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回来的时候,发现一切都已经晚了。 远远听见喊杀声震天,日沉阁外本有数不清的木傀儡本如铁桶捍卫着,此刻这些木傀儡却散入驻守的围猎者阵地中,它们沉默地挥舞着玄铁制成的沉重刀枪,用削铁的力度切断人体。 一把玄铁刀挥舞而过,一排围猎者应声倒下,人群中最为巨大的木傀儡得以继续前进。 这只木傀儡前进姿势诡异,它未持武器,同是玄铁制成的双手合十,透过指缝,能看见里面被护着的一段佝偻的剪影,它脑袋上坐着一个杏色的身影,正俯瞰着整个战场,高处的夜风凛冽,撕扯得他衣袂翻飞。 巨型木傀儡的右侧肩头,站着一位白衣人,正双手十指交叉,抵着下巴。 她闭着眼,额间银白一线亮得刺眼,那是一个祈求祝愿的姿态,却把周遭围猎者的最痛苦可怖的记忆抽取出来,被魇住的人失去清晰意识,缤纷梦境在木傀儡脚下绽开得光怪陆离,但凡有靠近者必然成为失智的一员,在其中迷失方向。 黑夜里的都城黯淡,却有无数扎眼的色彩向着那巨型木傀儡汇集而去。 有十三道箭矢破风,直取白衣人与杏色身影要害之处。 一道剑光忽闪而过,箭矢被通通截取,身负长剑的老者于左侧肩头抵挡一切可能遗漏的攻击。 箭矢半路而折,箭头与箭羽分离,轻飘飘地向地面坠去——还未完全落到地面,被一阵猛然窜起的炽红火舌吞噬,化成一道飞灰随风而散。 此处赤红火线蔓延。 红衣人身处木傀儡前方,指间缚着火红丝线,繁密的红线飞快地向前游走,碰到人体就顺着触及之处攀爬缠绕,剧烈的高温催生剧烈的火焰,太多人变成一朵挣扎的火花,抽搐地倒下,铺出一条通往城门的道路。 外出的将军们满载而归,归于这条道路尽头。 飞速蔓延的火线向他们袭来,一位将军当机立断双手猛地下压。 忽而大地摇晃,他们面前顷刻间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火线顺延地面,尽数爬进那道裂痕中去。 红衣人见状皱起眉,随即将一道火幕拍向将军们。 火浪迎面而来,飞速临近的灼烫温度烧得人面孔生疼。 一位围猎者即刻召来一道水帘,横彻众人之间。 那火幕顷刻间被浇熄,发出嘶嘶声响,袅袅白烟升腾而起,围猎者们略舒一口气。 几乎是同时,那缥缈的白烟中忽然窜出一道黑色身影。 那黑色身影速度快得令人发指。 一道黑风一般刮进围猎者群里,忽然一声闷哼响在众人耳边,循声望去,只见方才那位召来水帘的围猎者闷声倒地,双手捂住的喉咙已经被切断一半,正在汩汩冒血。 更为巨大的一道火幕席卷而来,根本没有喘息机会。 围猎者不得不四散开来躲避,这一四散,便看见侵袭而来的火光映亮了人群边缘的黑色身影,那是个黑衣人,火光大亮,能看清他眼睛里时而闪过的幽蓝色光芒。 蓝血妖邪。 有人认出了这张脸。 他居然还活着! 落寒城巅众目睽睽之下被一箭穿心,任谁都是死绝了的下场,他竟然还能安然无恙活下来,果真如传言中所说的,是个怪物。 可年轻将军来不及想这些,他清楚狩猎军优势在于人数众多,日沉阁于狩猎军最为松散薄弱之时发起突围,狩猎军不能再继续被打得这么散乱,他向着身边的属下发号施令,说令众人集中战力向后包抄,以攻击那巨型木傀儡的下肢关节为重点,务必阻止日沉阁逃出这都城。 下属转身,即刻去传令。 下属跑出一段便忽然停住,手已经摸在号角与信号弹所在的腰间,却毫无预兆地向前倒去。 一道暗影打着旋从属下的脖颈间划出,在空中留出一弧暗色残影,弧度的尽头落于蓝血妖邪抬起的手中。 黑衣人头也没回地接住流星镖,又窜入人群中去。 滔天的喊杀与爆炸声中,年轻将军从还没死透的下属腰间掏出信号弹,引燃,抬手要它射向天空。 忽而一阵腕际剧痛,信号弹拿之不稳,从他手上坠下,窜进了人群中去,炸开一朵嘹亮的黄色烟雾。 他握着自己被切断筋络的手,被剧痛激出血性,大声地将自己的命令喝出:“后!” 话音未落,五道流星镖自他斜前方的人群里一齐窜出,守卫在他周遭的五位属下几乎是同时倒地。 年轻将军怒从中起,凭空凝起无数道无形的刃,尖啸着向黑衣人袭去。 黑衣人即刻回身飞快躲避,他发现那是几道无形的攻击竟然是风刃时,他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强行逆转了攻击轨迹,向着年轻将军冲过来。 属下们顷刻回护年轻将军。 黑衣人自身旁攻击他的围猎者手中借一把长剑,抬手一扔。 年轻将军身前的属下便被贯穿喉咙,长剑剑尖带着血仍自振动,直指年轻将军的眉心。 不够成熟却足够残忍的上位者又惊又惧,成百上千的风刃席卷飞射而出。 黑色身影蓦地一闪,新死的属下尚未倒地,黑衣人便已经在他面前。 这人脸上一道细小伤口,正在渗出湛蓝血液,近在咫尺的属下反应极快地向他砍去,被黑衣人抓住手腕,对着脸迅疾一拳打断鼻骨,紧接着,他顺着属下攻击的惯性,夺过他手中的武器,对着那位发号施令的年轻将军劈头一刀。 一道血迹泼溅在地,年轻将军双眼圆瞪地倒在地上,蓝血妖邪带来的死亡从来不容抗拒。 白玉佛像从包裹中掉出来,粉碎在地上的声音很清脆,但年轻将军听不到。只有夺命一击时,随之而来的一声嘟哝似的抱怨,残留在将死的听觉中,“你好吵。” 星临把刀丢在地上,接住接连旋回的五枚流星镖。 突然有碎石落在地上。 星临回头,看见不远处的高塔已倾斜倒下,他正处于被笔直阴影所笼罩的区域下。 倒塌速度之快远超常理,回头时,便已然压至他的头顶。 星临知道自己只能硬吃这一记,下一刻,倒塌的巨响在耳边轰然炸开,可他预期中的剧痛却没有到来。 腾起的烟尘中,一只身形大他三倍的木傀儡护在星临身上,于坍塌废墟中架出一个小小的安全空间。 坍塌的巨响造出一阵寂静万物的耳鸣。 就在这静止的嗡鸣声中,废墟不远处,忽然有一位围猎者跪倒在地,他茫然地抱住头,缤纷的色彩从他体内迸射出来,跳动着为他在这生死一瞬的战场上营造出一刻的美梦空间。 星临从废墟缝隙里,看着那陷入幻境的人,是那位能裂开地面、操纵石质的围猎者。 他自缝隙中飞出一枚流星镖,那人应声倒地,终结了他的美妙梦境。 星临从木傀儡身下钻出来,拍着衣服上的灰尘,看向人群中那缓慢前进的巨型傀儡。 天冬和扶木在上面看着他,星临打了个手势,示意一切安然无恙。 寻沧旧都这夜火光冲天,亮如白昼,木傀儡在围猎者人群中逆流而上,梦幻而血腥的色彩迸射着,倒下的围猎者铺陈出一条通往城门的道路,这些因力量飞涨而优越感膨胀的人,直至抽搐着死去的那一刻才认清:要论把屠杀做得漂亮,目前还轮不到围猎者。
第140章 七日 突围持续了近一整夜,在星临冲出城门的那一刻,微冷的朝阳洒在日沉阁每一个人的肩头,也将前路照亮。 赶赴暮水群岛,用了整整七天。 第一天,那蚊蝇成群般的围猎者仍遥遥缀在后方,扶木控制的傀儡部队也浩荡,不间断地催动行进速度,耗费着他大量精神体力。当天下午,星临察觉这支围猎者并非在坚持追击日沉阁,而是在与他们同路。这支围猎者在撤退,而撤退的方向,与日沉阁赶赴的方向一致。 第二天,星临计算出一条路况更差,但速度更快的路径。 改道使得他们不再与旧都撤退的围猎者同路,也使满目疮痍的大地在星临铺展开来。沿路随处可见被摧毁的家园,食人法则下,对力量和权力的渴望像是失禁。 围猎者的狩猎随处可见,日沉阁于当天傍晚救起第三位虹使。 星临坐在木傀儡的肩头,望着暮水群岛的方向,听觉接收到虹使交谈中夹杂的信息。 他发觉,虽同是食人法则暴露之后围猎者壮大,但眼下的事态形势,却与他历经无数次的,大不相同。 由于婆婆存活,流萤便不存在于落寒城巅怒而击杀寒决明的动机与时机。 而寒决明并非一般地位。 栖鸿山庄新继任的少庄主,是危机嗅觉极其灵敏的一号人物。砾城蓝茄花宴事变一出,那惊世骇俗的吃人真相方才传出,寒决明立刻闻声而动。 他第一时间下令封锁落寒城,派出重兵把守,严禁任何人出入栖鸿地界。紧急将身负弱小且无攻击性烈虹者召集,安排入寒镜神迹集中保护,紧接着,第二批被集中保护的,是身负强大攻击性烈虹者的朋友与家属。名为保护,实则要的对于人性的绝对忠诚。那群具有强大烈虹的虹使,是维护栖鸿秩序的主要战力,必须尽可能降低这支队伍中有人受食人法则引诱,而堕变成为围猎者的可能。栖鸿山庄第一个被发现的食人者,被寒决明处以极刑,枭首示众,使食人者死状比被食者惨烈百倍。栖鸿山庄由此得以暂且保持着表面和平。 而砾城则因陆愈希与叶述安的暴亡陷入混乱与恐惧之中,幸而,有一个人在关键时刻出面,稳住了局势。 地位仅次于叶述安的高修明,原为两位城主的老师,于砾城向来极富声望,砾城仅剩的两位亲族忽然逝去,有人出来主持大局成为了迫在眉睫的事情。幸而星临没能参与蓝茄花宴一行,使得他存活至今,得以于关键时刻出面,使已经陷入恐慌的砾城勉强维持着基本秩序。 远在大漠的残沙城,以其遥远的地理位置与独到的偃术工艺,免受城外围猎者的侵扰。而内部安宁,则是得益于残沙人本身的狂热信仰与高度一致的排外情绪。就算偶尔有不和谐分子出现,在危恒的高压铁拳下也很难得到发展。 这世间的秩序被食人法则凶猛地冲击着,摇摇欲坠,但还没坠。 就连位于寻沧旧都的日沉阁,也还保留着较为的完整战力。 这与星临历经无数次的末日大不相同,这不再是围猎者单方面倾轧虹使的狂欢。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 第三天,遭遇的围猎者显著变强。 但打赢对星临来说仍不是件难事,可他有些心急,为了节省时间被划破小臂,虹使看到他溅出的蓝血,他也看见虹使脸上僵住的感激。但这位幸存的虹使也像昨天的人一样,与他们一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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