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老板...”何月竹不知如何回答,才发现自己原来枕在道长膝上。 而道长见他满脸难受,便抬手以指关节按他太阳穴与天灵盖。 “嘶——!”何月竹疼得呻吟一声,道长手劲很大,几乎把他眼泪按出来。但按过之后脑壳竟没由来地轻松,他闷哼出声,“等、嗯——!轻点...!” “何月竹,你tm干嘛?”前排传来他老板一顿骂。 “道长帮我按摩呢...好舒服啊。”完全不难受了。何月竹心满意足叹一声,从道长膝上爬起来,“谢谢道长!” “别谢,承受不起。”吴端笑了一声,若有所思:“追溯了一百七十二年,估摸那条地脉是耗尽了。” “耗尽了?那怎么办?”何月竹心虚问。 “这条是丘陵支脉,无所谓了。” “老祖宗,所以你们看到什么了?”吴老四插嘴。 经此提醒,何月竹才终于忆起昏迷前的画面。他顿时心情沉重,捂着脑袋,把所见艰难地叙述给吴老四。 一座塔,一座吃人的塔。 不论哪里都有许多荒蛮习俗,但他从来不知家乡过去有这样的恶习。孩子被父母亲手丢进高塔,饥渴交加、粉身碎骨、烈火焚烧,不论哪个结局都未免太残酷。 何月竹心中一阵酸楚,“我们这地方不是最重视家庭与传承吗?” 吴老四把着方向盘陷入沉默,良久说道:“这地方确实重视传承...所以,那个是女婴塔。” “女婴?”何月竹不寒而栗,“全是女孩?” “你知道古时候我们这带重男轻女特别严重,生女养女都为了嫁妆。但是在贫穷年代,谁付得起嫁妆啊?乡下人觉得女孩干不了活,又不能传宗接代,干脆把女孩儿丢进去,自生自灭。”吴老四叹息,“都说自求多福,但丢进去还有哪个能活?” 何月竹不由愤慨,“太过分了!怎么能让生死由性别决定!” 这残忍的、悲戚的故事,又添了荒诞与恐怖。 他想到何田田,这塔积攒的怨念这么骇人,不知会怎样对待何田田。 但又觉得古怪:既然是被父母抛弃、杀害而生的怨魂,怎么会转而报复两个无辜的孩子。 “道长,这塔历史这么久远了,怎么现在才出来作乱。” 何月竹偏头看道长,而后者也在看他, “我说过,它们有执念才无法转生。所以与执念有关的人事物景,才会唤起它们的恨意。” 何月竹恍然大悟,双手比划起来。 “是幼儿园。家长们早上把孩子送进幼儿园,就像当年把它们送进高塔。但到了晚上孩子们重新被接走,被留下的只剩它们…。” 但仔细一想,何月竹又觉得不对,幼儿园开张也有一段时间了,为什么现在才出事,又为什么出事的不是家长。 婴塔恶鬼未尽的心愿、纠结的执念中,会不会还有另一重? ——“小招说,明天再一起跳绳吧。” “难道说…”何月竹忽然有了一个猜想,“它的怨念是对父母生而不养的怨恨吧?”见吴端微微颔首,何月竹继续往下推测,“幼儿园开园半年了,如果它是无差别朝着孩子去的,应该早就出事了。” “所以我觉得,它可能不会伤害田田和小鱼。它是...真心想要朋友。”何月竹说话时眼前又浮现了小鱼、田田、小招一起跳皮筋的模样,两人是那样开心,没有一丝杂质。 “别犯蠢了,何月竹!”吴老四骂道,“你总是这样,把所有人都往好的想,它可是抓走了两个女孩!” “老板。你就当我胡说八道吧。我只是不敢往坏的去想...”何月竹背靠座椅,脑袋里还是一团浆糊。 “那你也说说,他为什么偏偏抓走了你侄女和那姑娘?”吴老四又问。 “我...”何月竹语塞。为什么偏偏是小鱼与田田,因为她们愿意与小招玩耍吗?他转向道长,“道长觉得呢?” 吴端话里几分无奈,“我觉得,不愧是你。” 说着说着,吴老四将桑塔纳停在幼儿园街对面,“前面那个路口就幼儿园了!” 车上人隔着一条街道观察着那隐藏在暗处的对手。时针走到了夜晚八点,周围稀稀落落不见一人。先前巡逻的警车也已经撤离,他们把调查重心放在某个不存在的儿童拐卖团伙了。 曾经的幼儿园此刻在何月竹眼里变得无比恐怖,他心中难以平静。 “等我。”吴端开门下车。 “好嘞好嘞。”吴老四不想凑热闹。 “我…..”何月竹犹犹豫豫,“我可以一起去吗。” “不怕吗?”吴端笑问。 “我不怕!”何月竹又弱弱补充,“就是怕拖累你。” “不会。”吴端把何月竹拉起,声音很轻,若有若无:“多待一会,也好。” 两人一前一后立在幼儿园大门外,估计外人看来是挺鬼鬼祟祟的。 还好这地方偏僻,又夜深人静,街道上只有偶尔飞驰而过的车辆。 “道长,这里就是幼儿园了。我们该怎么做?”何月竹不由得屏住呼吸。 “进去、超度、救人。” “进去...”何月竹拉拉大门,铁锁哐哐响,“锁着。” 吴端无奈一笑。抬起右手,指尖戒指化作小蛇,吐出一支细毫。 他又从袖中摸出一张白色符纸,轻轻落笔,细毫遇纸成墨。符咒瞬息完成。 何月竹凑上去,惊叹这符咒真是活脱脱一幅诡谲的水墨艺术品。工作使然,他对道家符咒有点见识——不少亲属会请道长在焚化炉前作法,不过大多是丑绝人寰的鬼画符...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符箓。 而他再定睛一看,那符窗中排列的正是塔中死婴的身份、执念、死因。 看来他先前经受的那些折磨,都是为了画出这道符,这样想想,被丢进滚筒洗衣机也算值了。 吴端将符咒抛向半空。符咒在空中漂浮,仿佛乘着风,久久没有落下。 他右手掐了一个诀法,那符咒竟自燃起青蓝色火焰,很快成了灰烬。 何月竹看着那灰烬像铅块似的重重落在门前,排成一条笔直的线。 “这、这...”何月竹再次目瞪口呆。 “什么都别想,直接迈过去。” 何月竹看了看吴端,又看了看眼前铁青大门,鼓起勇气向前迈了一步。随着清脆一声响,额头吃了个大包。 “痛——” 他吃痛地捂着头,对吴端犯委屈。我那么相信你,怎么可以整我?! 对方笑开,“道友,心无挂碍,意无所执,你若想着‘别撞上’,就一定撞上。” 何月竹撇撇嘴,虽然他刚刚确实下意识祈祷别撞上,但头上这个包让他不想服软,“我总觉得你喜欢整我。” 道长垂下眼帘,“道友若是信不过我,就在这里等着。”他直接向前一步。 “诶,等等!”何月竹“我信”还没喊出来。 一眨眼,道长竟然消失了。
第7章 爹爹 人呢、人呢?何月竹扒在铁门上左看看,右看看。 道长也不在幼儿园里啊。 不行,不能在这里干等。说好一起去的。 何月竹拍拍脸:可是,什么都不想,真的好困难啊。尤其是在这个马上就要和鬼对峙,马上就要救援田田的关键时候。 他努力闭上眼。不知为何,想起了道长的眼睛。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与眼前的黑暗同样空洞。当它们化在一起时,何月竹所有杂念都被抛开了,于是深吸一口气,向前迈步。 这次,没撞上栏杆,却栽进一间寻常的教室里。教室亮亮堂堂。放眼看去,可爱的糖果色小凳子成列在各自的书桌前,毛绒玩偶随处可见,四壁也都图画着卡通图案,完全一间写满童真童趣的幼儿园教室。 “怎么...突然进到教室里了?”何月竹喃喃自语。 “这里是结界。” 他回头,发现吴端坐在讲台上,闲情逸致的模样似乎是在等他放学。 “结界?” “现世与来世夹缝。死人转生前停留的地方。执念的倒映。随你怎么理解。”吴端前倾身体,以手支颐,像给他讲题。 “可怎么看,都是教室啊?”何月竹试着喊了一声,“田田——” 声音仿佛被四壁的卡通动物吞下,没有一点回应。 不祥的气息浓烈却分散,仿佛无处不在、无处都是。 道长食指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它们就在这里。” “它们?” “你也看到了,塔里不止一个孩子” “啊...确实。”少说几百个了。何月竹又问,“它们躲起来了?” 吴端轻轻颔首,“它们怕我。不敢出来。” “啊?”何月竹上下扫一眼道长,好像也没那么夸张吧。一套新手装备:木剑布衣而已,倒不如说看起来攻击力、防御力都挺低的,“那怎么办?” “你想想?”吴端微微一笑。 何月竹看道长游刃有余的模样,觉得这个人好像一点也不着急,甚至有些享受其中的玩性。 可他着急啊! 何月竹思索着有什么方法既不伤害何田田、小鱼,又能逼它现形。 “道长,试试火。按那塔的情况看,它一定对火有反应。” “你还是很敏锐。有些时候。”道长跃下讲台,握了握剑把,一簇青焰便沿着剑身纹路烧到剑尖。 教室似乎感到了火焰的存在,骤然抖动起来。白炽灯噼里啪啦地爆裂,塑料桌椅溶成了一滩黑色的焦臭,黑板上浮现密密麻麻的粉笔字迹,稚笔触书写着同样的文字:不、要、火。 随着窸窸窣窣的噪音,教室里所有玩偶忽然聚在角落堆成小山,像腐尸上的苍蝇。小熊们咿咿呀呀嚎哭起来,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尖锐无比,进入脑中却能理解它的意思:“爹爹救救小招!” “是这些小熊?!”何月竹步步后退,吴端则朝前走去,持剑挑起一只小熊。 剑上的青焰迅速烧到小熊被捅出的棉絮上。棉花芯便燃烧起来。从被刺穿的部位开始,很快蔓延到整头小熊。噼里啪啦。还有一股脂肪放在烤盘上炙烤的味道。令人作呕。 “爹爹救救小招、爹爹!” 这小熊口中的爹爹,似乎是在唤他。何月竹咽了口唾沫。 “爹爹,求求你!求求你!” “这就是恶鬼?”何月竹问。 “只是其中一头。”吴端答。 “你把田田和小鱼还给我,我、我就让他不烧你!”何月竹与它对峙。 那鬼忽然停止惨叫,教室上空荡起朗朗笑声,还有一句冰冷的童言:“那不行。” 话音刚落,那毛绒熊骤然快速颤抖起来,还爆发出噼里啪啦的火星,仿佛是即将爆炸的炸弹。 吴端将剑上毛绒熊一把甩向地面,小熊翻滚几圈,趴着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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