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天子沉迷修仙,尊道教为国教,武当为正统。却不知天子为何对佛教看不过眼,不仅下令封闭寺庙,致使众多和尚尼姑流离失所,还对接济他们的百姓施以重罚。所谓上行下效,民间因此方术占卜成风,服用金丹秘药也流行一时。此举非但未法自然,反倒是一派乌烟瘴气。 齐太/祖在这种社会氛围中长大,读书时正逢科举改革,道教心法被列为考试科目。齐太/祖不忿于此,认为照此下去,国将不国。直到一次进京访亲时遇上暴雨,齐太/祖仓促间在一荒废庙宇中留宿,却遇见一个疯癫和尚,和尚说他是佛祖使者,生来便要济世安民,有十八罗汉转世会助他成事。此事之后,齐太/祖心中便有了计较,后来国力衰微之时鞑子趁机南下,齐太/祖投笔从戎,战功卓绝。其后笼络了一班人马成功起事,封赏众人时,果然有十八位亲信。 我看完之后,沉默了许久。 我先是觉得老套:这故事不过又是一套“大楚兴,陈胜王”。再一想,这好像还有个“黄袍加身”的戏码。 只不过赵匡胤是演的,齐太/祖这个,好像是真的。 这“十八罗汉”里,有十位都是所谓的累世勋贵,至少在前朝时就已经是赫赫名门,其余的若非一方富户,便是有独门功夫的武林人士。 名门譬如王氏,武林人士,就如陆氏。 奇怪在于,齐太/祖是从军队中打拼出来的,最后封赏的主角却是一干名门。再看后来朝中重文抑武,虽然也算是走了宋朝的老路,但其中的逻辑却显然大不相同。 直到这时,我才大概明白曾煦说的那句“得位不正”是个怎样的意思。但明白之后,我又有些茫然。 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如今困扰我的是后起之秀的谢氏,是我亲封的安国公。 谢储突然回京,谢岭撑着病体见我,亦或者如今,谢储另辟蹊径,用曾煦来威胁我。都无非是要我表态,要我承认,我与谢氏的关系,扯不断、理不清。 当然。 我与谢氏确实扯不断,理不清。 但这样的关系,可以是同谢氏中的谢储,也可以是别人。 我告诉有行:“传旨下去。” “宣谢礼谢大人进宫见朕。”
第70章 70 == 一七九 我很难不承认一件事。 那就是,许多时候,面对我解决不了的问题,冲动,是我能做出来的唯一反应。 所以直到谢礼到了我面前行过礼坐下,我都还在一种后知后觉的无措之中。 这时叫谢礼来,有什么用吗? 难道我还能指望他为了我同谢储做对,给谢氏掘墓吗? 皇帝当久了,人果然是会发昏的。 可又所幸我是个皇帝,不必向他人解释我每一个行为。有行上了茶后便退下,临走前叫走了所有人,还贴心地关了门,留我同谢礼相对无言。 我望了望窗外渐沉的夕照,忽然有了种奇妙的恍然。 所以——在我冲动下了那道旨意之后,有行在想什么? 我稍微一想就有些发懵,只剩下社死的感觉。我僵在椅子上说不出话,就听见谢礼忽然开口:“不知陛下叫臣来,是所为何事?” 我悄悄呼了口气,抬头看向他:“谢大人,近来可好?” 谢礼也正看我,却过了一会儿才笑道:“大将军是臣的远房表叔,臣无须服重孝,但也因此闲在家中,自然过得不错。” 我莫名想起丧礼上谢储那张灰白的脸,而后才意识到谢礼话中有话。我咽了咽口水,斟酌着用词,假装责备他:“照朕所知,大将军对谢大人不薄。于公于私,你这话都薄凉了。” 就见谢礼起身朝我行了一礼:“陛下所言极是,是臣孟浪了。” 但他说完却并没有坐回去,反而一步步朝我走来。我盯着他看向我的眼睛,直到与我近在咫尺。 他在我耳边俯下身:“可臣说的这些话,才是陛下想听的,不是吗?” 我的心猛地一跳,但随后便又恢复成一派麻木之感。我偏了偏头,同他对视:“谢大人这般人才,若是埋没了,岂不可惜?” 谢礼抬起身朝我笑:“臣还以为转运使回来了,便再没有臣留下的余地了。” 也难怪他多想。这几天我被惊喜冲昏了头脑,以为谢氏要倒了,就也没再理他。稍微算算,距离我上次同他单独见面,三四个月是有了。 我心里有点虚,面上却没有表情:“朕可有说过什么?你自己胡乱揣测,倒怪到朕头上来。” 谢礼脸上终于现出些迟疑的模样。 我于是乘胜追击:“近来事务颇多,朕忙得分身乏术,你又不是不知。怎么就变成冷落你?朕今日好容易得了空叫你,不过说了一句,倒引来你这么多句。” 说着我站起身,装作生气地拍了下桌子:“难得有空相会,你就只想着讨伐朕,是吗?” 演到最后,我甚至被自己恶心了一下。 但等到谢礼凑过来拉我的手时,我终于能在心里松了口气。 “陛下乃是天下第一人,臣不过小小一个翰林院编修,怎敢妄图陛下偏爱?”他与我靠得极近,说话时叹出的呼气沾在我颈侧,“唉,我怎敢奢望……怎敢……” 我回握住他的手,朝他苦涩一笑:“你要说的,朕都知道。谢卿,朕虽是皇帝,与你的处境,又有什么区别?” 我早该意识到,我对谢礼,是有战略上的认知错误的。 谢礼再懂什么权力争斗如今也不过十八岁,放在后世上高中的年纪,正是激素水平剧烈波动的时候,极容易上头。我现在比他大上几岁,即便有个活了好几十年的衰老灵魂都经常压不住情感冲动,更何况他了。 诚如兵法所云:攻心为上。 还是老祖宗不会骗我。 谢礼当晚没有回去,我和他睡在一块儿,却什么也没有做,反而像对寻常兄弟一样彻夜长谈。我们默契地避开了诸如谢氏、大将军这些敏感的问题,只讲当年分别后的经历。 我于是才知道,我在宫里不好过,谢礼回了会稽,一样并不容易。 长在这种人家,生来便有出人头地的责任,更何况他是会稽谢本家一脉的嫡长,便更要出类拔萃。只是自谢岭开始,接连两代旁系子孙超过了本家,谢礼这一代的旁系子弟便也都蠢蠢欲动,他还在京城时还能同我们这些皇子一道玩耍,回了会稽之后,便再没有放松的时候。 “我起先将他们当兄弟,但他们却处处以压过我为乐,一言一行皆被盯着挑刺,让先生长辈责罚于我。”谢礼说话时眉头紧皱,似乎十分不愿回忆那些过去,“我越努力却越被针对。后来我鲜少再去书斋,充作纨绔整日游荡,这才有了喘息的余地。” 我没有说话,只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忽然明白为何谢氏讲堂的夫子对他是那样的态度。 “上京会试,族中确有打点。但乡试之前我同祖父说,若是我能考得头名,那他便听我一回。”他认真看着我,“陛下,谢礼上京,便是为您而来。谢氏的将来,从不在谢相、大将军,而在于您。” 如果我是个传统意义上的皇帝,谢礼这番表白之后,势必会成为我夺权路上的得力助手,事成之后的左膀右臂。 只可惜,我不是。 我能理解他们背后无数人的利益,也知道这是这个世界运转的规矩。但我既然已经活在这儿,走到这样的地步,那我想做的事,也没有人可以阻拦。 我告诉谢礼,近来京中官员考核渐至尾声,届时会有许多空档。我打算让他到刑部替我理清关系,之后,最快年后调任大理寺。 京中派系各自抱团,个个击溃只会打草惊蛇,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是杀鸡儆猴,而能下手对付他们的地方,便是当初齐文初遇刺后的三司会审。 当时谢岭一干人为防夜长梦多,判决下得十分仓促,势必有许多错漏。这错漏不追查则已,一旦翻案,许多人便都要牵涉其中。所以这件事只能徐徐图之,而后等待时机,一举擒获。 却是不成功,便成仁。 谢礼问我:“陛下此举乃是兵行险招,如何保证将他们一举拿下?” 我道:“此事关键,在于陆宁。” 曾煦曾说,谢修安排的一系列事,本就是为了颠覆世家,陆宁正是其中一环。 我试探过陆宁,他并没有表态,但我无论怎样规划,缺了他和他掌控的兵权,便如何也都不能成功。 改天换地时总会有人会死,相对应的,势必有人来做杀人的事。曾煦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他走的便是亡命之徒的起事路子,动辄生死。那谢修呢?他生在太平日子,本会是个玩弄权术的顶层文臣,却放弃原本光明坦途跑去参军,手握兵权,再次参与到权力之中,又是为了什么? 甚至他死了,还有一个似乎与他有千丝万缕联系的陆宁在。 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不敢认为谢修的目的如此简单,但我想,我会有筹码让陆宁来帮我。 那或许是谢修计划好的,也或许,是我本来就能给的。 我把谢礼的调令写好压在案头,可没等我把它发出去,他辞官的奏本却送到了我案上。我将奏本的内容读了一遍,便知道它不是出自谢礼之手。 是谢储。 一瞬间我有些茫然:我还什么都没有做,谢储却知道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下意识想去思考,但很快便放弃了。 再多思考,不如直接去问他。 我放下手中奏本,朝有行道:“请安国公进宫见朕。” 一八零 谢储封了国公后便一直未授实职,他这次进宫,是我第一次见他穿紫袍的模样。 确实好看,衬得人面如冠玉。比起我身上这套晃眼的颜色,我果然还是更喜欢那一套。 我静静看着谢储朝我行礼,他起身之后我便率先开口:“谢翰林辞官一事,不知安国公是否知情?” 谢储垂头朝我拱手道:“臣知情。” “谢翰林做过朕的伴读,同朕关系亲厚,是难得的人才,朕正欲重用他,怎会在此时辞官?”我把奏本摔在案上,“安国公,蒙骗朕也要有个限度。” 谢储依旧没有抬头:“谢氏子弟未有靠媚上为官,请陛下成全。” 我一时间竟没听懂:“你说什么?” 谢储这时终于站直身看向我:“此事乃是臣的家事,请陛下成全。” 我只觉一阵火气直冲上额头:“谢储,你知道你是在同朕说话吗?你是觉得朕不敢处置你?” 谢储没有回话,却从袖中拿出来一封信:“还好陛下召见,这封信,好歹是能送到您手上。” 我被他这番行为搞得摸不着头脑:“什么东西?谁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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