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人群便以喝回应他:“好——” 何月竹落后半拍,也喊:“好——” 小厮又吼:“炮仗迎轿——” 便有人燃放“噼里啪啦”的炮竹。 炮竹声止,小厮再吼:“驱邪搜轿——” 人群中便钻出几个手持红烛、镜子的小孩,他们站在轿子前,掀起轿子的一角,往内照了一下,谓驱逐匿藏轿内的冤鬼。 接轿的仪式走完,随着小厮的一声“出轿——”,何月竹的期待也拉满了,他挤进攒动的人群,只见轿帘被轻轻拉开一条缝。有个小童忙不迭抬来朱红漆的木制鞍子垫在轿前。一个身着银线朱雀纹嫁衣,头盖大红盖头,手持绣球的新人踩着木鞍缓缓踏了下来。 人群一片喜气洋洋,锣鼓声不绝于耳,乐师、小厮、仆从们皆高声欢呼,他们纷纷挤上去将新娘迎进府内。何月竹如随波逐流的水生植物般被人群推搡着进了吴府,莫名其妙就走到了喜堂。 喜堂中央置一张雕花金丝楠木桌,桌上点满崭新的红烛,将室内照亮如白昼。新娘被小童领进了堂内,在桌子右侧等待新郎。人群则只能聚集在门外,挤破了头往里张望。何月竹被这氛围感染,也踮起脚尖试图一睹新人芳容。一张张模糊的人脸中,何月竹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人。 “陈浩东!”何月竹喊了一声,他乐呵呵地上去拍了拍陈浩东的后背,“你也来了?” “噢,是你啊!好巧好巧。你怎么来了?”陈浩东也问。 “我...”何月竹闻言一愣,他喃喃,“对啊,我怎么...” 我怎么也来了? “诶你看,新郎来了!”陈浩东打断何月竹的思绪,猛拍着他的肩膀,伸手指向喜堂左侧的山水屏风。 何月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道红色的影子划过墨色的山水画,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 新郎一袭绛红锦袍,衣摆用金丝绣着麒麟,乌黑的长发精心梳理挽成发髻,别一枚白玉嵌珠发冠,他本就仪表堂堂,这套衣装更是衬出他眉宇惊人的张扬。他手持一枚与新娘手中成双成对的绣球,满目温柔地看着在案前等候的人儿,从始至终没有移开过视线。 何月竹“诶”了一声,“他。” “你认识?”陈浩东随口一问。 何月竹摇了摇头,一个名字在他嘴边徘徊,却不论如何都吐不出。 “好像认识,好像又不认识。不过,他似乎,曾经帮过我。”
第17章 感觉看不下去了 何月竹在记忆中搜寻这个男人的踪影,那雾里探花的滋味就像寻找一块不知去向的表,你能听到他的心脏为你“嘀嗒嘀嗒”跳动,却不知他在哪个角落。 不知不觉,记忆染上一种闲云野鹤的青色,一道令人生寒的血色,还有黑,大片的黑,尤其浓烈,与孑孓独行的孤影。 奇怪,我偏偏就想不起你的名字。 何月竹踮起脚,看堂内一袭红袍的新郎官将对面人儿的双手握在手心反复摩挲。他眉间年少的张扬轻狂尚未褪去,动作却极致温柔,甚至小心翼翼,仿佛心上人是一捞即碎的水中月影。 疏离。陌生。 在何月竹心中荆棘般生长开来。 何月竹对他的三种印象,与眼前这个男子没有一处能联系在一起。 他忽然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致,后退两步想离开找点吃的。感觉好饿。 陈浩东叫住何月竹:“你上哪去啊,要拜堂了。” “我不想看…”何月竹没好气地说。 “你别扫兴好不好。”陈浩东白了他一眼,对堂内一对璧人啧啧称奇,“你看这眼神,简直要把新娘吞下去了。我记得我结婚的时候,也这么看我老婆。” “呵。”何月竹没有缘由地觉得讽刺,他顺口说了一句,“你还好意思说。” “我怎么不好意思了,我对老婆可是忠贞不二!”陈浩东一拍胸膛。 何月竹愣住了,他的记忆因为这个话题出现了一道轻微的裂缝,如同密闭多年的房间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缕新鲜的空气钻了进来。 赞礼者高声唱道:“奏乐——!” 那扇微微开启的房门被迷幻的丝竹管弦乐强硬地按了回去。这乐声凭空出现,回荡在人群上空,曲调奇异,高昂处似鸿雁死生契阔、暗啼风雨,低沉处婉转如杜鹃啼血,道尽柔情衷肠。 “皆跪!上香,二上香,三上香!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怎么这么麻烦啊。”陈浩东骂道,“能不能直接快进到闹洞房。” 拜堂仪式繁缛复杂,新郎却丝毫看不出一丝陈浩东这样的急不可耐,他手执红袖,依照赞礼者的指令,依次上了三炷香,叩了九次首,完成六次升拜。每次跪下,他都用手掂在身边人的膝盖下,每次站起,他都弯腰拂去对方衣上尘土。 满园清辉都化在他的温柔中,可他不应该会如此温柔啊。 “不对。”何月竹喃喃,“不对劲。” 看得眼神发直的何月竹被陈浩东推了一把,陈浩东说:“什么对不对劲的。” “我总感觉新郎怪怪的。” “又扫兴!”陈浩东怒道。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他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何月竹摸摸下巴,陷入了思考。 “别告诉我你要抢亲!?”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印象里新郎其实是个有点凶,有点可怕的人…可是你看他,多温柔啊。” 陈浩东语重心长道:“对外人和对老婆怎么能一样。” 何月竹转念一想,点头道:“也对。” 赞礼者又唱:“礼毕,退班!” 新郎转向门外,朝诸人作了一道有力的揖,口中感谢各位来客今日捧场。 何月竹被挤在人群外围,根本听不清他说了啥,他感到新郎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忽然水到渠成,轻声唤出了那个名字:“吴端……” 他又念了一遍。终于想起了他的名字,吴端。 对方没有听见他嘴巴说给鼻子听的呼唤,很快转回了身。 陈浩东早已等得不耐烦。何月竹与他刚目送新人退到堂后,他便骂了一声:“靠,终于结束了。”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何月竹不能理解,“又不是你结婚。” “你难道不想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样吗?”陈浩东对何月竹的死脑筋十分嫌弃,“新郎这么帅,你信不信新娘肯定也是绝代佳人。” 何月竹有种不好的预感,不安地问:“你该不会想……” 还真被何月竹猜中了。陈浩东生怕别人听不见,大声说:“走啊,闹洞房。”说着,他一把抓起何月竹的胳膊,扯着人往内院跑去。 院子结构并不复杂,两人没一会儿就追上了前面红色的影子。两位新人并肩而行,共同迈进院落深处被竹影掩映的一座厢房。吴端反手关上了房门。 何月竹甩开陈浩东,左右看了看,来凑热闹的分明只有他们两个闲人。内院寂静得不可思议,很难想象这里正在举办一场婚宴。除了虫鸣只剩风声,刚刚聚集在门口的人群也不知去哪了,仿佛全都凭空消失在夜色中。何月竹正色道:“你看,都没人来,我们也别凑热闹了。” “哎呀,都到这了!你敢发誓你不好奇?”陈浩东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我是好奇,但不至于扒人墙角。”何月竹刻意提高音量,想提醒屋内一对新人,也想吓退陈浩东。 “害。不看就不看,喊什么。”陈浩东怂怂肩,“算了,我自己看。不就看看新娘长什么样,你真大惊小怪。” 这家伙。何月竹有些生气,他懒得再与陈浩东争辩。对方已经蹑手蹑脚走到了那座厢房旁侧,蹲在窗下,用手指在窗户纸上抠出一个洞,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 何月竹又劝:“赶紧走吧,如果被新郎官发现,你必死无疑。” 他想把陈浩东拉走,而陈浩东把他一把甩开:“什么死不死的,哪有那么容易死。” 陈浩东嘿嘿笑道:“要掀盖头了。掀了掀了,掀——靠” “看到就快走。”何月竹提醒他。 可陈浩东忽然哑巴了。他揉了揉眼睛,又看了几秒。 “你妹!” “你骂我做什么!”何月竹真的生气了。 “不不不。这是你妹!”陈浩东回头看何月竹,笑容变成了一个尴尬而怪异的表情,“你怎么不说,新娘是你妹妹啊。” “?”何月竹觉得莫名其妙,这都什么和什么,“你别乱说,我哪有妹妹。” “你自己来看。” “你整我是吧。”何月竹直接识破。 “哎呀,我有病,骗你做什么。” 陈浩东不由分说地把何月竹按在窗前。摇曳的烛火如一滴血蒙住了双眼,看得人脑袋发昏。 房间正中央的圆桌上点着两盏红烛,映着圆桌对面的倚梦床架。吴端正将手中的称心如意杆放在圆桌上,新娘则两手交叠放在身前,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他的红盖头已被半掀,挂在点翠玉簪与珐琅步摇上。 新娘的乌发长至腰际,又经过一番梳妆打扮,不仔细看,还真像个女子。 而何月竹前所未有地震惊到张口不能言。 “你自己说,是不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陈浩东得意洋洋地问他。 “不…不是。” 何月竹几乎石化,好不容易才摇了摇头。他不再看了,僵硬地站起来,由于错愕与诧异面颊一阵泛白。他嘴唇翕动,实在不知如何说出口:那不是他妹妹。 就是他本人,准确点,是十七八岁的他本人。 他揉了揉眼睛,怀疑是自己一时眼花看错。于是再次蹲在窗边,定神窥探。 年少的他在烛火的光晕与银饰的流光中宛若仙君,脸上的稚气尚未完全褪去,他双眉舒展,朝吴端幼鹿般傻傻地笑了,垂在脸颊两侧的赤金流苏随动作轻轻晃动,染得他脸颊微微泛红。 千真万确。 这就是我。 年少的他扯了扯吴端的袖子,把对方往床上拉。 感觉看不下去了。 感觉脸上在烧。 何月竹用颤抖的手捂住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蛋,思维断片。 “别看啦!”陈浩东拍了一把何月竹的肩膀,落井下石,“说得好听,结果自己看得最起劲。” 何月竹完全没听陈浩东说了什么,只听见吴端笑了一声“别急”,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脑袋,回身持起桌上纤细的白瓷酒壶,倒了两杯清酒。将其中一盏酒杯递给少年。 从一开始,盖头下的人就是少年的他吗?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啊。 从没听说过参加自己的婚礼的。 他有满肚子话想吐槽,却全都哑在嗓子里,慌得手足无措。 何月竹感觉面门越来越热,仿佛有一团火在身体里灼烧。他不住告诉自己: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208 首页 上一页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