞎说。 离子卿在心里疯狂呐喊,嘴角抽搐,“殿下说笑,忠心谈不上,最多跑来看个热闹。” 宋时景一愣,竟被怼的哑口无言。 好半晌,他似笑非笑道:“离御医实在,孤,欣赏你。” 离子卿眨眨眼,厚着脸皮行礼,“多谢殿下欣赏。” 整个过程,风凝夜没插话,静静看着两人言语争锋,宋时景吃瘪,不由得心情转好。 这时,张肃又折返回来,离子卿闪身躲在墙边,没露面。 “右相,刺客的尸体在净月阁。太子殿下,柳娘娘有请。” 一声娘娘令宋时景眼睫一颤,风凝夜敏锐捕捉到这一细节,想到京城传闻太子和柳舒颜青梅竹马,本该一对儿,心情莫名低落。 他掐了下掌心,稳住情绪,一言不发朝净月阁方向走。 宋时景意识到问题时,人已经走远了。 …… 左偏殿内,柳舒颜半躺在床榻上,宋时景站在桌边,两人中间隔着一丈远的距离,和厚厚的轻纱帐,彼此看不清面容。 “时景哥,怎么不说话?”女子声音仍透着娇软欲念,和宋时景记忆中清醒端庄的姑娘截然不同。 “确定了?”他问。 纱帐晃动,女子似要起身,但终是没能坐起来。 她不甘心地说道:“时景哥,是你把我推上这条路的。” “如果你答应我,杀了风凝夜,我也不会委身一个糟老头!”她恨声说,“是你逼我的!” “是你自己选的。” 原本宋时景是打算告诉她,柳太傅没死的,但他犹豫了。 柳舒颜对风凝夜的恨意太深了,他怕他说完,柳舒颜会不顾一切打乱风凝夜的计划。 说到底,他还是偏心了。
第二十八章 别让我失望 交谈失败,两人不欢而散。 宋时景知道,这件事中他有着很大一部分责任。 他低估了柳舒颜对他的感情,低估了柳舒颜对风凝夜的杀心,低估了宋劭蛊惑人心的能力。 这一局,他败得彻底。 “见过了?”身后,风凝夜轻语。 宋时景点头,“你一点也不意外。” “柳舒颜喜欢你,宋劭为此留她在教坊司,随时拿来要挟羞辱你。我想过柳舒颜会找你解围,却没想过柳舒颜要我死,更没料到,你竟然拒绝了。” 风凝夜再次刷新对太子的认知。 “其实你不必自责,冥冥中注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无论你改变多少次轨迹,终点始终不变。” “不,我有机会送她们走……” “别傻了。”风凝夜冷言打断,“你心里清楚,宋劭给你设的是死局。你要么留下柳家女眷,顺着宋劭给的路走,要么你送她们离开,宋劭再以内外勾结,放走罪犯为由,杀了她们,打压你。这样看来,你还救了她们的命,至少不用死了。” “而且路是她们的,如何走,怎样走,与你何干?或许你该学学宋劭,莫要携带太多感情,把所有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也不怕累死。” “至于柳舒颜,我要提醒你,她敢惹我,我必杀之。” 他风凝夜睚眦必报,不怕得罪柳行之,大不了给他好好讲讲,他的好孙女委曲求全,给他报仇的英雄事迹。 到那时,柳行之的表情定然精彩。 忽然,走在前面的太子停下脚步,风凝夜继续往前走,没有等他的意思。 “右相。”他说,“乐师是怎么回事?毒药是怎么回事?” 风凝夜顿步,直视前方。 “太子怀疑是我做了手脚?”不等宋时景回答,他冷嘲,“太子看重的人未必是我看重的。她踩着我的棋子上位,要杀我,听起来像回事,可我翻掌就能要了她的命。” 察觉到他情绪过于激动,忍着咳嗽说话,宋时景心慌,解下大氅就要披在风凝夜肩上。 风凝夜狠狠一推,自己却往后退出两步,他站稳,眉眼凉薄,警告道:“宋时景你记住了,我不喜欢自怨自艾的人,下次再见,你最好拿出太子该有的气度,否则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他笑的温和,话语如刀般割着宋时景的肉,“别让我失望,好吗?” …… 夏眠尸体被带回刑部走了个过场,留下记录便按照风凝夜的吩咐下葬了。 与此同时,三方势力各自调查刺杀事件的始末,又各自掌握着一部分线索,并未互通。 转眼来到二月,京城玉兰花开,河水解冻,绿柳抽出嫩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暗地里,大樑各地时常有重大杀人案件上报,或是抢劫,或是灭门,理由千奇百怪,花样百出,案件卷宗堆积在刑部,摞成小山,惹得刑部中人头秃了好几个。 风凝夜搬着板凳坐在“小山”前,快速浏览卷宗,将武英帝与太子私斗的部分剔除,直接烧了。 “主子,消息放出去了,这会儿应该人人都在议论宋劭昏庸无度。”墨七说。 风凝夜面无表情,懒懒地“嗯”了声,“朝廷动荡,岭南和羌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你派人盯着点,莫再出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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