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乱七八糟地八卦了一通的人反应更快些,忙说:“楚大夫,他今早扭伤了腰,烦请帮忙开些药。” 楚荆点点头,束起衣袖来,露出一截手臂,指着身侧的凳子让他坐下。 那人居然害羞起来,脱衣服的动作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扭捏,只敢在楚荆低头时偷偷瞧他。 楚荆帮忙看了患处,熟练地按压几下,然后拿过手边一张纸,指着上面的字。 “啊?我不识字……”那人羞得脸更红了。 旁边的人说:“楚大夫问你这里疼不疼?” “有……有一点。” 那人备受煎熬地检查完,楚荆也出了几分薄汗。 尺玉趴在楚荆脚边睡着了,他开好药,继续站在药柜前,慢慢收拾起那药渣来。 看病的那小兵穿好了衣服往外走,全然听不见同行的人在说些什么,他正想回头再仔细看一看楚大夫时,便听见身旁那人道:“大将军。” 他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陆随微微点头,大步踏入院中。 药已经煎热了,炉子冒着白烟,淡淡的草药香逐渐被浓重的药苦笼罩着。 楚荆刚熄了炉火,把药盛好,便听见了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 这药是徐大夫从不知何处挖来的奇珍异草调配而成的,夸下海口说对楚荆的嗓子有奇效,三日一服,味道比这奇形怪状的虫子还要难喝万分。 陆随已经不知第几次看到那药还留在原处。 陆随从身后揽着楚荆,亲昵地蹭了蹭他的侧脸,道:“亦安,今日忘了喝药?” 楚荆任由这比自己还高一头的人靠在自己肩上,继续慢悠悠地收拾着,不作回答。 过了许久,那药彻底晾凉了,楚荆才转身,苦巴巴地看着那碗黑不隆咚的药。太苦了。 陆随拿出块糖酥,喂到楚荆嘴边,却见他仍是躲开,依然是抗拒的模样。 在哄人吃药上,陆随有些心得,但不大多,因为他一向是被哄的那个。 陆随端起汤碗自己喝了一大口,苦得脸皱了一半,胃里腥辣的药上下翻腾,他的本意是要陪楚荆喝的,见状又改了主意。 平安便是他最大的心愿,剩下的苦他是半点儿也不想再让楚荆受了。 “这药也太难喝了。”陆随端着药碗往外走,“也不急于一时,回头再让徐大夫改进下,这能是人喝的么?” “……” 楚荆眼见陆随自言自语地真要把药倒了,忙拦住他,无奈地一饮而尽。 苦得他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满脸郁闷地看着陆随,终究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地含着那块糖。 被命令整日跟着楚荆身边保护的影卫,蹲在屋顶看了全程,心中感叹,将军这木头脑袋,要他开口哄个人怎么这么难。 陆随觉得楚荆今日怪怪的。 自落了一身伤以后,楚荆的衣食住行都有陆随照顾,第一次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楚荆趴在浴桶上,反正背后的伤疤他也够不着,索性任凭陆随处置,这下连沐浴洗漱也要犯懒,整个人泡在蒸腾的热气中昏昏欲睡。 陆随的院中只剩他们二人,隔着一层薄纱,楚荆伸出右手接住透过缝隙的最后一道晚霞,突然张开五指,略带惊奇地看着自己的手臂。 陆随凑过去看,好奇道:“在看什么?” 楚荆用手圈着自己的腕骨,反复比对,最后的定论是,自己长胖了。 陆随握住他的手收进浴桶里,沾了一手乌黑药汁的双手终于又被他洗得白净,终于才满意了,说:“你看看,又瘦了。” 楚荆不服,抬起手给他看。 陆随一掌就把楚荆两手腕握住,道:“前几日连城还抓到了只老母鸡,就该把它炖了给你补补。” 楚荆连连摇头,这大补的膳食他如今闻到味儿都快吐了。 “好了,知道你长胖了。” 陆随颇有成就感地捏了捏楚荆的脸,虽然还没能彻底恢复到以前,但比起刚醒来时,脸上总算有了血色,白日也精神了许多,总算能多走几个来回。 热水浇在身上过于舒服,带着厚茧的手刻意放轻了动作,楚荆再也抵不住睡意,陷入黑甜的梦中。 小憩过一轮,楚荆迷糊着醒来时,发现自己正枕在陆随腿上。 打湿的一头长发,被一缕一缕拨开绞干,身上一片干爽,身下垫着一层柔软的褥子。 屋内只燃了半盏灯,正好是不会令他刺眼的光亮。 陆随一手拿着兵书研读,一手还不忘轻轻拍着背哄他入睡。 尺玉像他一样,也趴在楚荆腿上眯着眼睛,尾巴还一下一下地缠着他顺滑的长发。 楚荆也要故意捣乱,伸手拨过一页陆随手上的兵书,然后就着这姿势伸了个懒腰。 “醒了?” 陆随柔声低语时,总是能让楚荆泛起困意。 楚荆点头揉了揉疲乏的眼睛,才刚坐起身,又被陆随抱回了卧房。 也不早了,陆随吹熄了蜡烛。 楚荆掀开了半个被角,空出半张床,在陆随要离开前,拉住了他的衣角。 “你要我留下?” 黑夜中看不到楚荆微红的脸,他只是又扯了下衣角,全当承认了。 “好。”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陆随侧躺在他身旁,一手抚上腰际。 秋夜微凉,陆随的掌心是热的,身上被他的气息笼罩着,楚荆的心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 然后身后传来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 “…………” “………………” 楚荆现在想一脚把他踢下床。
第77章 灯火阑珊 连刮了半月的风沙,今夜天公作美,明月高悬天边。 药庐还点着灯,自从楚荆回来帮他的忙,伤病都爱找他,徐大夫得了空,便在院前开辟了小片空地,种了不少草药,每日头等要事便是给他这些宝贝浇水施肥。 这小块地他可宝贝着,旁人是碰也碰不得,只有楚荆能占上两格,种了几颗菜。 偏偏他随手找来的菜种洒进土里,不闻不问,长得异常丰盛,反倒是徐大夫精心照料的宝贝药材蔫儿了吧唧的。 徐大夫的脸皮厚的很,打死也不肯问楚荆怎么种得这样好,硬生生把这一片草养死了一半。 这会儿徐大夫正悠闲地躺在他那藤椅上,对着月亮小酌一杯,还不忘唠叨上一句:“徒弟啊,忙活了一天,你也歇歇。” 敲门声响起时,楚荆刚好把药匣收拾好,他一抬头,看见门外两个熟悉的人影。 “楚大夫,今夜中秋佳节,随我们上街逛逛?”来人正是那两个站在药庐门前八卦还被抓个正着的年轻小兵。 其实也说不上多熟识,不过是见过几次,楚荆开了几剂药的交情。 两人家人被北狄所杀,年幼时便被西北营收养的孤儿,到了参军的年纪,便自然入了军籍。那话多的张越是个自来熟,来往几次见楚荆毫无架子,又见他总是待在药庐里独来独往,担心他也是无人作伴,没多想便拉着人过来了。 相较之下,腼腆许多的许风同他打了声招呼,眼神里的期待不减丝毫。 楚荆还未应下,嘴快的徐大夫先道:“你俩可真来对了,我这徒弟刚忙完,听说今夜难得有烟火杂戏看,你几个正好结个伴。” 张越连连点头,道:“就是这个!在这儿这么些年了,我还没亲眼见过呢!” 徐大夫还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呵呵笑道:“而且不识风情的陆大将军偏偏要在上午出城,今夜可赶不回来咯,如此佳节竟扔下你们楚大夫一人。” 楚荆无奈地看了眼徐大夫,实在架不住这两人的热情,擦干净手同跟他们出门了。 街头人潮涌动,灯火通明。虽然地处偏远边陲,这附近节日的氛围丝毫不减。 楚亦安的大名在外,在军营中备受尊敬,走在街上也不时有人认出他来,纷纷点头致意,也要称一声“楚大夫好”。 街边的小摊虽不如京城那般琳琅满目,但也别有一番风味。因自古便是两国贸易重镇,从西域传来的新奇玩意儿吸引了不少人目光。 营中训练艰苦,难得才能出来一趟,张越受兄弟们所托买了不少东西,见到什么新鲜玩意儿都想凑上前看看。 楚荆不及他精力旺盛,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走马观花地四下看看,许风则显得沉稳许多,始终跟在楚荆的身边,也不由得放缓了脚步,走走停停。 面前是一糖铺,楚荆看了那龙须酥好一会儿,许风连忙找出钱袋正要付钱,被楚荆按下了。 楚荆冲他礼貌微笑了下,没有过多流连,继续随着人流往前走。 那灯谜处聚集了不少人,一孩童还扎着两小辫,仰头看着插在草靶子上的糖画馋得直流口水。 一旁的店家吆喝道:“来来来!猜灯谜,赢彩头喽!” 牵着那孩童的也是个赤着脚的半大少年,正对着那灯谜绞尽脑汁,满面涨得通红。 周围发出阵阵善意的哄笑声,楚荆拍拍他的肩膀,指了下那糖画上的图案。 “我知道了!是月兔!” 那少年恍然大悟,没看见楚荆悄悄递给店家的两枚铜板,喜笑颜开地领了糖画,去哄他那馋得不行的弟弟,临走前还不忘向楚荆道谢。 楚荆记得自己也有过这样嘴馋的时候,小时候是读书读乏了,总盼着兄长今日会带哪家店的糖酥回来。后来也是在此地,陆随每逢外出,哪怕把身上还不容易攒下的微薄饷银都花光,也必定要捎回一大堆点心来哄他开心。 想起往事,楚荆一向淡漠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感觉到许风似乎看了自己一路,楚荆摸了摸自己的脸,以为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很少见楚大夫这样笑,”许风看得入神,“很……很好看。” 最后二字淹没在了人群的喧闹中。 锣鼓声响,烟火杂戏开始了。 一声巨响,夜空中绽放出一朵巨大的烟花,五彩斑斓,璀璨夺目,将夜空点缀得如同白昼。 众人纷纷往街头涌去,楚荆被人群挤到一旁,在差点撞上身后的竹竿前,肩膀被一双坚定有力的手扶住了。 楚荆仰头,眼中难掩惊喜,不自觉扬起一个笑来。 许风发觉楚荆不见了时,立刻着急地四处寻找,直到两步之外的二人撞入了他的视线中。 楚大夫看着他,似乎在问,今夜怎么回来了? 陆将军应当是才从城外赶回来,还牵着马,一缕发丝稍显凌乱垂落额间。将军并未回答楚大夫的疑问,而是就这么从背后揽着他,像是这么一会儿就洗去了身上的疲惫,才心满意足地把人放开。 夜间的风刮过,陆随怕他受凉,立刻脱下外袍给楚大夫披上。 烟火很快便散去,他们走着走着又回到了那糖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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