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同一块龙须酥,陆将军低头问了一句,便拿出钱袋放下碎银,这回楚大夫不再拒绝了,他浅笑着点了头。 那白马是出名的骏马,十分罕见,并不同其他战马一样养在马厩里。据说它英勇非常,曾在战场救了陆随一命。自然的,那白马也傲气十足,从不让他人骑在背上,只认陆随为主。 曾有副将去撩拨它,反被白马撵了几里地。 楚大夫竟与那白马也是旧识,他抬手摸了摸白马侧脸,白马也恰如其实低头蹭着他的手心。 又见他们到了空旷些的地方,白马温顺站定了,将军双手托着楚荆腰身,毫不费力地他扶上了马。 大营的侍卫见是陆随,自觉让路放行。 将军手上握着缰绳,牵着白马慢悠悠地走到营前,楚大夫时而低头看他,脸上总是带着笑意。 许风看着他们消失在视野中,心道,原来是他误会……楚大夫似乎并不像他想象中那般冷淡呢。
第78章 粮饷之困 深宫寝殿之内,安神香烟雾缭绕,李锡斜倚在龙榻之上,眉头微蹙着,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睡得并不安稳。 耳边一阵轻微的响动,被惊扰的李锡睁开眼睛,只见殿门不知何时已被推开,大片刺眼的阳光斜射进来,形成一道长长的光束。 “何人?”他眯起眼睛,不太适应这白光。 一个瘦削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光束之中。 那身影总是正直端方,带着淡淡笑意向他走来。 李锡揉了揉眼睛,努力聚焦,却始终看不清他的面容,他不敢相信,只试探着问道:“楚爱卿,是你回来了吗?” 楚荆没有回答,他只是安静地往前走,这短短的几步路,却走不完似的,走了很久,始终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李锡站起身来,光着脚走上前,但随即又停下了脚步。他望着楚荆,眼中满是颓唐:“如今国势倾颓,军、政、财无一不是问题,那群朝臣都是争名夺利之徒,无一人堪大用。” “是朕错了,”沉默良久后,李锡深吸一口气,“是朕对不起你。” “卿若肯能回来助朕一臂之力,朕立刻为你沉冤昭雪,日后封侯拜相,入主内阁,独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你可愿意?” 眼前的人影终于站定了,他终于看到楚荆满身的血污,眼里是他那日在地牢一样审判般的眼神。终于,楚荆开口了:“臣不愿意。” 李锡眼中希望瞬间熄灭,他无力地坐在地上,双手撑地,自嘲地笑了几声,声音中满是苦涩:“是啊,是我逼得你这般,楚卿,你可愿意原谅朕……原谅学生?” 好多年没有自称学生了,李锡甚至不敢抬头,只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 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着,木地板上的血脚印逐渐清晰。楚荆走到李锡面前,他举起手中染血的剑,一刀挥下。李锡只觉眼前白光闪过,楚荆仍然直愣愣站着,头颅却滚落在他眼前,双目圆睁,口中满是鲜血,极沙哑地吐出那几个字:“臣不愿意!” 李锡猛地惊醒,从床上坐起身来,衣袍被汗水浸透。 他环顾四周,只见宫殿内一片平静,才知道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门开了,祝鸢走了进来,从宫人手里接过一碗汤药。 见李锡醒来后面色极差,祝鸢连忙放下药碗,上前为他擦去额头的细汗。 祝鸢柔声问道:“陛下怎么了?是做了噩梦了?” 李锡握住祝鸢的手腕,眼神中闪过一丝回避,他问道:“你怎么来了?” 胡公公在旁边解释道:“陛下为国事连日操劳,昨夜发了热病,是皇后殿下来亲自照顾了一晚。” 李锡没有多说什么,接过祝鸢递来的汤药一饮而尽。 胡公公又从外殿进来,道:“禀陛下,是关于楚荆下落的密报。” 祝鸢见状,正要回避,却被李锡拉住:“你就在这里。” 见李锡示意,胡公公打开了密信,读道:“楚荆已入陇西,或为陆随所为。” “陆、随。”这两个名字李锡再熟悉不过,他突然笑了起来,“镇北将军可真是胆大,当街劫死囚,如今连做戏掩饰也不肯了,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 “你说楚荆与陆随是何时起如此交好的?” 胡公公低头道:“老奴听闻二人一向不和,勤王那一战据说陆将军受了重伤,如何能当街劫囚,会不会是消息有误?” “不和?朕听闻他们相识已久,私交甚好。” 胡公公道:“陛下是说先帝还在那年?据说他们因出征之事起了争执,还险些打起来,从此结怨。” “朕没忘。”李锡心道,如果是更久之前呢? 祝鸢听到这里,突然起身跪下。她抬起头望向李锡,眼中满是恳求,道:“陛下,臣妾以为楚荆叛国一事必有误会,求陛下重查此案。” 胡公公心下着急,正想如何打个圆场,李锡已然发话:“你的意思是朕判错了?” 祝鸢道:“臣妾不敢,只是朝中奸臣当道,不可让一心为国者蒙冤。” “那你说说,谁是奸臣?” “臣妾——” 李锡挥手打断了她的话:“好了,你退下吧。” 人已走了许久,李锡静坐直至深夜,偌大殿内他一人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中显得格外寂寥。急病去得也快,起身时,李锡一阵头晕目眩,双腿也似乎失去了往日的稳健,微微颤抖着。 御书房的桌上放着两份奏折。 一份是兵部的上奏。辽东近日因拖欠军饷引发骚乱,主管军饷发放的督储侍郎被围殴致死,挑事者已被处斩。 大昭延续至今积年之弊,朝廷库银本就捉襟见肘,又逢三年大旱,财政亏空严重,早已无力弥补空缺。连今冬的赈灾款也难凑出来,又才经历了一场耗费巨大的战事,各地纷纷上奏请求朝廷拨粮,西北边军尤为迫切。 前些日子又有朝臣谈起边军屯田一事,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数日都围绕此事争论不休。 一位老臣捋着胡须,言辞激烈地大声说道:“陛下可忘了十三年前的教训,当年吏部尚书赵炘借屯田一事,与边将魏邢勾结,通敌卖国,致使西北军大败,连丢四座城池。若是再行屯田,岂不是重蹈覆辙?” 张笠泽站了出来,道:“赵炘与魏邢已是陈年旧案暂且不提,如今朝廷财政空虚,军饷拖欠严重,边军将士们食不果腹,如何能够抵御外敌?因北狄战事,兵部又挪用了本用于冬季赈灾的粮款,若不实施屯田之法,试问这位大人,这部分又该如何补上?” 他话音刚落,又有人道:“先前北狄战事,西北军主帅便已多次不听皇命,如今他军权在握,再行屯田无异于将财权拱手让人,张尚书就不怕陆随拥兵自重,届时陇西与藩镇何异?” 有边军守将先不乐意了,道:“我们都是些只懂打打杀杀的粗人,只知道有粮食,将士们才有力气打仗!既然户部兵部都没钱,又不让士兵屯田,听说大人在京城有十几处田产,干脆变卖了充公可好?!” 朝堂之上争吵之声宛如街市赶集,此起彼伏。 李锡摇摇头,像是把这乱七八糟的想法清除脑外,终于下定决心,声音略显沙哑地说:“帮朕取一样东西来。” 桌上还有另一方密奏,署名王礼。李锡犹豫片刻,将奏折丢进了火盆中,火光瞬间吞噬,化为灰烬。
第79章 一百两银 已足足半月都是漫天沙尘,楚荆一大早就外出去了集市,军营用药采买充足,怀里抱着、背篓装满才回来。 刚把防风的面巾摘下,楚荆动作一滞,侧脸用余光看了看,身后都是来往的百姓,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消失了。 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看着自己,楚荆特意又绕了路,在街上走走停停,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愈发强烈,他越走越快,最终在回营的关口前,衣袖被轻轻拉了下。 回头却见一白发苍苍的老妪站在自己身后。 她穿了件满是补丁的麻衣,衣服却是干净整洁的,老妪显然没料到楚荆身边还有暗卫,被这不知从何处带剑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楚荆拍拍暗卫肩膀,示意他先退下。 老妪拍了拍心口让自己定神,又仔细地打量着楚荆的脸,问道:“你可是楚大夫?” 楚荆点了点头,满是疑惑。 老妪仔细瞧着他,升出一股莫名的满意,微笑道:“果然是个俊后生。” 她颇为神秘地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破旧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掀开一层,又一层,最终露出了一张银票。 一百两的银票。 楚荆看着这皱巴巴的银票,心中更加不解。 老妪将银票叠好,放进楚荆的手中,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这是陈家捐给西北营的。” 楚荆连忙摆手,立刻要将银票还回去。老妪却不着急,推着他的手,缓缓地问道:“楚大夫可还记得陈虎?” 楚荆对这个名字有印象,陈虎在勤王一战中异常勇猛,杀敌五人,也被北狄所重伤,双臂被砍,极险地捡回条命。因他伤势极重,楚荆身体稍恢复以后,也常去照顾他。陈虎年纪不大,为人却极乐观,总爱说笑逗乐,说是不想占着营中人手,伤还没好全就急着退伍出营了。 也不知现在如何了,楚荆点点头,正想问起陈虎近况。 老妪叹了口气:“我那孙儿前些日子走了,这孩子还是命薄,像他爹娘一样,活不过二十。这孩子孝顺,每月的饷钱都给回家里,他走后,营里还给发了抚恤金。” “这孩子回家以后总说起你们,说营里来了个心善的大夫,大将军待他们都如兄弟一般,有几个交好的,总说以后要把自家妹妹嫁给他……唉,我是个快入土的人了,也用不着这些银子了,便给你们送来,多少能买些粮食。” 楚荆心头涌起一股酸涩,他扯着沙哑的嗓子,想要拒绝:“不……您、收着。” 老妪早已料到他的反应,正色道:“可别小瞧我是个这妇道人家,也懂得什么是大义。陈虎的爹娘都是被北狄人所杀,当年逃难时,虎儿被一个校尉亲手救下。要不是西北营收留,他怕是早就死了。病重之时,虎儿时常说起他在战场杀敌,为爹娘报仇,若是他泉下有知,一定也会这么做的。” 心意他都明白,楚荆心中五味杂陈,但这银票他是万万不可手下,没想到老妪竟要跪下:“楚大夫执意不肯手下,老妇只能绝食明志了。” 见楚荆无奈只要应下,老妪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苍老的脸上露出个满意的笑来,她慢悠悠地往回走,嘴里还念叨着:“虎儿哟,等大将军打赢了那些贼人,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一辈子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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