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这皇宫上上下下,想要他命的人早已数不胜数,若是连几句诋毁都要斤斤计较,岂非过于劳碌。 见云照这么说,裴勉自然也没想太多,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直到出了宫门,他忽然问云照:“今日的午膳想吃什么?” 云照却仿佛没听见一般脚步不停。 裴勉站在原地,盯着云照愈远的背影,他后知后觉般大跨步跟上,一把拽住了云照的胳膊,“云照,你怎么…………” 话还未说完,一抹银光乍现,裴勉迅速侧身避开。 眼前是云照那张带着惊恐的清俊面容,裴勉心脏一颤,立即夺过云照手中的匕首,轻声问:“怎么了?可是孩子又闹你了?” 缓过神的云照大口喘息着,额间的细密汗珠如雨点般颗颗滚落,听到裴勉的询问,他半天才反应道:“没事,走吧。” 裴勉还想说什么,但云照已经走远了,只得堪堪作罢。 一路无话。 回到王府,云照径直去了里屋,裴勉关心的话卡在喉咙里,烦躁又急切,胡乱抹了把脸后连忙踏着步子跟上了。 推开门,他一眼便瞧见了正在褪衣的云照,正色道:“冷宫的那个妇人,你认识?” 云照动作一顿,没有说话。 裴勉见状,心道果真如此,又问:“她是什么人?” “…………” 裴勉又忧又恼,掰过云照的双肩面向自己道:“你我既已成亲,你又有什么秘密是不能告诉我的?” 话毕,云照缓缓抬眸。 是啊,他已经和裴勉成亲了,这个他在心底爱慕了许久的人,如今已是他云照的枕边人,也许………… 他心想,也许自己是该对裴勉袒露一切。 另一边,裴勉还在忧心忡忡地追问,云照却忽然开口了。 只见他凄然一笑,望着裴勉道:“你说的那个妇人,是我的母亲。” 第16章 尘封的往事 “她是你母亲?”裴勉眉头倏然蹙起,显然对这个回答很是震惊。 但转念一想,他先前在那妇人身上体会到的熟悉感,确是和云照十分相像,再且他与那妇人周旋的时候,对方曾自称“本宫”。 原以为是哪个后宫嫔妃犯了错被打入了冷宫,现在想想,裴勉竟未料到那位会是云照的生身之母,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虽为青梅竹马,可追溯过去,裴勉才惊觉自己的记忆中除了云照,几乎没有任何其他人的影子,包括云照时常挂在嘴边的皇兄。 他注视着对面的人,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点也不理解对方。 大抵是察觉了对方的不自在,云照敛眸道:“不必在意,她本就犯了死罪,是我父皇顾念旧情才没有杀她。” “是这样么…………” 云照的话勾起了裴勉的好奇,他下意识想要刨根究底,但目光窥伺到云照眼底的悲戚,满腹疑惑又被他尽数吞下。 屋内静了片刻,裴勉怕云照被不好的回忆纠缠,便扯开话题道:“饿了吗?我今早出门前差人买了你喜欢的桃花酥,拿给你尝尝?” 傻子。 眸光掠过裴勉那张看似镇定的面庞,云照心里嗔骂了一句,然后走近道:“你不想知道吗?关于我的秘密。” 裴勉一愣。 自然是想的,他心道,想得快要疯了。 二人视线交错,微促的呼吸缠绕彼此,裴勉感到心跳愈发紊乱,急忙撇开了脸。 云照却再次贴近,“告诉我,你想知道吗?” 滚烫的掌心隔着衣料紧贴胸膛,虽已共枕多日,可每每云照靠近,裴勉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慌了神。 “那、那个,你若是不想说便罢了,我绝不强求于你。”他目光闪躲道。 “是么。”云照听罢眸光暗淡了几分,接着默默收回了手。 胸前的灼热消失,裴勉忽觉心里一空,条件反射地想要抓住云照缩回的手,却只扑了个空。 “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云照转过身背对裴勉,语气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裴勉心情复杂,但最终还是应声离开了。 闭门声响起,云照登时瘫软在床榻上,他抑制不住地大口喘息,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揪住。 那个蠢货………… 口中低喃了一声,云照拼命克制住体内翻涌的肆虐,他紧捂胸口,任由汗水打湿衣襟。 烈日透过窗纸洒进,云照藏匿在阴影之中,伸手想要触及眼前的一点光亮,可无论他如何努力,那抹光亮却只离他愈来愈远。 直到最后精疲力尽,云照才颓靡地垂下手。 裴勉离去的背影刻在脑海中,他倏地嗤笑一声,似是在嘲笑自己方才的自作多情。 他想,自从那年被父皇按着脑袋诉听母后的秘密时,他就该知道,自己此生都注定不会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即便在过去的无数个夜晚,他曾幻想过抛下一切一走了之,可压得他喘不过气的不是旁人,正是他一心敬重的皇兄———云衹。 身为大郢的嫡皇子,云衹一出生便被封了太子,十四岁那年率兵平定西南,十六岁封储,且继位时年仅十七………… 可就是这样一位明君,在位十余载,立功无数,偏偏死在了自己母亲的手上。 ———“子安,别恨母后,她其实………很爱你。” 这是云衹临终前对云照说过的话,云照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他想,自己应该是恨她的,恨那个给他带来生命,又无情降下痛苦的女人,可究其根本,他又怎么恨得起来? 于国,母后是敌国的细作。 于父,母后是此生的挚爱。 于兄,母后仅仅是位母亲。 ………… 云照蜷缩墙角,不敢再回忆那日的场景。 冗长的沉寂包裹着他,思绪却是不知不觉地飘回了过去,绝望和恐惧围绕着他,他拼了命地甩着脑袋,想要将那些尘封在记忆中的往事通通甩开,可结果却总是不尽人意。 终于,云照崩溃了。 “滚!都给我滚!”忽然猛一抬头,他赤脚跳下床榻,怒愕的眸子里布满了血丝。 云衹熟悉的笑脸蓦然浮现在眼前,云照微微一愣,红着眼眶想要靠近,但在他即将触碰的那一瞬,云衹的面孔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芳华女子嗜血的决绝。 云照瞳孔骤缩,眼底的恐惧一闪而过,紧接着愤怒爬满双眸,他抽出墙上悬挂的长剑,疯魔般在空中一顿乱舞。 很快,喧嚣的声音引来了院中候命的侍女,几番敲门无人应答,那侍女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一抹银光噌然乍现,额角碎发随之断裂,侍女吓得当场怔在原地,许久才想起去请裴勉过来。 得到消息的裴勉马不停蹄地赶来,入眼便是云照歇斯底里的画面。 “云照!”他吓坏了,高喝的同时眸中划过剑光,但未曾后退半步。 耳畔是裴勉急迫的呼唤,云照却似着魔般充耳未闻。 银剑闪着寒光,桌椅碎裂一地。 裴勉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眼睛盯着云照的一举一动。 最终,趁着云照失神的间隙,他成功将那柄剑夺了过来。 “云照!醒醒!”又是一声高喝,裴勉把躁虐的云照禁锢在怀,一遍遍地呼唤。 “滚!全都给我滚!”云照双目猩红,两排贝齿躲在薄唇之后,不停发出骇人的厮磨。 裴勉从未见过云照如此失控的模样,心中焦急万分,不由拔高了音量:“看着我!醒醒!” 不知是愤怒还是害怕,裴勉感觉到云照的身体在不停颤抖,当即又放缓了语调道:“别怕,我在。” 说罢,他抬起同样颤抖的手不断顺着云照的后背。 温柔的抚触让怀里人慢慢冷静下来,云照眸色稍缓,记忆中的可怖画面逐渐被一个束着马尾的少年所替代。 “裴………勉?”他缓缓抬眸,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殷红的眼尾轻轻上挑,眼中绽出一抹惑色。 裴勉应声道了句“我在”,然后把云照的脑袋按进自己胸口,嘴里不停喃喃:“不怕了,不怕了啊。” 受到安抚的云照情绪渐渐平复,但周围一地的狼藉毫不留情地彰显着他方才的疯狂。 “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裴勉揉了揉他的发丝,道:“这不怪你。” 可话虽如此,云照并没有从自责的悔恨中脱离,他两手紧攥袖口,宛如一个犯了错的学生。 裴勉见此心疼不已,思忖道:“云照,我突然又想知道了,你说的那个秘密,告诉我吧?” 云照一愣。 第17章 坦白 自打记事起,云照便知道母亲不喜欢他,或许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厌恶他。 整个皇宫,除了皇兄之外,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就连父皇也是。 他与云衹,虽是一母同胞,可待遇却是天壤之别,云衹是父皇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子,携爱所生,而他云照则是父皇与母后在冷宫里一夜荒淫所出的敝履。 七岁前,他未曾踏出过冷宫半步,他甚至不知道母亲为何对自己整日动辄打骂,食不裹腹的滋味他尝了整整七年,身上的伤痕新旧相叠,没有一处完好,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渴望母亲的一个正眼。 为了讨好母亲,他不惜捅伤自己,只因母亲曾扬言让他去死。 冷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就现在的云照而言,他已经记不清父母的样貌了,那寥寥几载的记忆早已尘封,他不想、也不敢去回忆。 但结果总是事与愿违的,纵使记忆模糊不清,每到月黑风高之夜,他总能梦见儿时与母亲在一起的画面。 书念错了罚,字写草了罚,有时甚至无缘无故就………… 大抵是不愿接受这段过去,自从被云衹接出冷宫后一直到现在,云照都没再踏入过冷宫大院半步。 平静的叙述诉说着不平淡的生活,裴勉听得认真,忽觉胸口一阵刺痛。 他实在无法想象云照度过了一个怎样的童年,在他的眼里,云照一直都是个金枝玉叶的人,合该被人捧在手心,可偏偏就是在这样一个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内里却早已千疮百孔。 “云照………” 裴勉掌心贴上云照脸颊,伸手抚了抚对方泛红的眼眶,涩笑道:“我记得我曾妄言过,你云照是个娇生惯养且一无是处的草包,原来事实并不是这样。” 云照眨了眨酸涩的眼角,薄唇轻启道:“那事实到底如何?” 裴勉轻笑一声,抬手将人揽入怀中,望着远处道:“事实就是,你比这世间任何人都要坚强,你从来都不是草包,你是我裴勉打心底敬佩的人。” “是么?”云照软趴趴地贴在裴勉怀里,听着裴勉的一声声赞美,疲乏的眼角终于扯出抹笑意,“现在才知道,是不是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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