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恍然:“你说你是被他追杀——” 谢储点头:“臣同曾煦好好站在这儿,便是证明他费尽心计却受人蒙蔽,计划全盘落空——武当逆贼一案,当初本就是草草结案,又因干系重大,知情者甚少。臣是此案主事之人,又姓谢,若臣被他控制,或者是被他杀死,此事便可由他随意编排了。” 我犹豫了一会儿道:“可此事,朕也是知情人。他如何能确定朕会由他胡说?” 谢储并未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兴许,在他看来,若是臣死了,那正是陛下愿意看到的。” 我一时无言。 谢储却似乎丝毫不觉,继续道:“杀曾煦为次,离间陛下与谢氏、同陛下交换利益为首。王恒川恨足了谢氏,如何与陛下不是不谋而合?他想要天下乱起来,偏偏没有人理他,他便只能出此下策……” 我心中一动:“他没打算活着。” 谢储朝我点头。 我只觉得震惊:“他一开始就打算以死明志?他想要朕知道什么?” 谢储沉思片刻,缓缓道:“兴许是想让陛下知道,王氏可用吧。” 我依旧不能明白,却莫名觉得心酸。 我想他不该有这样的结局,但他偏偏就是这样的结局。 似乎并不能由我来改变。 我心里沉重,对余下的内容忽然没什么兴趣:“既然如此,着人将王恒川收殓,好好安葬吧。” 说完,我起身在屋里走了几步,却莫名觉得喘不过气,便朝谢储道:“朕出去走走,你且自便吧。” 我披上厚氅出门走了一段,转过回廊时却发现谢储正跟在我身后。 他未穿外氅,唇色冻得发白,看得我十分不解:“你跟着朕做甚?” 谢储揣着手看我,说话时呼出一串白气:“陛下不觉得还有事没有问臣?” 我疑惑:“还有什么事?” 谢储叹了口气道:“陛下难道不好奇,臣是如何提前知道王恒川的谋划,成功出逃的吗?” 我看了看他:“若是你,知道什么都不奇怪。” 他并不说话,只是看我。 我便也叹了口气:“天冷,安国公快回去吧。”说完我便转身要走,却忽然被他拽住胳膊:“上月廿二。” “臣得知陛下突发眼疾、目不能视,便打算动身回京。” 我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水气氤氲之间,我看见他朝我笑道:“王恒川却以为,臣此举,是臣识已破他的奸计,便要将臣抓住看管。 “只是事出突然,慌乱之中,臣才得以有机会逃脱出来。” 他定眼看我,目光灼热,如有实质,我双眼不觉一烫,偏过头不敢再去看他。 片刻之间,我听见他轻笑一声,热气喷在我脸侧。 他轻声在我耳侧道:“是臣心有陛下,才得此幸运。 “臣心甚笃,唯觉庆幸。 “唯觉圆满。” ---- 写了前面一大堆其实就为了最后那两句话(
第86章 尾声 ==== 二一三 虽然所有事的源头应当都在我,可我回头一想,这一年的春天,实在跌宕。 只是一切事了,年竟然还未过完。 我同彭应笑和虞青商议,将本应在初一那日的宫宴补在十五,以安臣心。这事定后,我又与他二人随意聊了几句,无非是些春耕准备、官员提拔之类早已敲定的事,没过多久,他二人便纷纷朝我告辞。 彭应笑走前向我递了封奏本,说的便是他要乞骸骨一事。我盯着奏本上的字看了好一会儿,逐渐有了形势果然要变了的实感来。 这时有行进来通报,说曾煦就在门外,想要见我。 我忙让曾煦进门,同他分享这件喜事。曾煦笑着朝我道了“恭喜”,随后却道:“陛下,我想回去了。” 我猝不及防,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你要回哪儿去?” “回武当,少林或者,瑞金。总有去处。”曾煦答道,“我还想回甘肃。上辈子我便是在那里做事,现在也该回去看看了。” 他说得恳切,似乎确实深思熟虑。 我忽然心慌起来。 “曾煦。”我轻声唤他,“擅自将你拘在宫中,是我的错。只是当时我实在没有办法,我,我不受控了。你……能原谅我吗?” 曾煦朝我笑笑:“我知道。我并没有怪你。” 我有些着急:“那你……” “陛下。”曾煦打断我,“我的决定与你之前行为并无关系。是我该走了。” 他声音十分平静,我却知道,他去意已决。 “曾煦,”我便也只能轻声朝他道,“可是,你要是走了……我该怎么办?” 曾煦沉默片刻:“我想,我同陛下此前可能都有些错误的认识:就好像如何济世只有你我才懂,兼济天下的事只得我们来做。” 他又道:“事实并非如此。是我的思想落入窠臼。陛下,你曾经劝过我,那时我嘴硬不愿承认,但现在我想告诉你,你是对的。 “你不需妄自菲薄,你可以做得很好。” “可有些事,的确只有你我一道才能做啊?”我连忙道,“连王恒川都知道。你看,形势变了啊。一切都在往我们期望的方向发展,你为什么……偏偏要在这时离开?” 曾煦没有说话,似乎叹了口气。 许久后他才开口:“陛下,我累了。” “对不起。” 我知道,我有许多办法让他留下。 但我也知道,他想走,我便留不住他。 说到底,这苦处是我自寻的。 我不该强迫他人与我共尝。 或许曾煦是真的对京城这个地方深恶痛绝,同我告别后,没几天他便要走。 我劝他过了十五再走不迟,被他断然拒绝。 同他一道要离开的还有一个人,神医许宿。我也是在他进宫来送王恒川死讯时才知道,王恒川整个计划的失败正是因为这位许神医。 曾煦之前曾和我讲过这位许神医是如何把王恒川忽悠得团团转,又是如何帮助谢储出逃,“李代桃僵”。 他问我:“谢储逃走后,你猜许神医是如何骗得王恒川相信他还被好好关起来的?” 我也疑惑。 “因为后来被关住的人,是谢礼。” 我这才知道,谢礼被谢储赶回会稽后心生不忿,竟然同王恒川混到一起,要置谢储于死地。这也是为什么王恒川能轻易调动出谢氏供养的私兵,都是谢礼在其中周旋。 只可惜,他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曾煦决定走时,我曾想让他留些可用的人给我,比如许神医。只是这位许神医比他意见还大,我也只能放弃。 他走的那天我提前到城外长亭等着送他。 曾煦看见我时似乎有些无奈:“陛下,你实在为难我了。” 我心里油然生出些委屈:“这一别,真的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只是想再送你一程。” 曾煦看着我,叹了口气:“我替人瞒你一件事,不想你难过。但现在,还是告诉你吧。 “谢储告诉我,他从王恒川那里跑出来后几次险些遇险。是遇上一位大侠出手,这才顺遂回了京城。“ 他看着我,仍有犹豫:“他说,此人……自称姓陆。” “姓陆,名叫云暮。” 二一四 十五的宫宴中午便散了。 宴后谢储没走,问我晚上要不要出宫,同他去看灯会。 我看了他好一会儿:“朕不找你,你便觉得事情可以过去了?” 谢储却只笑着看我:“哦,是有何事?臣不过是想邀陛下看灯会而已。” 我直直盯着他:“陆云暮还活着。 “你为什么不告诉朕?” 谢储仍是笑着:“此事,不该从臣的口中说出。” 我忍不住冷笑:“你害怕了?你怕什么?怕朕恨你?” 谢储表情不变,只平静道:“陆云暮失忆之事,若由臣来告诉陛下,胜之不武。” 我盯着他看,试图看出他的心虚。可他只是平静回望我,未有丝毫怯懦。 我败下阵来,只觉心里一片苍凉之感:“要不是你,他也不会……” 可是。 “他还活着。” 我忍不住又念了一遍这句话。 他还活着,已经很好了。 很好很好了。 二一五 我拒绝了谢储的邀请,傍晚时还是出了宫。 街上人潮汹涌,灯花如昼。上一次见到这个场面,我身边还有陆云暮。 我知道,即便陆云暮还活着,即便他没有失忆,我也不会再去找他。 我与他相隔的不只是三五载的时间,而是我站在这滩泥淖池中动弹不得,便不能再拉他下水。 我已活得这样不像样,如何再敢同他相见。 谢储的确好算计。 这件事,确实不该由他来告诉我。 我正低头闷想,忽然有人凑到我身边:“陛……二公子!” 我抬头一看:“宋小哥,你怎么来了?” 宋小哥朝我手中塞了盏灯:“有行来找我,说你独自出来看灯,我当然得来找你。” 说着他叹了口气:“上次之事,我又拖了后腿……” 我拍了拍他的肩:“那事责任并不在你。况且,结果还是好的。” 宋小哥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忽然高兴起来:“二公子,望海楼过一会儿放烟火,我带你去个视野好的地方看!” 我与宋小哥站到望海楼的楼顶时,墨色的天空炸开了第一朵烟花。 楼下欢呼声最高时,我双耳忽起轰响。 火光之中,我眼前蓦然出现了一些场景: 我看见皇帝老爹垂头看我,朝一旁躺着的皇后亲娘笑道:“此子眼光灵动,必然聪颖,便叫他‘文裕’吧。” 我看见少年时谢储瞪大眼睛看我,随后看向坐在摇篮边的谢雯:“阿姊,阿兄信上说了什么?” 谢雯放下手中信纸,朝他笑笑:“没什么大事。”而后把他拥在怀中,一道朝我看来:“小弟,这是裕儿。往后,你就是舅舅啦。” 我又看见。 稚气十足的齐文初眉目如画,他一身红衣,朝我笑得十分张扬:“你这傻子,往后便跟着我,我来罩着你——” 往事如风,一去不回。 不知虚实,不知真假。 我来此方天地,不知缘由。 行至今日,诸多疑虑,许多因果。 到头一看,我只是我。 二一六 喧闹尽头,我见有人持灯而来。 -全文完- ---- 2020.4.30 - 2024.2.10 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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