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储淡淡道:“是明煦大师。他前几日遇刺受伤,如今正住在臣家中。” 我被这接二连三的情况震惊得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记得把信拆开,是曾煦用简体字写的内容,劝我同谢储结盟,莫要因小失大。 我盯着信纸仔细看了又看,渐渐冷静下来:“何人行刺,可查清楚了?” 谢储摇头:“他说自己结仇不少,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我听得冷笑:“他倒是信任你,这样大事,不来找我,却先去找你。” 谢储看了我一会儿,似是叹息一声道:“陛下,您误会了,他是找不到您,这才找了臣。若说信任,他昏过去之前一直在让臣告诉您小心。只是……臣进不得宫,到今日才能转告给陛下。” 我这时才想起从前都是通过有行同他联系,但如今有行手下几乎无人,他确实没有办法联系我。我沉默一会儿,将信纸按在桌上:“明煦大师叫朕信你。安国公,朕凭什么信你?” 谢储却是一笑:“陛下是万民之主,臣不敢有所奢望。臣只知道,‘在其位,谋其事’。为人臣者,能做的不过如此。” 我盯着他看了又看,而后缓缓开口:“‘在其位,谋其事’。只是如此吗?朕很好奇,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谢储也看向我,慢慢敛了笑,而后道:“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 这诺言许得倒是够重。 他凭什么觉得我会信? 我忽然觉得好笑,绕过书案站到他面前:“安国公言重了。不够,朕如今确实有件事有求于你。不是什么大事,不用你万死不辞。” “——朕有位宠臣,方才辞了官,如今空缺出来。想请安国公代劳。” “不知国公,意下如何?”
第71章 71 == 一八一 我知道定会有谢储知晓我同谢礼关系的时候,我想象过他会是怎样的表情,但我从没有想过,在他知晓之后,我竟然会问他愿不愿意当我的男宠。 这叫什么? 《找了替身后,白月光回来找我了》? 什么白日做梦九流无脑网络爽文。 我闭了闭眼,再抬头时就见谢储正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看我:“陛下,臣不是谢礼。” 我听见他的话莫名想笑:“安国公是觉得朕昏了头,认不出你是谁了?” 我与谢储站得颇近,他垂头看了看我,而后便偏过头去,并不答话。 “朕当然知道你不是谢礼,”我只盯着他道,“朕问的便是当今安国公,谢储谢容玉你啊。” 谢储依旧不语。 我盯着他看,他越不敢看我便越想笑,甚至想大笑出声来:“安国公莫不是被朕吓着了,怎么这样一副表情?” 谢储似是叹了口气,缓缓把头朝我转回来,却半垂下眼并不看我:“臣不敢。只是……臣品貌不佳,当不起陛下厚爱。” 我不由笑了一声,又朝他身前凑了凑,装作观察他的五官:“安国公实在妄自菲薄,连这样荒谬的话都说出来了。若是连你这般的人物也能叫做品貌不佳,这世上还有谁能称得上‘佳’……” 我话未说完,却被谢储忽然伸出的手扣住下颌。他此时终于正眼看我,盯着我仔细看了一会儿才道:“自然是因为,同陛下相比,臣实在是品貌不佳了。” 我被他这一手震得愣住了,回过神时连忙后退几步挣脱出来。谢储手上并没有用力,我挣得太急,后退时反倒踉跄了几步,却见他慢吞吞收回手,朝我笑了一下:“臣不若谢礼那般没有自知之明,怎敢自以为是,妄图用皮肉侍奉陛下?” 我缓了缓,冷声问他:“所以你是不肯了?” 谢储朝我深深一揖:“陛下是天下第一人,当由天下之绝色侍奉。” 我望了他一会儿,轻声道:“若朕说,非你不可呢?” 谢储半躬的身形分毫未动。 我又道:“谢储,若朕告诉你,朕慕恋于你,非你不可呢?” 谢储直起身看向我:“……请陛下慎言。” 我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朝他道:“谢储,是你来招惹我的。” 谢储依旧面不改色,但我却莫名觉得他有些慌乱。我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是你来招惹朕的。 “说什么来辅佐朕——你走了便走了,回来又说这些。朕何时说过要你辅佐,要你来做这般惺惺之态? “天下人这么多,缺了你谢储,朕便治不了这天下了吗?” 谢储这时有了动作,他垂首执礼,言辞恳切:“臣不敢妄自尊大,只是如今情形,陛下不知……” 我打断他:“朕知道与否,又能如何?” 谢储皱眉看向我,终于显露出些焦躁:“陛下纵使要任性,也当以自身安危为重!” “任性?”我淡淡一笑,“即便朕果真任性,可安国公所言,依旧是僭越了吧?” 谢储显然一愣。 我故作无辜:“君臣有别。怎么,当初安国公非要朕做这个皇帝的时候,难道还不清楚这件事吗?” 谢储凝神看我,忽然开口:“陛下可知,臣为何会回来?” 我看着他道:“这件事很重要吗?” 谢储直直望着我:“那对陛下而言,什么才算得上重要?” 我也径直同他对视:“朕怎么想,由不得你来质问。谢储,朕知道你的目的,也知道你的手段,今日你可以把谢礼从朕身边带走,来日朕想用谁,你一样有办法让他消失。你永远能让朕无人可用,明煦大师叫朕信你,不过是知道无论怎样,都是这样一个结果。” 谢储叹了口气,似乎想说什么,我连忙又道:“朕当然可以如你所愿,不再与你作对,只做个不事政事、无所事事的表面皇帝。” 谢储面无表情地看我。 我望着他轻声道:“那你是不是起码哄一哄朕,让朕觉得,你是真的……想着朕的?” “小舅,你知道吗?直到如今,朕才庆幸自己做了这个皇帝。” 一八二 有行问我,安国公显然是知道些什么,陛下为何不让他说话? 我告诉他,知道了有什么用,无外乎是那些个缘由。谢储能告诉我的必定早已在他控制之下,除了用来吓唬我让我听他的话,除此之外也不会有什么威胁。 若是他也不知道的,那便是防不胜防,不如不防。 我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朝有行道:“你猜他今天来见朕,已经收服了多少人?” 有行愣了一下才道:“明煦大师?” 我摇头:“即便他们之间有什么约定,但曾煦想要的,也是现在的他给不了的。他们之间,至多是达成了什么一致罢了。” 有行想了想道:“安国公是大将军请回来的,收服的定是大将军留给他的人——您说的难道是,兵部尚书陆大人?” 我叹了口气,朝身后的椅背靠了靠:“是啊。朕怎么会觉得陆宁一定是留给朕的。明明还有谢储啊…… ” 如今看来,谢储离京的那段时间不过是为了避开锋芒。即便有什么旖旎暧昧,大约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我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个人?他哪里比得上陆云暮。 他杀了我的陆云暮,我为什么还会喜欢他? 我真的——喜欢他吗? 我仰靠在椅背上,望着殿顶下层层叠叠的藻井出神。就在此时,问福慌慌张张推门进来:“陛、陛下,安国公折回来,说、说要见您——” 他话音未落,只见一截紫色长袖在他身后撑住了半开的门,而后谢储便迈步走了进来。 “谢礼走的那日,同臣说了一句话。”谢储站在我面前直直望着我道,“他说,为人臣者,‘媚上’本就是本分。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倘若自恃身份万般推脱,便是失了本分,是为‘不忠’。” 他朝我躬身一揖:“今日方明白,陛下厚臣,是臣的荣幸。臣岂能因小失大,使我君臣离心?” “臣,叩谢陛下恩典!”
第72章 72 == 一八三 我想,我可能并不如我以为的那样了解谢储。 更或许,我与他不过是因为一点血缘上的关系,才得以在特殊的境况下有过那么一段可以称之为亲近的相熟而已——根本谈不上什么了解。 我甚至不如谢礼能说服他。 我所知道的谢储可能只是他想让我知道的模样:无论是失意还是得志,有情亦或无情。我所能共情的那个谢储,只是我臆想中的那么一个虚影而已。 他从不存在。 那我看不懂面前这个人,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但我忍不住想,想他这般“慷慨陈词”的平静面孔下是怎样的情绪,想他到底怎么看我这般离经叛道的妄想——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小舅无须如此,朕并不强求。朕可以保证,此事于你我君臣关系并无妨碍。” 谢储并没有抬头,只朝我微微躬身:“臣不敢欺瞒。” 我又看了他一会儿,按捺住想问出口的那句“你到底想干什么”,只小心松了口气,故作惊喜道:“……小舅这般回应,朕真的要信了……” 我朝他迈了一步:“从朕知晓自己有这般心思那日开始,朕始终不敢有奢望。即便后来有了谢礼……不想今日,竟真能得偿所愿……” 随后我走上前,小心翼翼拽住他的袖口,假装羞涩道:“却不知何时能同小舅,再亲近几分?” 谢储偏头看我,随后却又微微躬身:“全凭陛下安排。” 我定眼盯着他,甚至觉得恍惚,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我听见自己开口:“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可好?” 谢储直起身看了看我,转头却朝有行道:“还请谢公公带路。” 有行似乎不知所措,连忙望向我。我看他一眼,便把眼睛又放回在谢储身上,只微微点头:“照做便可。” 有行当即垂头称是,走到谢储旁边道:“安国公请。” 谢储朝我行了一礼,顺势拉开我扯着他袖子的手,而后便随有行出了门。 我在原地望着他背影渐远,思绪仿佛渐渐回笼,终于有了实感。我握了握被拉开的那只手,想了想自己方才的表现,该是个不知轻重的急色模样。 不知道是否是谢储想看到的样子。 应该是的吧?他要是不满意,也不能对我这样从善如流。 总不会是他忽然觉悟他实际是爱我,所以奋不顾身了? 那才叫天方夜谭。 我这样想着,在心里问自己:所以,我真的要在今天戳破这层虚伪的关系,同谢储上床吗? 真的需要走到这一步吗? 我还爱他吗?馋他身子吗?还是能以此要挟他,达成所愿? 可他为什么连犹豫也无,是不是虚晃一枪,实际上他早也计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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