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董先生化作黑烟,一路拥著长生回到城南宅中,长生见他脸色沉著,便问道:「朝君生了气了?」鬼董先生背过身去,沉声训斥道:「你行径如此,吾自怒你不争!」 长生本盼著他是吃味,听得此言,洩气赌气说道:「常言美人如玉,我见美人,自也如见至珍。朝君未见得她容貌,自不知是何等绝色。」鬼董先生默然半晌,忽叹道:「也罢,尚有年许你便及冠,是该娶妻成家。」长生一听,更是满心不爽利,索性不搭理他,自顾更衣上床睡了。 此后长生无心唸书,白日去了城外道观,几次都未遇上那汤玉道长,只好作罢。鬼董先生只道他朝思暮想是那亓家女子,待得新年正月,鬼董先生服软与他讲道:「若因思恋荒废学业,也甚是不值。你既有意,吾自许你如愿。」 如此说来,倒使长生更加烦闷,顺水推舟回道:「敢情是好,有劳朝君。」 由是鬼董先生屡屡夜裡带他至亓府,自己则寡言不予置评,长生心不在焉,倒也乐得观赏美人。到得元宵夜,长生见鬼董先生愣是不开窍,终是坦白说道:「我不要去了。」 哪知鬼董先生漠然视之,随口答道:「莫不是要吾将她带来此处?」 长生刚要嗔他榆木脑袋,听言浑身一震,遂怒道:「是!朝君可能办到?」 话音方落,鬼影已去。 长生懊恼不已,心道:「他不要与我亲热,却寧见我与别人结為一双麼?」正思忖纳闷,忽觉门庭大敞,阴风穿堂,又听女子娇声呜咽,忙站起身来,竟见床上一道纤细身影,正是亓小姐悠悠转醒,坐起身来。 亓小姐看清眼前登时一慌,花容失色,长生左右寻不见鬼董先生,暗自骂了几句,连忙起身作揖道:「小姐莫怕,小生……」一时想不出恰当话语,却听亓小姐柔声问道:「公子是梦、是真?」长生愕然,亓小姐微微躬身作礼道:「近来夜裡曾见公子探访,若说是真,难以置信;若说是梦,却有怀炉為信。公子究竟……」 长生窘困不已,才知原来此前几次,她皆半醒之间,乾脆胡乱编造道:「多谢小姐那日借炉之恩,小生无从还礼,故托仙神助之,亲还小姐之物。只是小姐芳容难忘,小生冒昧思之,又悄然造访数次。」 却见亓小姐并未发怒,想了想,反倒掩面娇笑道:「梦回数次,仍不知公子名姓。」长生答曰「长生」,亓小姐亦通了闺名,原是唤作明景,长生谢之,邀明景窗前对坐,又煮水烹茶来。 二人月下谈话,明景竟无厌恶之意,原来连夜见之,早对那梦中郎君有了些心意。至夜深,明景稍有睏乏,长生仍不见鬼董先生现身,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请明景先作歇息,又道:「待得小姐明日醒来,应当又回府上去也。」 说罢忙去收拾床铺,本想待她入睡,就寻鬼董先生送她回去。怎料明景走到床前,因著昏黑,不慎受杂物一绊,长生急忙回身,恰恰将温香软玉接在怀裡。只见明景怯怯抬眸,正是柔情似水之时,长生恍惚忆起鬼董先生目光,不禁俯首想要亲去,却被明景羞涩躲开。明景红了双颊,还待开口,忽觉一阵阴寒袭来,闭目昏了过去。长生抬头,正对上鬼董先生赤红双眸,正愣住,怀中亦是一空。 鬼董先生拦腰抱起明景,冷冷叱道:「无耻,吾且送她归家。」 长生百口莫辩,又觉不可理喻,气急唤道:「朝君站住!」鬼董先生眉头紧皱,训斥道:「你若真对她有意,当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而不是如此毁人姑娘清誉!此举非君子行径也!」长生嗤然道:「谁说我不要娶她?待我高中,即刻向亓府下聘!」 只见鬼董先生眼中火气更盛,烧得明亮灼目,怒道:「如此不思进取,怎能高中?」长生仰首大笑道:「人為情狂,我既有意与明景小姐共结连理,自会发奋读书!」见鬼董先生气结不语,长生更是嘚瑟,续道:「朝君说得不错,我明年便及弱冠,自会念想男女欢情,我就是今夜与她先行周公之礼,又如何?」 鬼董先生并不回话,只轻手将怀中人放於床上,转身走近长生。长生见他步步迫近,心头稍有慌张,却也不避不躲,直至见他到得身前,哼笑一声,问道:「周公之礼?」才见鬼董先生獠牙尽显,当下才知不妙,伸手推搡,反被鬼董先生擒住双腕,高举过顶制在床板。 长生挣脱不得,又不忍伸腿踢他,只恨恨瞪去,就见鬼董先生双唇微啟,徐徐探出长舌,舐在自己颈边耳侧。长生怕痒,一时低吟出声,那舌尖已探到面前、游到唇角,长生正喘息间,鬼董先生已俯首吻将下来,蛮横撬开他唇齿大肆掠夺,亦顿时浇熄长生那嚣张气焰。 獠牙刮破唇角,血腥气息更使那鬼癲狂,长生心甘情愿受他蹂躪口舌,待他停下稍缓,又伸舌过去,舔了舔他锋锐牙尖。鬼董先生愣然许之,终也消了消气,轻柔吻在长生唇间细微伤处,手中却仍不鬆开,另一手抚到腰间,解去长生腰带,探手腿间。鬼手冰冷,握住火热之处,激得长生惊呼轻抖,颤声求道:「朝君,好冷、好冷!」 却只见那鬼伏到肩上,细吻颈窝嫩处,低沉命道:「忍著。」 酥麻自腰下向上狂暴侵袭,直冲天灵,却也不及耳边鬼董先生话语使人疯魔。长生任他摁在床边,把玩揉弄,不消一会就觉神魂癲乱,直唤「朝君」。鬼董先生低低应之,道:「吾在。」罢又吻住,手中越发急促,却在长生登顶释放之际,连忙缩手推开半步。 长生犹自失魂,片刻缓过气息来,茫然抬头看向鬼董先生。鬼董先生取布為长生拭净身前,才又拥他入怀,抚其背道:「此乃男子极阳之物,吾……吾碰不得。」长生恍然,轻笑道:「朝君爱食我血,竟怕此物。」 鬼董先生随他笑笑,又瞥向床榻处,无奈低叹。 ---- 首句出自曹植《洛神赋》。 另补充一下,此文【汤玉】之【汤】应读shang。
第25章 元宵之后,京师大雪。长生不惯此等北寒,每日窝在屋内,燃炉读书,倒也安分许多。鬼董先生也在旁写传,时而长生读得闷了,藉故移樽就教,坐到鬼董先生身边去。长生过目不忘,向来善诗赋墨义,自一心备考进士科,只等二月初春试。 连日与鬼董先生朝夕相处,难免日夜颠倒,至正月底,鬼董先生為了教他调整作息,也陪他白日清醒。不过有时午时之前,鬼董先生实在禁不住乏意,躲到暗处小憩。 长生看他睡相片刻,又见窗外晴和,踱到院中晒太阳。却听门外一阵人声,出外看看,竟是十餘人围在街尾,不知在看甚麼。长生好奇走去,竟是个算命先生大谈阴阳,引路人倾听说笑,正是那汤玉道长。 汤玉一张嘴讲得天花乱坠,甚麼妖魔鬼怪、魑魅魍魎,说得半假不真,倒也引来一片叫好。末了收得几文打赏,待人散去,才转头看向长生,淡然问道:「施主别来无恙?」 长生作揖道:「甚好,道长可否容小生一问?」 汤玉轻笑几声,答道:「平日他人要问,贫道可要收钱。不过施主有恩,且送施主一问,不收钱。」 出家人开口闭口是钱,甚是奇怪也。长生心下起疑,正要开口,汤玉忽又说道:「只许一问,多了还得加钱。」长生不耐烦道:「晓得了,只想问问道长,可是……」话说一半,又顿住细思。汤玉先道:「施主想问,贫道是否梓潼东方家人,是也不是?」 长生頷首道:「若非东方家人,岂知我旧名姓?」 汤玉答道:「贫道说了,只可一问。贫道俗家姓名东方璗,家主正乃家父。幼时父亲受游方道士指点,為避旧债祸事,而将贫道送离家乡。贫道遂拜道士為师,后至京师落脚,如此而已。」 长生再一揖道:「原来真是叔叔,可是……避祸?避甚麼祸?」 汤玉摇首而笑,竖起一根指头,示意长生不可多问。长生气馁,却听他忽尔收手应道:「罢了,既是血亲,送你一答也无不可。东方家与酆家孽债久远,自生祸事。」 从前酆太老爷亦曾提及两家之债,今听汤玉说来,又不禁沉思,半晌才道:「叔叔莫走,待我取些钱银,还有事情要问!」说罢匆匆折回宅子取钱,哪知再回来时,汤玉已然离去无踪。 长生一叹,隐隐只觉还会再见。 临入考场前数日,鬼董先生又寻来些书卷与长生读,长生读得腻了,任性不肯,直唤眼花不要看了。鬼董先生取过一卷长轴,展开与他道:「其他不读也罢,此卷字少,看完就作罢了。」 长生藉机说道:「朝君亲我一个,我便读了。」鬼董先生低眉苦笑,凑去轻啄了口,又托起长生下頷,就唇烙下绵长一吻,陡然眼前景色骤变,不知身在何处。惟见那前世旧识立在身前,正与自己相拥热吻,却猛地双臂一推,泣喊道:「朝君,你做甚麼?」 鬼董先生茫然不懂,喃喃唤道:「照之……」 那人哭得伤心,凄然哭道:「我不要去!朝君、朝君,你岂忍心让我忘却!」 鬼董先生不知低语了句甚麼,就见那人发狂扑来,却见他步伐不稳,一个踉蹌朝后摔落,便不见踪影。鬼董先生嘶喊一声「照之」,猛然清醒,犹在长生书斋之中。而长生正在面前,惊恐不已。 终是长生先开口,黯然问道:「照之……是否就是朝君之妻?」 鬼董先生摇首不答,凝望长生,只怕说了真话,要扰他清修,便道:「待你考罢,吾与你讲。」 长生知他用意,只好点点头,又掏出胸前绳坠。那凤头觽随身已久,较从前多了几分光泽,长生取下交予鬼董先生,嘱咐道:「此物未必带得入考场,朝君且替我保管。」鬼董先生接过,頷首应好。 数日后长生备好行囊,清晨出门,往礼部所设考场去了,却在门外见一少女身影,甚是眼熟。那少女回首见他,急步走来唤道:「董公子好。」正亓明景随身丫鬟梅香。长生作了礼,梅香递来一物,竟是以丝绢裹了枝上等毫笔。梅香道:「小姐知公子在家苦读,不敢打扰,今日才遣我来想蹭此物,愿公子文思泉涌,桂榜留名。」 长生心下有愧,虚心接下,只托梅香转告谢意,遂取出名帖递交门前,入内赴考去也。 考场隔开上百方间,不过几尺之地,各有一席一案。长生依序寻去,才置好行囊、取出文房,自顾研起墨来,不久就见官员送来试卷,展开看去,登时惊了。只见卷中所书文字,竟与鬼董先生日前取来长轴一模一样!
第26章 三月初会试放榜,通过之人还得再赴下月殿试。 长生看著第一名会元之处,工工整整列著自己姓名,漠然嗤笑,回身就走。 考前鬼董先生為他偷来试卷,他本不知,入得考场才明白过来,又是气又是笑,气则气他杞人忧天不信自己,笑又笑他胡作非為偏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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