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侥幸中建立起的一点自尊自爱的心思,在此刻又崩塌成一片废墟。 怎会如此……她明明没有放任我被熊杀死,还送我鞋子!从未有人这样对待过她。从前看见阮庐被所有人当作掌上明珠,阮棠只觉得无所谓,直到这次似乎也有人愿意珍视她几分。 然而这份珍视,终于也只是自作多情而已。 她心中正是一片兵荒马乱,那边已经量好了尺,站起身来。 阮棠忙从不该有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偷偷看着那双鞋。 虽说那女子对她也不过如此,但阮棠还是惦记着鞋子夹层里藏的东西,以及赠鞋时,女子所说的话。 ……或许方才之举,是另有隐情呢?阮棠很愿意相信这个说法,但不知怎的,总觉得是自欺欺人。 纠结几番,她还是恢复了过去十六年的样子,跪在地上低声下气,全然不顾自己的体面: “请兄长将鞋子还给小妹。” 不料阮庐却倨傲笑道: “庶女怎能与嫡子穿同样的鞋子,这是谁家的规矩?” 说着,竟吩咐下人: “扔了罢。” “你……” 阮棠心中一急,像只被踢了屁股的小黑狗,一下子弹起身子。 话音未落,鞋子已被绣娘拿出去扔掉了。 这一刻,阮棠自责到了骨子里:万一鞋子里的东西,能治娘亲的病……娘亲,女儿怎么可以这样无能…… 阮棠心都凉了,圆乎乎的眸子无助地瞅着窗口,小鼻尖红红软软,时刻都能哭出来,却总是在克制。 柳王爷的视线隐在兜帽之下,未曾放过阮棠任何一个神情变化,但一言未发。 阮庐起身往外走,阮棠也只能跟着离开。 与那纯白兜帽的女子擦肩而过,阮棠感觉自己的衣袋里多了什么。 还以为是错觉,不料当她往口袋里一摸,居然摸到一颗小小的东西,外面用纸条裹着,不知是何物。 阮棠心头怦然乱跳,悄悄打开纸条。 竟然是一颗牛乳糖。 就是那种别人家孩子司空见惯,而阮棠却不舍得吃的牛乳糖。 而包糖的纸条上则写着:逢场作戏,勿要当真。 阮棠心中霍然一软,焦糖色的小圆脸微微泛红。回眸望去,却见那女子若无其事,连个眼神也未曾施舍给她。 然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柳王爷的目光瞬间阴冷如刀,几乎要洞穿她们的背影。 白骨乍着胆子问道: “王爷这是何意?” “这阮家小姐,是咱们调查阮家的切入点,”柳王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让她依赖孤,孤才好办事。” 说着,又是一个转折: “不过本王想先知道,她是当真不受宠,还是阮家做戏给爷看。” 白骨不解: “属下愚钝。” 柳王爷想起阮棠那双小狗似的眼睛,玩味地说道: “若是真的,她就会走上孤安排的道路。” 白骨很想问,那是一条什么样的道路。但看到柳王爷的神色后,终究还是不敢问出口。 柳王爷也没有说,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却看得白骨遍体生寒。 她早就该想到,柳王爷根本不会给阮棠留什么好路。
第四章 从鞋铺到阮府,阮棠始终紧紧攥着那颗糖,不敢吃,也不舍得吃。 说起来有些奇怪,今日明明一无所获,连那双鞋子也丢了,阮棠却没有想象中的失落。她有一种感觉,似乎只要自己支撑着活下去,生活总会有转机。 回到阮府,她就直奔厢房。还没进屋,就在门外听见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她忙跑进房间,就看见母亲崔氏在床上咳个不停。 崔氏今年不过三十岁的年纪,只因贫寒难捱,熬得病骨支离。 明明只离开了不到一日的功夫,阮棠却觉得娘好像又瘦了。 阮棠心疼地咬住下唇,在母亲身边跪坐下来,轻轻拍着母亲的背。 见女儿回来,崔氏勉强清醒了些,想握住阮棠的小手,却没有气力,只能虚弱地笑笑: “乖,娘没事……怎么回来这么晚,饿了吧?让晚云把稀饭热了……” 话未说完,崔氏又气喘起来,浑身颤抖得像一片枯叶。 阮棠急忙倒了一碗水,伺候母亲慢慢喝下。待母亲好些了,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 她这才摸出口袋里的糖,珍重地双手捧给母亲: “娘,您尝尝这个,是……是一位好心人给我的。” 望着这颗糖,崔氏叹了口气。 这样寻常的一颗糖,自家女儿却当成什么宝物似的。 崔氏心头一酸,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当初带着这孩子来到这,没想到是这样的光景……想到这里,她向阮棠笑道: “娘亲不喜欢吃甜的,你吃吧。” 阮棠又再三劝了几遍,见娘亲执意不要,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羞赧地将糖放进嘴里。 “娘,您好生歇着吧,”阮棠替娘亲掖好被角,自顾自地念叨着,“屋里怎么这么冷?” 阮府的下人拜高踩低,根本没人愿意在厢房当差,只有一个叫晚云的侍女,因为受过恩惠,心甘情愿留下来伺候。 阮棠安置好娘亲,走进里屋的时候,正看见晚云对着空空的炭盆犯愁。 怪不得一进屋就觉得冷,阮棠琢磨着。厢房的冬日就没暖和过,今日格外得冷。 “怎么没烧炭呢?” 阮棠搓着冻红的小手,问晚云。 晚云轻叹一声,压低声音,不叫卧室的崔氏听见: “主母给咱们分的炭火质量太次,一点就满屋子烟,人都待不下去。奴婢去和她们理论,他们说没有好炭了,只能……小姐,您去做什么?” 话音未落,阮棠已经跳出门槛,头也不回地跑了。 天色稍晚了,府院里没什么人走动,阮棠顺着亮光,一路找到柴房来。 果然,在柴房外屋,她瞧见几个当差的小厮正围着火盆打牌吃酒,盆中的炭火红亮灼热,一点烟都没有。 不是说没有好炭了么,怎么连打牌的炭火也比娘亲的好?阮棠被心头的火气给呛了一下,血直往头上涌,当时就想冲进去理论。 堪堪迈出半步,她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是嫡母的命令,下人们仗势欺人,向来不将她放在眼里。如今她去理论,只会让嫡母抓到个惹是生非的由头,说不定还要罚她。 这种当口,她不能贸然行事。 呼啸的北风在院子里激荡乱撞,刮得阮棠脸颊生疼。她想去跟父亲讨月例,却怕父亲嫌自己深夜叨扰。 软乎乎的唇吻倒吸一口冷气,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铜钱,那是在鞋店时,那个女子扔给她的。 这点钱,买炭火不太够。 若是加上那双鞋子……阮棠咬着唇,蓦然抬起眸子。 说实话,这个时辰出府,容易被兄长的人发现。若是兄长知道她将鞋子拾了回来,只怕不好交代。 不过再晚些,炭火铺子就要关门了。买不到炭火,娘亲就得冷一整夜。 阮棠更加用力地咬住下唇,一点血浸润在唇齿间,才知道下唇被咬破了。 厢房里又传来母亲的咳嗽声。 这次,阮棠索性将心一横,摸索到最偏僻的角门。 她推开漆黑的门,走进院外无垠的风雪。 此时,大公子的房间里,阮庐正对镜试着几个新雕的玉佩。主母则在榻上放了张小桌,将账本子摊开,核算着每一笔放贷的利钱。 侍女知道主母每日看账劳神,小心地侍弄着屋里的茉莉花。若没有这点花香,主母夜里是睡不着的。因此专有一盒银丝暖炭用来给花取暖,生怕冻坏了一根花蕊。 阮庐一边挑着玉佩,一边将阮棠偷穿新鞋的事汇报给了母亲。末了,又恨道: “那贱种必然是有心要勾引摄政王,所以才穿得花枝招展。” “就她那张丑脸,也配?”主母张氏啐了一下,“不过崔氏就是个狐媚子,说不定那贱种也遗传了骚味。” 见儿子不解,张氏忿忿说道: “崔氏是生了贱种之后,才被你父亲领进门的。当年,她逢人就哭,说是你父亲强占了她的身子,还让她未婚先孕,分明就是扯谎!” 说起这件事,张氏就恨得牙根痒痒: “肯定是她贪图荣华富贵,主动勾引的你父亲!不然他怎么不强占别人,偏偏强占她?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若是身正,哪还怕影子斜啊?” 阮庐连连点头,颇为赞同,又问道: “阮棠那边怎么办?在亲事落定之前,我可不想她再生事,。” 张氏皱眉思忖,片刻,说道: “最好由你父亲做主,把她随便配个什么人,让她消停下去。得找个克妻克子、好喝酒打人的,这样即使她日后分化成了乾元,也不能兴风作浪了。” 可无论如何,阮棠还是个没分化的孩子,阮知府真能同意吗? “若是她自己身上有污点,你父亲为了家丑不外扬,自然会急着给她说亲,那时不就好办了?” 张氏说道。 阮庐又问:“那应该怎么做?” 张氏胸有成竹: “我想着她不会舍得那双鞋。你派人盯着,若发现她拾鞋回来,就说这鞋是她在外偷汉子的信物。” 阮庐一听,立刻眉开眼笑: “收拾这些不安分的贱种,还是母亲有办法。” *** 阮棠真的觉得,自己似乎时来运转了。不仅遇到了好心人,而且去拾鞋时,居然也一切顺利,没有被人发现。 她的手被泥水浸湿,叫寒风吹到麻木,冻疮复发也不知道。 她现在满心都是重新拿回鞋子的欢喜。 至于鞋底藏着的东西……要不要现在就打开?或许是银票呢,就可以去买炭火了。阮棠欣喜地期待着,指尖在鞋底来回磨蹭。 正犹豫间,忽然一道火光照进她的眸子。 什么人!阮棠整个人都僵住了,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阮棠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这人抓住了手臂。 火光照亮眼前人的脸,这人她认得,正是这条街上的一个混混,平日里净干些逼良为娼、偷盗拦路的勾当。恶事做的多了,连脸都狰狞起来,在阴暗的光线下格外可怕。 混混狠狠拧着她的手,发出一阵怪笑: “大小姐深夜不回家,在这拿着信物等情郎吧?” “你胡说,我没做过那种事!” 对没分化的人来说,这个罪名太严重了,阮棠吓得几乎要哭出来,瞪圆的眸中泪水来回打转。 她猛地挣脱开来,慌不择路撒腿就跑。 等她明白过来,才知道自己跑进了一座空房。这里本是家店铺,前几日刚关张,房子就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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