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君毕竟身份特殊,昏耀不想把他和别的人族俘虏一起塞进囚车,索性挂上镣铐,锁在自己的大帐里了。 昏耀扫他一眼:“圣君,睡够了?” 兰缪尔怔怔的没反应。 嘶,这是醒了还是没醒啊?魔王的额角跳了跳,随手拿了温在炉子边上的水囊,大步走过去。 他拽起兰缪尔的锁链,把俘虏提起一点来,粗暴地钳着那截下颌,给人喂了几口热水。 “咳……咳。” 半晌,兰缪尔终于浑身轻颤着咳了两声,眼神好歹是聚焦了。 “别装死,”昏耀看他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就心烦,“这几天我可没把你怎么样。” 兰缪尔逐渐清醒过来。 “……魔王。” 他沙哑道:“把我的子民放回去。” 昏耀:“。” 让你别装死,不是让你这么放肆! 魔王怒极反笑,手上锁链用力一晃:“你就这个样子跟我谈判?圣君陛下,你已经是我的俘虏了。” 兰缪尔淡淡道:“是,但我还可以自尽。” 他又蹙眉咳了小会儿,等喘匀了气,又说:“魔王昏耀,我曾射断你的盘角,这是终生的残缺。你既然仇恨,就应当更漫长地折磨我,至少……再多一个七年。” “离开人间,退回深渊,并把我的子民放回去。我许诺,你将拥有一个谦卑而乖顺的奴隶。” 作者有话说: 艾登:(竖起火刑架)卖烤先知喽!卖烤先知喽!只要千字3分钱的烤先知,物美价廉便宜大碗!
第62章 罪人 魔王脸上的笑意肉眼可见地冻结了。 “兰缪尔,”昏耀的眼神变得阴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是,我知道。”兰缪尔平静道。 他当然知道自己所言近乎狂语,但兰缪尔并不是虚张声势——既然魔族如今驻扎在城外,要么是攻城未果,要么是忌惮即将赶赴的援军,破城后又主动撤出。 无论是哪一种,圣君都很清楚,魔族的数量劣势都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在人类王国的腹地长期作战,不多日就要退回深渊。 当然,纵使如此,以一个战败者的臣服与尊严,交换近千俘虏的性命,听起来依旧很离谱。 没关系,起价总要喊高一点,兰缪尔镇定地想。 他等着魔王发出嘲笑,将他的价值贬低到比烂泥都不如——就像每个讲价的买客开口第一句那样。 但昏耀只是阴森森地盯着他看,却不开始讲价。 兰缪尔被盯得后背发毛,硬是撑着没有露怯。怪异的沉默又持续了半晌,魔王终于低沉道:“告诉我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兰缪尔:“在不背叛我的国家,亦不背叛圣训中所教导的基本良知的前提之下,我听从你的一切命令。” 昏耀:“假如我要你从此称我为王,身披奴链,在魔族面前永远跪地爬行?” “假如我割掉你的舌头,剜去你的眼珠,再将你赤.裸地展示在千万个魔族的面前,宣称这就是我的战利品?” 兰缪尔:“若我归属于你,那是你的权利。” “假如我把你赏赐给我的族人,要你成为一件专供魔族泄愤的贱.货,在生不如死的践踏中度过余生?” 兰缪尔:“选择让渡这份权利,当然也是你的权利。” “哈,好啊!到时候,他们会叫你舔他们的脚,喝他们的尿,喂你吃泥水和蛆虫。每天会有十几个魔族赶来轮.奸你,再叫他们饲养的猎犬轮.奸你。他们虐打你取乐,还要你发出狗一样的叫声求饶——兰缪尔,你确定你真的知道,自己正在交出什么!?” 兰缪尔仍然说:“我确信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昏耀猛地站起来,眼里像是要烧出火来:“好,很好,你就这样把自己贱卖了!深渊不是人类能忍受的地方,圣君,我等着你后悔!” 兰缪尔怔住,他先是疑惑魔王突然发什么脾气,突然反应过来昏耀竟有同意的意思。 ——天啊,难道在深渊里是没有讨价还价这个习俗的?就这么,一口价? 圣君很是震惊,同时赶忙脱口而出:“吾神见证,我绝不后悔!” …… 所以,人类圣君的臣服与尊严,究竟价值几何? 这种虚无缥缈之物,实在不好说。 只不过,当魔王与圣君完成这个听起来甚至有点胡闹的交易时,双方的内心都充满了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是的,彼时他们都坚信,自己用最鸡肋最不值钱的东西,换得了世上最无价的珍宝。 或许是魔王的宽大实在令人意外,兰缪尔又询问,是否可以允许自己和这座王城做最后的道别。 昏耀同意了。至少在兰缪尔真正成为奴隶之前,他不介意给予这位敌人足够的尊重。 那么多人族的俘虏还压在魔族的军中,他相信兰缪尔不敢耍什么花招,于是慷慨地给了圣君三天时间,让他回去疗伤休养,向亲人与国民告别,并带着自己的私人物品回来。 多年后回想起来,确实不太像俘虏的待遇。倒像是个打输了之后,被迫和亲的公主。 回城的路不长不短。但兰缪尔重伤在身,走得很缓慢。 当他来到王城之下,不禁怔了怔。 那座巨大而巍峨的城池已经烙上了战火的痕迹,墙面上到处是魔族鳞爪留下的抓痕,也多了残缺的边角。 更诡异的是,城门外立着阴森森的火刑架,而城楼上挂着十几个焦黑的长条物体,正在风中森然摇摆。 兰缪尔起初没认出那是什么,走近了才骇然看清:那竟是一具具烧焦的尸体。 ……王城的天变了。 那天,魔族自外城退走后,士兵与城民们相拥而泣,感恩着神母的保佑。 没有了神殿的教诲,不再遵循刻板的教条,他们用合拢的双掌握紧兵器,而奇迹般的胜利仍然眷顾了这座城池。 所有人都目睹了这场神迹,不是先知和神子所许诺的“庇护”,而是由他们自己亲手创造的神迹…… 艾登亲王卸下汗湿的盔甲,高声命令卫兵搬出火刑架。 “绑起来!” 以先知长老为首的神职们,已经被封印了法力,套上了罪犯才穿的麻布长衣。 卫兵用浸油的麻绳在他们身上绑了一层草席,然后不顾其疯狂挣扎,将罪人们推上了火刑架。 艾登又喊:“点火。” 先知扭动身子,在麻绳和草席的束缚下死命蹭动,像一条被按在砧板上的肥鱼。 “艾登亲王!你疯了吗,都被恶魔附体了吗!?”他嘶吼,“我是百年的先知,受神母庇护的先知——” 自幼接受神殿教育的卫兵们脸色有点发青:“亲、亲王殿下,真的要……” 艾登在火刑架前举起了双手: “如果我的行为冒犯了神母,就叫神的惩罚降临在我头上!” 青年的嘴唇紧紧抿着,虽未说更多的话,但那褐色的眼睛里蕴含的勇气与愤怒,化作足以震撼人心的力量。 “烧!”人群中传来一声暴喝。 “烧!”“烧!” 在层叠的声浪中,艾登推开卫兵,亲自点燃了火把,一步步走向火刑架。 “不,住手,停下,一群愚民!!神母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不能,不能——不——” “我可以。”艾登恨恨道。他红了眼,俯身在先知的耳畔,“你记住,这把火,是我替兄长点的。” 说着,青年丢下了火把。它触到刑架下堆积的稻草、树皮与油星,立刻熊熊燃烧起来。 火焰迅速往上攀爬,转眼间包裹了先知的脚趾,然后是小腿和大腿,紧接着是腰部、胸部、头颅…… “啊!不!救我!救我!啊啊——救我,啊——” 老人在火焰中嚎哭尖叫着,刑架间不停传来木质爆裂的声音。 “我是——先知——啊啊啊——受神母庇护的——啊啊啊啊!!” 先知那凄厉的尖叫,先是演变成咒骂,比任何一个街头混混嘴里骂出来的污言秽语都脏。 然后又变成求饶,比最胆小的窝囊鬼痛哭起来的样子都要低贱。 火焰令丑恶无所遁形。 城民们瞪大眼睛,沉默地见证这一切。这场处死一个罪犯的火刑,竟然比集体祷告的礼拜更加肃穆。 随着时间流逝,那声音哀弱下来,但人肉烧焦的味道却在风中变得浓郁。 最后,那个老人终于不再发出任何响动。 火焰燃尽,浓烟渐散,刑架上只余一具焦黑的尸骸,宣示着一个愚昧的时代的终结。 “好!!” 人群中爆发了欢呼,“好,好!烧得好!” “烧死骗子们,烧毁利用神母的布雷特神殿!!” 布雷特神殿从高处跌落了,它跌到最肮脏的泥泞中,接受万人践踏的命运。 在接下来的几天内,与先知长老沆瀣一气的神职们,仗着神母之名欺压剥削过平民的金太阳骑士们……统统被愤怒的人们推上了火刑架。 这一切,兰缪尔都未能亲眼见证。 但他很快便以另一种方式切身地领受了。当圣君走进城门后,很快有平民认出了他,高喊了一声。 紧接着,千百个人在很短的时间内聚集过来,兰缪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类似棍子的东西“咣”地一记抡在后背—— “唔……!” 兰缪尔此时重伤未愈,内外都脆得像个裂纹遍布的瓷器。 他疼得眼前一下子全黑了,再也站不住,踉跄地摔倒在街头,鲜血立刻从他浑身的“裂纹”间涌出来。 民众愕然了一瞬,不少人被吓住了。挥棍子的人哆嗦着:“我,不是,我——没使劲——” 但仍有激愤者从后面推开那几个无措呆立的家伙,指着这位战败的国君,历数其罪状。 “神殿一直在欺瞒民众,是不是!?” 对于布雷特神殿这些年伪造神迹的恶行,兰缪尔供认不讳。 转眼间,这破败的街头上,所有人都在辱骂圣君的卑劣。 有人泪流满面地离开了。片刻后又回来,将一桶脏水泼在了兰缪尔的脸上。 “呸!”那人悲怆地大喊,“什么神子,你是骗子!” “圣君陛下,我们曾经那么敬爱您!可您……” 又有人厉声逼问:“说,神殿是怎么教你用那些伪善的伎俩骗人的!?” 兰缪尔原本只是闭眼承受着怒骂,此时却一愣神,他仰起惨白的面容,被阳光和人影晃得晕眩。 那声音又拔高了些:“那些年,你布施时治疗过的病人,也是假的吧!?” “我……” 兰缪尔蒙了,这位过分年轻的圣君从未面临过此等局面,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辩驳。 他坐在肮脏的街头,按着还在渗血的伤口,怔怔地露出有点可怜的迷茫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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