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静川陷入沉思,久久不能回神,忽然肩膀被轻拍了一下,他扭过头——朝中也只有一个人胆敢如此对他。 范豫笑道:“又皱着眉,心事这么多,小心老得快,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你哦。” 谢静川闻言,心头阴霾也薄了:“算了吧,也没见有姑娘看上你。” “瞎说什么大实话。”尽管两人早已褪去少年青涩,但范豫还是改不了习惯,就爱勾人肩膀。 “……问你个事。”谢静川说,“你觉得那个陈家二公子怎么样?” 范豫一怔,道:“怎么问起他来了?”不是对那种传闻恨得咬牙切齿吗。 “没有,就随便问问。”谢静川回想起昨晚派人去初步调查的情报。 谢静川挑了挑眉,又重复了一遍“定亲对象”的名字:“陈铮?是蓝钰铮那个‘铮’吗?” “回王爷,是‘面目狰狞’的‘狰’。” 谢静川蹙了蹙眉,怎么会有人叫这么难听的名字。 “小时候的事我就记不太清了,现在我也很少和他来往,”范豫道,“可我感觉……他比以前似乎更堕落了。” “怎么说?” “他……”范豫想了想,道,“他变得更好赌了,以前就很喜欢出入花街柳巷,现在几乎住在那里。” “他父亲不管么?”谢静川不由得问。这倒与调查的情报差不离。 谢静川与陈狰头一次碰面,是他和范豫品着茶,心情还不错的时候,那厮突然找了上来,举止粗鲁,言语下流,还有些衣冠不整,他当时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疯子,陈狰一见着认识的范豫,第一句话居然就是借钱,一点也不弯弯绕绕,那强横的语气仿佛范豫借他钱就该是理所应当。 “范豫!”一个男子突然冲上来,惹得谢静川看过去,“借我点钱,十万火急!我等着回本呢!” “这……”范豫怔了怔。 “快点!” 谢静川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范豫:“你认识?” 范豫对他颔首,然后从袖口掏出银两,那人夺过就走,也丝毫不提还不还的事。 打这谢静川对陈狰就留下了初步印象。 就谢静川打听来的,陈狰的各种在大小赌场、烟花柳巷创下的“事迹”,谢静川用几个词语就能高度概括其人。 劣迹斑斑,纨绔子弟,窝囊废,不学无术,赌徒,登徒子。 范豫快速扫视周围,丞相未至,礼部尚书也还没到,摇摇头,沉声道:“都混成这样了,你说要是有父母管束着的话,又怎么会兄弟两人居然是天壤之别?” 的确,陈狰的长兄陈玉升乃当朝礼部尚书,谢静川与他时有来往,那是个温文尔雅、才高八斗之人。 “他哥嫂倒是管过他,可是管不动。”范豫又摇了摇头,继而把谢静川扯到一个远离众人的角落,低声说,“他的父母极其厌恶之。” “厌恶有什么用,自己又不管,等着他越来越烂?”谢静川有些齿冷。 “不止因为这些,”范豫说,“不知你听过没有,陈狰是寤生子,其母生他时倍感痛苦,因此很是厌恶他。” 谢静川余光一瞟,道:“人来了。” 陈家父子经常是一同入宫上朝。范豫见谢静川一直盯着他们,奇问:“怎么了?” 谢静川收回目光,摇头道:“无事。” “众卿平身。”帝将近弱冠,如鸣佩环的声音带着少年的特有的意气,他扫视了整个台阶之下,谢静川见帝在陈丞相的位置上目光滞留了一刻。 谢静川捕捉到帝收回目光后浅浅一笑。 也是,蓝钰铮每一回上朝都要找机会念叨皇上要多加管理朝政,不要留恋于诗词作画,皇上又正值听不进别人逆耳良言的年纪,蓝钰铮说得越多他越烦躁。 陈丞相首次上任,帝夸赞了一番陈唯,以及钟太后此番举措的明智。 陈唯尽管没有给出太多表情,但做到了礼数备至,可明眼人都看得出陈唯到底在敬谢何人。 蓝钰铮不在,这朝堂中的人心怀各事,但某些人明显收起了利爪,不再多吱声,有人明哲保身,有人敢怒不敢言。 时辰渐渐过去,临近退朝,百官自认为暂且无事禀告,可下一瞬帝的言语直接在众人耳边丢了个响雷。 “陈相,朕闻陈家二公子曾与谢家有过婚约,此事是真是假?”陈唯猛然抬头,对上了帝的暗含笑意的双目。 百官亦是面面相觑,惊得说不出话。 “……回陛下,臣已年迈,从前的事记不清太多了。”陈唯猜不出这年轻的皇帝问出此番话的用意何在。 谢静川沉着脸望着台阶之上的皇上,心里是百感交集。 这可真是巧了,太后正打算让这谣言成真,皇上倒是主动提了出来。 虽然平时皇上也是好寻欢作乐的人,都将近弱冠的人了还玩性不改,可是竟然在朝堂之上提出了这档子事,是关心臣子还是玩性大发? 或者说……别有用心? 毕竟这事甚至不需太多推敲,陈家二公子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浪荡子,而谢家还能有哪个谢家?百官之中能被皇上称作“谢家”的,仅谢静川的谢家罢了。 可谢家在往上往下数三代只有谢静川一个人。 “众卿可是都帮爱卿记得牢牢的呢。”帝环顾百官,“是也不是?” 众官你看我我看你,似乎在彼此的眼神里都找出了不可思议的答案。 他们确实在最近这段时间里,总能听到关于摄政王的风言风语,其中一条重磅的就是这一条,他们也道这是讹言,若这都是事实,难道谢静川为哪个少妇作情诗这等离奇的谣言也能是真的? “陈卿,你作为长兄,或许可为这番听闻作个证吧。”帝的一言把礼部尚书唤过神来。 陈玉升上前禀奏时,瞄了一眼家父陈唯,在陈唯眼中看出了否认的意思,变得左右为难了起来。 他并非是听取了风言风语,而是亲历者。 可实在猜不明白父亲和皇上的用意…… ——“陈卿且住,哀家亦有所记忆,那时陈卿年纪尚小,不知还记不记得了,” 朝堂上只剩钟太后的声音,“丞相夫人怀着令弟时,就与谢夫人指腹为婚,陈卿老老实实告诉哀家,你可还记得?” 陈玉升瞥了陈唯一眼,见家父亦是讶异得合不拢嘴,便道:“回太后,臣仍然有印象,那时臣就在家母身旁,对这一桩婚事很是欢喜。” 谢静川可一点都不欢喜。陈玉升只知陈述事实,可是能不能想一想,同他弟弟的定亲的人是谁?! 连陈唯也猜不透今日这母子为何会如此齐心,重提这门旧事。 此时就应该有一个当事人把最根本的矛盾提出来——当初这门亲事不再被人提起,不就是因为两家人都生了儿子才作罢吗?现在提起又是为了什么,难道还想着能完婚不成? 而且还是太后和皇帝共同撮合? 若不是知道内情,谢静川只会当场翻脸。他最忌讳受人摆布。 可这最关键的矛盾,谢静川不提,陈唯和陈玉升碍于太后之意不提,其他人更没有资格提。 倒是太后主动提了:“哀家也记得当初是因为两家都降下儿子这才作罢,可是昨夜阿姊托梦与我,说是希望这桩亲事能够完满,没能亲眼见着两个儿子都成婚,是她的遗憾。” “她道她还记挂着这门定亲,当初大家都那么期待着,尤其是阿姊,盼望着两家结亲,两个娃娃将来和和美美。既然阿姊有如此心愿,哀家希望能够满足她的愿望。” “太、太后娘娘容禀,这是否太过……”荒唐。陈唯瞄了那帘子几眼,又瞥了瞥谢静川的脸色,心里疑惑谢静川不该这般安静。 “这是阿姊的愿望,丞相大人。”太后的语气让陈唯意识到,这不是在说笑。 “……既然是夫人心愿,臣明白了。”陈唯敛目。那么现在就差谢家了。 “实不相瞒,当年和陈家二公子定亲的,正是臣下。”谢静川此时一言惊动众人,“丞相夫人的心愿,正与臣下的心意契合。” “不瞒皇上和太后娘娘,”谢静川阖上双目,深呼吸一口气,听着像是云淡风轻,只有他心知自己根本是豁出去了才说这种话,“臣……亦心慕陈家二公子许久。” “如若皇上和太后娘娘有意,臣亦恳请陛下和娘娘为臣赐婚。” 百官哗然,谢静川置身于众人的目光之中,面色波澜不惊。 而站在后头的范豫死死地盯着谢静川的后背。 “摄政王爷为我大戚鞠躬尽瘁,既然有如此愿望,如若不成全这门天赐良缘,可是岂有此理。” 帝笑了,即刻宣了旨,为谢静川和陈家二公子赐婚。 “这……”陈玉升怔在原地,良久道,“皇上容禀,这……该是哪一家来下聘?” 摄政王闻言看了他一眼,陈玉升话音刚落就发觉不对劲,但可能是因为过于震惊,都昏了头。 问题压根不在这里吧。 该问的不该是为什么硬要两个男人,为了曾经的定亲而完婚吗? 谢静川心想陈唯好歹还质疑了一下,你陈玉升就直接把它当回事了吗? “臣自打见了陈家二公子第一眼,便被深深吸引,若能与他在一起,由谁来下聘也没有任何所谓。”在一众人大惊失色时,谢静川依旧面不改色,其继续说的每一言每一语,叫天为之崩,地为之裂,“既然这样,那便由谢家准备嫁妆吧。” 一时间大臣们噤若寒蝉。 陈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唯台阶上的帝王语气愉悦与朝堂氛围格格不入:“摄政王一番深情,令朕如何忍心不遂此愿?既然如此,那就由陈家来下聘吧。母后觉得如何?” 帘子后面传来的话语带着浅浅的笑意:“甚妙。”太后亦当即传懿旨,为陈家和谢家赐婚。 谢静川和陈唯领下两道旨意后,宣布退朝。 范豫走出宫道的时候,抬头望了望天。 嗯,碧空万里,万里无云,日丽风清,晴空如此妩媚。 可他明明经历了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甚想与君绝。 他还没来得及叫住谢静川,人直接脚底生风溜没影了。 范豫心想,……就这么急着回去操办婚事吗? 书摊围了个水泄不通,众姑娘争先恐后,纤纤玉指一碰到封皮就死死攥紧不肯撒手。 书摊老板收钱都收到手软。 突然,一个比众女子高出一个肩的男子想凭借着自身体型优势强行钻入人群,却还是在摩肩接踵中被挤了出来。那男子暗自惊叹女人的恐怖,一瞧天色已晚,需要速战速决,于是发狠了劲儿硬是挤进书摊面前。 “干什么呀!” “你踩到我的脚了!” 男子才懒得管这么多,随手抄起几本话本,一看书名全带有“摄政王”三个字,便掏出银两对老板道:“老板要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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