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在陈浩东接连不断的哀求中,吴端兀自插了一句,他看向林娇娇,“你看清了吗。” 何月竹这才明白,吴端先前曾说的“那就让你看清楚”,原来不是让陈浩东看清林娇娇已死,而是让后者看清对方丑恶的嘴脸。 是啊,陈浩东既然能玷污与张小月的十年,又怎会与林娇娇真心相待。 而林娇娇眼中炽热的执念已然完全冷却了。她点点头,朝吴端露出一个释然的苦笑:“谢谢你。” 言毕,林娇娇哭了。她的身体渐渐升起光点,预示着她的执念已经消解,正向彼岸转生。——林娇娇的执念是对陈浩东的爱而不得,当她认清了陈浩东,并不再爱时,执念也就烟消云散了。 何月竹朝吴端浅浅一笑。这一次他怎么没有动手了?虽然看起来不近人情,但还是有温情的一面嘛。 而吴端没有看他,只两指作一个“起”的手势,那把木剑便从林娇娇胸口从回他手中。吴端用只有他与林娇娇能听到的音量低声说:“你命本不该绝,无故受了牵连,我不过替他赎罪罢。” 她摇了摇头,说了一声:“其实我...我对张小月...一直很愧疚。落了这个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又侧眼望何月竹,苦笑道:“被人这样爱着,真好啊。” 陈浩东保持着跪伏的姿势,微微抬起头朝何月竹低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呵。”何月竹已经看透了这个昔日同窗,他说:“她心愿已了,将要转生彼岸。” “哎,娇娇啊!”陈浩东喜不自胜,爬到林娇娇身边,“你想要啥我都烧给你,千万别回来找我了。” 林娇娇的灵魂即将完全消散,最后的时刻,她忽然露出一丝诡笑,“陈浩东,你清明烧纸的时候,别忘了给自己烧一点。” 话音刚落,匍匐在地上的陈浩东忽而痛苦地惨叫了一声。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何月竹看向陈浩东。 只见陈浩东双眼圆睁,双拳难握。脑袋与身体接连发出骨肉碎裂的异响,好像人肉沙包般被看不见的水泥块打击,直到七窍流血,血肉模糊。 在何月竹错愕的注视下,面目全非的他发出一声被腐蚀的话。 “原来,我也死了。” 何月竹不可置信地向吴端投去视线,后者的沉默坐实了陈浩东的话。 而陈浩东晃晃悠悠地拉扯着藕断丝连的骨肉,爬到林娇娇的光点之中。他似乎真正回忆起了一切,他伏在林娇娇脚边,说了一声无力的“对不起”,便头朝下栽在了地上。 独留何月竹一人被眼前的画面震得喉咙发涩。 为什么陈浩东的脸色一直苍白无血色。 为什么陈浩东始终没能从幻梦中苏醒。 为什么林娇娇卷土重来后,昏迷的陈浩东恢复了意识。 这些细微的怪异此时在何月竹脑海里组成了一块块拼图。 吴端拼上了最后一块,他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感情:“是姑母鬼在维持他的生命,恐怕想与他永远留在这里。” 何月竹的双耳一阵轰鸣,以至于只听见吴端话中的几个耸人听闻的关键词。他眼睁睁地看着陈浩东的身体从完整变成残片,意识从清醒变成死亡,仿佛陈浩东的死亡过程在他的面前快速放映了一轮。 吴端拦住了不顾一切冲向尸块的他,拖着他往后退,“早已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我——” 何月竹剩余的话梗在了嗓子里。 结界在瓦解。他只能无力地看着陈浩东的尸体离他越来越远。结界完全消失时,一道冰冷的玻璃隔在了他们中间,凉风习习,何月竹在酒店大门外,陈浩东的尸体堆在了他原本应该在的位置。 夜已阑珊,酒店内灯光全闭,一片漆黑。大门口拦起了警戒线,只有那两束无辜的新婚花篮仍明艳照人。 何月竹看着那花篮上的贺卡“新郎陈浩东,新娘张小月”,嗫嚅:“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他一时想不通,在门口缄默消化着复杂的情绪。时间流逝的速度如此模糊,只知道吴端一直无言地在他身旁,双手随时准备接住站立不稳的他。 良久,何月竹接受了陈浩东与林娇娇双双死亡的现实。估计明天陈浩东的尸体就会被发现吧。人们会如何将这具凭空消失,又忽然出现的尸体描述成都市怪谈?何月竹没有答案,也回答不出。 “我还以为,我能救他。”何月竹的声音颤抖着。 吴端扶着何月竹的肩膀将他转向自己,声音从未如此轻柔,似乎稍微提高一点音量便会戳破面前的泡沫,“死生各有天命,你已经尽力了。” “我又给你添麻烦了,道长,可是我...” “不是你的错。”吴端柔声说。 何月竹抬头看着吴端,忽然有一种想抱住对方的冲动。而吴端怜悯的神情似乎也无声预告着,他即将这么做。 可吴端最终没有。他松开何月竹,声音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凌烈,“我会找回今夜的元凶,你安心。” “嗯。”何月竹带着浓浓的鼻音应了一声,“你早就知道陈浩东必死无疑了吗。” “我也是见到他才知道。”吴端说。 你是为了不让我情绪崩溃,不让我影响结界稳定,所以才隐瞒到了最后吧。何月竹苦笑了一声,声音轻得像蒲公英:“你好温柔。” 吴端显而易见地愣了一瞬。他缓缓抬手,拍了拍何月竹脑袋,就像拍开上面的灰尘,“你也是。” “最后,让我请你吃顿饭吧。” “你现在这样,还是免了。回去好好休息。” 何月竹回头看了一眼黑暗深处的酒店大堂,心中立下了某种决心。他抹了一把脸,长长舒了口气,对吴端说道:“做我这一行的,早见惯了悲欢离合。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他见吴端没有回应,便两步上前抓住吴端的手肘,牵着他朝外走,他想表现得尽量轻松一些,“本想请你吃大餐,现在只能带你去我平时吃的小排档了,希望道长不要嫌弃。” 这次,何月竹顺利找到了自己的新电瓶车,他跨坐上去,拍了拍后座,“来吧,挤一挤。” 吴端没有拒绝,侧身斜坐在后座。何月竹便骑着小摩托缓缓起步,他们平稳驶入车道。他不想让吴端面对一张苦瓜脸,便笑了一声:“前面有段路不太稳,颠簸的时候抱紧我就好。” 可话音刚落,他便感到腰上一暖,身后乘客这就环住了他。温热从接触的地方酥酥蔓延,使得他浑身像触电般一阵颤抖,他好不容易才稳住方向,惊呼:“还没开始颠簸啊。” 吴端随便抓了个借口:“这是未雨绸缪。” “难道你也会害怕吗?” “会哦。” “噢...”没想到对方回答地这么干脆,何月竹心说,吴端可能确实不适应这种交通工具。 他便慢慢减了速,“我速度放慢些。” 对方似乎十分满意现状,将额头舒适惬意地抵在他肩膀。又不大满意,笑道:“可以再慢点。”
第20章 千金难买你乐意 微凉的晚风拂面而过,秋夜的空气干燥而清爽。今夜的种种不幸在何月竹脑内幻灯片般慢速播放,他在心里叹了一声,虽然为了不让吴端扫兴而将情绪囫囵吞下,其实他完全无法平静。 不知不觉,已把吴端载到了小区所在的那条街道,何月竹将车停在路旁。 他看腰上环着的手仍然一动不动,不得不提醒一声:“到了。” 吴端应了句“好”,便缓慢放开双手。两人下车后并肩走在小区外的青石路上。 时间接近午夜,小区下的大排档一条街仍然灯火通明。沿街摆了一排简易塑料棚与桌椅组合,火光熊熊的锅灶旁,调料、原料、一次性碗筷依次摆放,一派热腾腾的人间烟火气。 何月竹领着道长走到一家门可罗雀的大排档,朝门口系着围裙、刷着手机的光头中年男人伸手比了个“二”。 “老板,两位。” “哟,小何。”见有客人,老板连忙招呼,他先朝熟客何月竹问候一声,后将注意力放在另一位陌生男人上,“终于交到朋友了。” “呃。算是吧。”他们算朋友吗?何月竹有点尴尬。还好吴端没有说破,只轻车熟路地抽出一条塑料椅子坐下,随意扫视周遭环境。 “吴端,你想吃啥?”何月竹也坐到他身边,把菜单挪到两个人中间。 “你来定。我随意。” “那就...奶油酥排骨、酱爆肉蟹、五柳炸蛋、豉汁钳鱼,各来一份。再来一份青菜,两瓶白酒。” “不就是你爱吃的老几样吗?”老板接过菜单。 “嘿嘿...对呀。”何月竹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还不是你家做的好吃。” “好吃没用啊,一样没生意。”老板将视线投向街对面的大排档,那家大排档的生意可谓是热火朝天,这边则多少有些凄凉。老板摸了一把油光发亮的光头,悻悻道:“自从对面那家开门,我这边生意越来越不景气,我和老婆已经准备把店面盘出去了。” “啊!”何月竹闻言悲痛万分,掰着指头算,“那岂不是再也吃不到你家的酥排骨、肉蟹、炸蛋...。” 他遗憾心碎的模样被吴端收在眼里,吴端忽然无奈地慨叹一声,抬头对老板说道:“道路弯曲,你在外侧,他在内侧,自然是他吸走你的旺气。” 他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支着下巴,漫不经心的神情似乎在说:信不信由你。 “这位兄弟懂风水?”老板瞬间来了兴趣。 吴端又说:“你们大门正对,对面却修得比你高大,财运当然压你一头。” “有道理,有道理。那我这咋整呢。”老板被说得一愣一愣的。 “门上安个门帘,防止财气外流,顶上装个雨蓬,比他更宽敞即可。”吴端见老板一副期待他继续往下说的样子,却将话止住,只似笑非笑,“话尽于此了。” 大排档老板左看看皱眉尬笑的何月竹,右看看展眉淡然的吴端,将信将疑。但又被吴端那浑然天成的气质镇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很厉害的,连我老板都找他看风水。”何月竹小声为吴端找场子。 “真的吗,吴家老四?!”那个大排档老板惊呼一声。 “对啊...不然我怎么认识他的。”何月竹心情沉重地点了点脑袋。他老板吴镇军背靠大家族,自己也在投资圈颇有威望,不少人背后议论他投资都是靠玄学。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吴端在背后帮忙了。 而大排档老板看吴端的眼神霎时变得毕恭毕敬,他连忙起身,刻意讨好般唤吴端“大师”。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大师今晚随便点,我给你们打半价。” 连同看何月竹的眼神,也变了个模样。何月竹多少有些手足无措,他只能目送对方退到后厨忙活,才凑近吴端,低声嘀咕:“你不会事后找他收钱吧?他可付不起那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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