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探地拨开遮风帘往外看去,偌大的军营此刻空寂无人,只有他的帐内还暖着炉子,照出地面上又铺了一层的积雪,它平整而光滑,人影也无踪。 忽而听到有人叫“齐公子”。 齐鹤愣神。 周迁捧着灯小跑过来,将雪搅乱得一塌糊涂,气喘吁吁地站定在齐鹤面前:“抱歉,以防万一,我将你困在了此地。但现在将士们已经走了,我给你和小妹都安排了车马,即刻动身回中原吧。” 齐鹤点点头。他沉默着跟随他出了军营,但周迁显然不与他们同路,只与周竹道了一声“保重”就再度转身离去。 周竹向齐鹤伸出手。 他顺手递上去时突然指根钝痛,包裹从手心中掉了下去,两人忙去接但没抓住,齐鹤弯腰捡起,似有所感地望向远处。 皑皑荒原上,寂寂雪夜天,视野尽头有一行缓缓摇曳的模糊火光。 风一熄,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齐鹤猛地抬头看向周竹:“夜袭?” 周迁留下的小灯放在她的脚侧,映亮了她苍白憔悴的半张脸,眉眼间的疲倦遮都遮不住,周竹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冷道:“上来。” 齐鹤回顾了此前的种种迹象,攥紧了手:“这是出兵攻打。” 周竹毫无动容,对此她选择袖手旁观,即便有可能战死的会是他年轻的哥哥。她也疲于去向齐鹤解释过多,当即收回手:“周家人信守承诺,我依旧可以保护你,但前提是,你不要妨碍我的哥哥。” 周迁不会放过西谷王室。 周竹一早就知道才会在药王谷等他出来,一直跟着他甚至带他回军营…… 也许周迁软禁齐鹤实属无奈之举,但周竹知道午康安对他痴心一片,齐鹤再凉薄寡恩也不会坐视不理,而她要做的是守住人,不能让他去救午康安,一点点差错都不许有。 她要帮哥哥。 要午康安死。 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齐鹤不会不懂。 周竹避都不避齐鹤的刀刃,任人将尖刀抵在脖颈上,直视对方愠怒的双眼,笑道:“马已经被我藏起来了。就算你杀了我,也出不去。” 齐鹤看了周竹良久,徒然一笑,放下了刀,轻轻叹息道:“周竹,是我小瞧了你。” 周竹不明所以,但听着他的笑声心中惊疑不定,齐鹤惯会笑里藏刀,不知他琢磨出了什么漏洞,正要拿它卡她的脖子。 “可为何是我二人死?”齐鹤道,他冷眼看着周竹逐渐惨白的脸色,带着笑问,“你不妨猜猜周迁走了多远?” 就像当初拿周迁的性命相要挟一样,齐鹤给她的离别礼也是。 这招下三滥,但出奇好用。 “好,你去救他吧!”周竹恨恨道。 随着她一声口哨,马急急奔来。 她又跑到马车内捣鼓了一阵,一团黑影飞出,不偏不倚地朝齐鹤的身上砸来,他后退躲过,仓促间看清那是一床棉被,裹着一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儿。 齐鹤对她泄愤的举动明显无动于衷,甚至还从容地挑了几样物件,一齐放置在马身上。周竹几次开口都没得到回音。 在她看来只是些劝告:“你不吃不喝马不死,最快也要三日,就算你到了那里也不一定能找到他,找到了也不能确保安全,何况你……” 他走了。 周竹一个人呆在雪地里,缓缓蹲下,将脚边的小灯紧紧抱在了怀里,她将脸轻轻靠上灯壁,闭上了干涩的眼睛。 灯脚处系着周迁亲手编织的穗子,被她珍而视之地放在了心口。 “哥哥,愿你平安。” …… “他会平安的,陛下!” 宋明玦疾步走出:“朕不放心。” 魏郃亦步亦趋地跟在宋明玦的身后,头疼得很,在试图劝住一意孤行的陛下的同时还要尽力维持药碗的平稳,这差事哪是他一介布衣能做的。 宋明玦一进御书房就挥袍将呈上来的奏折全部推翻,屏退所有侍从只留下他,魏郃见这场面,踏进房前提醒太监:皇上今日不接见任何臣子,请勿转告丞相的求见。 这才给宋明玦腾出了一块安宁的地。 该劝谏的已经有人替他说过了,魏郃不欲多言,也知道宋明玦心意已决,可作为一路陪他走来的大夫,魏郃直言道:“陛下恕草民直言,您的龙体受不得御驾亲征,只怕会给乱臣贼子可乘之机。” 皇上不回。 魏郃惶惶抬头望,宋明玦只是垂着眼,一手放在桌上紧攥着毛笔,凭神色看不出喜怒,可还是让他惴惴不安,毕竟于生杀予夺尽握手中的天子来说,不必杀机毕现,一言既出即可断生死。 魏郃双手覆于额,跪伏在地。 “于周公子也无益。陛下三思。” 魏郃不知自己为何会冒死说出了这句话,但肯定是收不回来了,只求陛下还是他以为的伊天涯,不会三言两语就将他拖出去砍了。 良久,他才听到陛下疲惫地说:“朕知道。” “朕……”宋明玦微微闭了闭眼,似乎不知该怎么对一个外人说才好,整理措辞都费了他好大的气力,说到最后声音轻弱得不太清楚了,“朕只是难得遇上了珍爱之物,不想他明珠蒙尘,也不想他如天涯剑一样断在我的前头。” 魏郃抬头问:“陛下说了什么?” 边疆的捷报总是先一步越过朝堂纷争,千里迢迢抵达京都,不分时机的呈到皇帝的眼前,对战战兢兢的魏郃而言堪称及时雨。 宋明玦低声道:“朕听你的。” 但不是因为捷报,待魏郃走后,宋明玦抽出压在捷报下皱巴巴的信封,逐字逐句细细读下来。 “……新帝好好待在皇宫里别乱跑,他危险了还得我去救他,天涯哥哥,他老烦人了是不是?” 他读到这,不由轻笑起来。 是,宋明玦烦人。 他伸手轻柔地抚摸周迁留下的署名,就像摸在周迁的头顶一样,少年的黑发摸起来蓬松而毛躁,偶尔指尖从发间穿过触碰到他温热柔软的后颈,总会惹得周迁受不住地往前一缩。 “你的手指太冰了,天涯哥哥。” 他总是不满他身上的冰冷。 宋明玦盯着信纸看了很久,却不知重点落定在哪个字上,只是一味地看,一味地想。 “不闹你了。”他道。 【📢作者有话说】 剧情在接下来的几章里会慢慢收尾。本垒在计划中也是这几章的事儿,不过我得先调理一下我养胃的毛病。
第51章 新年番外 “阿朱!” 公子钰手撑在篱笆上,往院子里张望了一下,瞄到蹲在池塘边钓鱼的小小身影,神色一喜,声音嘹亮地喊道:“给我开门!” 被叫的阿朱的姑娘放下鱼竿,扭头一望。兴许是阿朱一直生长在深山老林里头,她并不如公子钰许多妹妹一样生得玉雪可爱,她的肤色好似从娘胎里就被日光浸透了,像一张质地细腻的光泽油纸,眼下有淡淡的斑,就如纸上自然的纹路。 公子钰初次见她就注意到她的眼珠色泽剔透,很像一位故人。 而之后,他得知确实是故人之子。 阿朱瞧是公子钰,便笑道:“你不是说你很会轻功吗?飞进来就是了。” 公子钰忍俊不禁,从袖袍里拿出准备已久的红包,对阿朱说:“我是给你们家拜年的,飞进来多于理不合,你爹呢?” “出去了,”阿朱走过来,忽而脚步一顿,看向公子钰身后,“诶,回来了。” 公子钰回头,对上一双朦胧剔透的眼。 齐鹤挽着一个菜篮子,一身朴素的青衣,不急不缓地走近。 曾和他喝过酒的异族人走在齐鹤身后,肩上扛着锄头,一副刚下过地的行头。 公子钰摇晃了两下红包,笑道:“好久不见。” 齐鹤轻轻一笑,拉开了木门:“请进。” 阿朱连忙跑进屋端茶泡水,等水烧开的阵子,她看见午康安守在屋外,头却不由自主往屋外看去,顿时晓得她爹这是一大早吃着醋了。 齐鹤其人一向待客温和有礼,进屋就向公子钰倒了杯凉水,彼此交谈甚欢,像是把门外的父女忘在了脑后,随即公子钰将正红的请帖交给齐鹤,似乎听到了什么好事,齐鹤展颜一笑,又添了一些花生瓜子递给对方。 午康安有些坐不住了,手搭在木门上。 她悄悄走到午康安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肩,想吓他一跳:“与其在这干等着,还不如去把鸡鸭杀了。” “昨晚你娘都准备妥当了,”午康安把这糟心姑娘往外一推,“茶端来,我送进去。” “父亲听你这么说,估计又要教训你了。” “我是你爹,那他就是你娘,有什么说不得。”午康安一板一眼道。 阿朱不情不愿地照做,心中打着小九九。她一定要找机会和齐鹤说! 午康安踏进门时,正听齐鹤笑着说:“三月春,倒是个好时候。” “离这儿也不远,走这一趟也不碍事。”公子钰捏起一粒花生米,手指搓了搓,扔进了口中,“那几天有空吗?” “何事啊?”午康安不明所以,目光从两人之间转了一圈,“要出远门?” 齐鹤从他那接过茶,笑意温温道:“华采要嫁人了。” 午康安:“哦?” “原来是喜事,难怪你们这么开心,”午康安笑着坐下,与公子钰寒暄了一二便道,“除夕哪能不看烟花呢?可惜这深山老林里不热闹,所以我和齐鹤打算夜间去镇上逛逛,钰兄要不要一起?” 明面上是相邀,实际上是在提醒。但公子钰是个榆木脑袋的,顺口应了声好。 听到此话的午康安脸色都变了。 自从有了阿朱后,他和齐鹤独处的时候就越来越少了,干点什么总有一个小丫头插足,甚至连半夜亲热的时候也会被她闹醒。他好不容易说动了齐鹤把阿朱留在家,他们两个去看烟花,现在半途又要插进一个公子钰? 他绝对无法忍受了。 齐鹤作为旁观者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一叹,上前按住午康安的肩膀,委婉地对公子钰说道:“可是阿朱没人照料,要不你带着阿朱逛吧?在外头,她总不愿意和我们待在一块。” 公子钰问:“这又是为什么?” 阿朱听了,好一个没眼力见的,出口嘴不由毒了点:“你没相好吗?幽会的时候难道还要三人行?” 公子钰:“……” 午康安忍不住一笑,招呼阿朱过来:“阿朱,爹给你买了好吃的。” 齐鹤轻轻按了按额头,小声叹口气,将请帖收了起来。 —— 除夕夜,街上人满为患。 一个卖灯的小摊贩热情地叫住了齐鹤,一一介绍他罗列的彩灯,午康安在一旁见齐鹤都要被说动了,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42 首页 上一页 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