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玫是高一第二学期进公司训练,她是问题学生,几乎不出现在学校,她无法判断舟一是初中还是高中同学,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确实没有印象,我很早就去练习舞蹈,咱们是在高中见过吗?”
第16章 16 === 夏日傍晚放学后的走廊,站着个女孩,她的头发很长,大卷烫到腰间发尾,从最里面的窗户洒进热烈的金光,将原本的模糊的暗红照得熠熠生辉。艳俗的颜色却将她衬得更为光洁白皙,对着窗格间的夕阳吹出一个青苹果味的泡泡,再舟一以为那个泡泡涨得快要破的时候,她还能再往里吹气。 “是的,高一的时候,偶尔遇见过,后来我也有一直关注你的消息,买过专辑和海报。”,伊玫仔细得打量他,可无法从这半张脸里看出什么,她只好说,“要是高中见到我,那我可没给你留什么好形象吧。” 泡泡是被从办公室出来的老师给说没的,砰得一声,中年男教师有着非常刻板严肃的观念,“老师让你在这站着反省,你在这嚼泡泡糖呢。”,他噼里啪啦讲了大通,无非是校规不允许染发烫发,伊玫顶嘴,用难听的话,“校规又不是法规,老师,我染头发不犯法,你剪我的头发是故意伤害,你老娘长了白发要不要染。” 她在老师背后做各种鬼脸,当他走回办公室,她又吹出个泡泡,这回多了块西瓜的,吹出的泡粉绿交加,她才注意到楼梯处站着个人,不上不下,以为是在看她笑话,于是她也向对方吐舌头,被发现偷看的舟一抱着书迅速转身离开。 “我一直觉得当时你的头发很好看。”“是棕红的吧。”,柏和桦还有印象,初次见面她就很与众不同,“我也觉得,可惜后来没怎么染过这个颜色。”“太成熟了,还不是你叫我把头发剪短染黑。”,伊玫边和柏和桦拌嘴边暗中慨叹舟一竟能记得多年前只见过一面的同学发色,“我也还记得,我们教导主任特别喜欢抓学生风纪,对吧。” 舟一认同地点头,那时的他连鬓角都剪短,常为这个丑陋造型感到自卑,却深受老师喜爱。“只要是他值班,肯定要捉住一大批人,结果大家都乖乖认错,就我当众和他争,他最后要拿剪刀把我头发给绞掉,然后我和他打起来了。”,在场的连同当事人都忍不住笑,柏和桦看向舟一,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真叫可贵,他紧盯着怕错漏一秒,“没想到他这么弱不禁风,我手都没碰到,他自己先摔在地上了。” 伊玫爽朗地仰天大笑,似乎从来学不会屈服低头,可舟一知道,当他在电视上看到maki的时候,他瞬间就认出了她,在台上甜美文静的女孩,张扬的大波浪被乖巧的齐耳短发替代,片刻他明白她已不是她。 节奏俏皮地诉说着少女恋爱的歌曲里,舞台下起梦幻的樱花雨,舟一与屏幕里不断放大的maki对视,忽然被拉回到夏日午后,她向他做鬼脸。舟一就这么跪在电视柜前,被他妈妈似是关怀地问,“怎么坐在这看电视,对眼睛不好的。” 他领悟母亲话中的含义,起身走回房间写题,他回望电视,仅剩关掉后的黑。
第17章 17 === “现在想想,要是我女儿长大像我那会一样,我也头痛。”,回忆过往畅想未来,柏和桦轻松提出从小就好好教导,以母亲的亲身经历为例,告诫她以后千万别重蹈覆辙,“说得简单,很多事她自己没有真正体会过,再警示也是没用的,只等她知道痛了,回过头才明白我和她说的话。” 或许他们都想起彼此的父母,气氛短暂沉默,柏和桦率先开口,“怎么突然说到孩子的事去,我们自己的问题都没解决。”“孩子虽说要把他们看作独立个体,但她是我生的,我很难不把她看作我的一部分。”,这也许是全天下父母听到都会叹息的问题,伊玫支着下巴,笑盈盈地问舟一,“我听柏老师说你很会打游戏,有没有什么适合七八岁小姑娘玩的,最好我能陪着一块。” 舟一依然不能面对他人直视的目光,他低头从手机上翻出最近玩的解谜游戏,把界面展示给伊玫,接着回到翻译页,“这个有12周岁以上的年龄限制,但是可玩性很强。”,柏和桦探出脑袋才看清,他一直以艰难的姿势缩在小矮凳里,手脚都折起,“是挺好玩,培养她观察力。” “那我回家可就下载看看,谢谢啦。”,她收起手机扶额,好笑道,“本来是为了见你听你说话,结果变成讲我了。”“没有关系,我一直很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退队后,我重新读书,学了视觉设计,现在会帮剧团做舞美,有时候还能被喜欢我的人认出来感觉还不错,你呢,你高中毕业之后呢。” 舟一如一尊雕塑般坐着,没能及时回复,柏和桦注意到他放在桌下的手在不断地抠手机边缘,直到伊玫快打圆场说不要紧时,他的手机传出声音。 “我什么也没做。”,他微垂脑袋,目光像是在看木桌上裂开的小细缝,“知道你过得好就行了。”“以后也什么都不做吗?”,带有几分关怀,也很平静,就像是问今晚吃过,明早吃什么的语气,未进门前伊玫可以将这段关系看作maki和maki的粉丝,但在循序渐进的谈话间,他们已变成十六岁的黄伊玫和她的同学李舟一,又不得不跟随时间往前,走出那个昏热的带有水果糖味的傍晚。 此刻是三月初三的下午一点钟,伊玫已经是女儿的母亲,丈夫的妻子,忙碌于生活与工作,对人生有了许多的体会感悟,舟一替她开心,这好像是许久以来他最为快乐的一天,他甚至想开口说话了。 “以后,可能吧,我没有想做的事情。”,机械音无法表达完整感情,它没有起伏,永远平静,伊玫点点头,“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找到,舟一,你总能找到的,不管是什么,只要你愿意为此付出真心,结局的成功失败就都是收获。” 能吗,舟一不敢肯定,他早就不对自己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将所有听到的鼓励当作谎言,任凭他人捏圆搓扁,所有尖锐都刺向内里,那块早已千疮百孔,连血都淌干的心。
第18章 18 === 这场谈话以未达到柏和桦的预期效果中结束,舟一不曾改变半分,在门口道别时,他只是向他们挥手,伊玫摇摇手机,“游戏,谢谢你推荐。”返程的路途,她搽去口红,非常熟练地在不平稳的车座上卸妆,这是当时赶行程时练就的绝技。 “我建议你放弃。”,她把湿透的面巾按压在脸颊,抹掉大块的粉底,“他对与人交往完全没兴趣,何必强求。”“我有吗,而且你怎么就觉得他完全没有兴趣呢,说不准他只是害怕。”,车速过快,路旁的柏树看似连成一片浓绿,“一个人不可能一下就变成这样,肯定是遇到什么事导致的。” “但是他连话都不愿意说,你怎么能找到原因。”,她食指沾着婴儿面霜,往脑门两颊下巴点了四个白点,再把它们揉搓开,“最要命的是,你花力气终于找到了原因,可连你都觉得这种伤害太大影响太深。”“只要他还活着,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如果无法逆转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那我就认输。”,他将车停在离伊玫家还有段距离的步行街,让她等等。 大约一刻钟后,伊玫降下半扇车窗,看到柏和桦穿过如织人流,走在各种深色冬衣间,他太过闪耀,好像天生下来就是要受人喜爱的。带有侵略性的脸庞里嵌入了春天湖泊般的双眼,此间流出的所有感情都含有温柔暖意,就连怨恨都不是酸苦的,这是神的馈赠。 透明盒子里拼装着四块不同口味的蛋糕,柏和桦小心交在伊玫手上,“有最佳赏味期,别错过了,和家里人一起吃。”“你排了多久队?”,伊玫左看右看,本地最出名的蛋糕店,需要一礼拜以上时间预订,从看到舟一的资料起,他就预料到会有这天,他会和伊玫再见面。 “没有很久,我认识店里的员工,帮忙加急制作了。”,他看伊玫如同小孩子般打量蛋糕,温和笑道,“以前为了表演怕胖,现在可以放心吃。”“之前连我多吃块糖都要讲半天呢,今天这感谢礼物有点贵重啊,看来你真的很在意这单生意。”,伊玫打趣他,听他连忙反驳,“这可不是感谢礼物,这么久没见面,我还不能给你买点小东西庆祝吗?”,即便脱离校园进入演艺公司,她们仍旧是群需要管教的学生,柏和桦和教导主任完全不同,他从不使用命令口气,态度强硬。 在伊玫的印象里,柏和桦总是在笑,有股亲切的魅力,实际上他确实并不比她们大多少,他会听每个人发的小小牢骚,适时给出建议,辅以鼓励语句,即便仅是青春期对额角上一颗痘的抱怨,他也会说,“这都是生理上难免的,不会影响我们队内门面的漂亮。不过晚上要记得涂药,我一会就去配支凝胶,三五天就能好。” 少女皆感到飘然,都觉得是他掌上的明珠,但一双手怎能捧得下如此多的珠。
第19章 19 === 伊玫的社交动态在晚间更新一则,照片里她女儿梳着两根麻花辫,左手拿叉右手拿刀,对着蛋糕舔嘴巴,配文是感谢柏老师送妹妹的礼物,账号隶属于她私人,粉丝都是相熟朋友,以前绘花组的同事看到留言问柏和桦的近况,于是柏和桦很快收到邀约。 手机震动,但它的主人却不在意,舟一打开电脑的摄像头,看着屏幕里像素低下的自己,简直是鬼样子,显然这里的鬼不是形容,他先是把手拍在脑门上,停留到胳膊发酸再慢慢往上,把刘海捋到露出眼角眉梢,直至额头。 惨白的面孔,简直同在塑胶袋上随便捅出几个孔做五官,他垂下眼,又狠心望去,片刻后他终究接受所有,他紧贴在屏幕前,以不同的角度观察着,不上不下,普普通通,算不得丑陋或漂亮,他像是笔刷复制粘贴出来凑数的背景人物。 他颓然把手放下,抱膝坐着,看见脚趾甲长长太多,叹气跪爬着翻找指甲钳,他的指甲头发眉毛总是比身量肌肉长的快得多,他如今已经吃得够少,堪堪吸收的营养却也能让这些多余的东西疯长。 刀片干脆地将其切除,就好像裁去树木歪斜的枝桠,人就此被修正。 能够见到maki是舟一意料之外的事,虽然他看maki并非遥不可及的偶像,但就像在走廊相遇的那天,两三级台阶,他手里的书,女孩那头昳丽的卷发,都让舟一望而却步。他也从未期待见到maki或者与她交谈,他们是生活在同一圈笼,相似而不相同的生物。 舟一憧憬的不仅是她在表演时泛红的双颊,对观众说着爱和喜欢的模样,更是她隐匿在maki身份下,桀骜不驯又毫不在乎的真实具象,他太懂得被迫扮演另一人的煎熬,演着人人叫好的角色,登了台,就是一辈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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