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答案。 说楚鹄没死,还在这玉佩中,破碎的魂魄无力夺回肉身,只能在里边苟活。 楚琏问它:“那他听得见、看得见么?” “谁知道?”千面语气随意道,“多半是听得到罢。”它从衣襟中抓出那枚被金光包裹的玉佩,笑起来,道,“即便是受天道眷顾,还不是得囿于此处?” 楚琏抿住唇,不再说话。 他伸出玉白的手,捧住那挂在男子脖子上的玉佩,凝视着看了会,黑眸中并不流露更多的情绪。 那楚鹄看到了吗? 看到他颜面尽失地承欢人下,竟与妖做了夫妻,怀着登上帝王位的野心,却只得在这做些淫乱事。 “到命数尽时,他便会魂飞魄散了。”男子笑着,暗金的眼瞳盯着楚琏垂着的睫毛,“娘子心软了,想他再活过来吗?” “他母妃近况如何?”楚琏不答千面的话,只沉声问它,“父皇去探看过她几回?” 千面掰着手指想了想,说:“去过一回罢,请了好些御医去看,不过……他们治得了身疾,哪治得了心疾,所以她醒不过来啦。” 楚琏随着它往门外走,眉头皱着,道:“她不是中了毒么?” “长生香不要人命,”千面拉住他的袖子,俊脸带着若有似无的笑,说,“只是让人做梦,做最好的美梦,让人心甘情愿地长眠不醒,在梦里得长生。” 楚琏还觉得蹊跷,喃喃说:“她苦心经营多年,不就是为了让楚鹄做太子。如今心愿成真,何必再留恋梦里的光景。” 看来楚鹄殿中的侍女都知道他私自回宫的事,也无人敢多往他脸上多瞄,这一路走出来安静得很,唯闻花叶被风吹动的细微声响。 “或许她另有执着的念想……那都是她自己的梦,他人也懂不得。”男子的长靴踏过石阶,衣摆随风微微向身后扬去。楚琏偏过头去看,忽地发现对方不笑时,目光便比楚鹄还冷。 他微微一怔,站定在了原地,紧紧地握住了对方的手腕,问:“你……你为何会选中我?” 庙中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它要是替那佛像看过世间百态,又怎会看上他这样的寻常凡人。 楚琏掌心发凉,睁眼专注地望着男子的脸,声音微微地发颤:“那我呢?我也中了长生香么?” “这自然不是。”千面哎呀一声,伸手来抹他落下的泪珠,说,“娘子别哭,为夫让你坐龙椅,让那些人都给你磕头,别哭啦……” 流泪的是楚琏,可它却显得更委屈。 楚琏别开头,说:“妖也有真心么?你不过是在装模作样哄我。” 千面眨着眼睛,突然从宽大的袖子里揪出了只黑兔子,说:“娘子喜欢么?喜欢就抱抱看嘛!” 楚琏垂眼看了看兔子,方才伸手把它抱进怀里,它便变成了一大束香气扑鼻的春花。 宫中正临近寒冬,怀里的春花却开得明媚灿烂,他再抬头时,千面就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大口,说:“不哭了,开心了吧?”
第27章 二十七 ======= 楚琏猜不透这妖物的心思。 是为了利用他么?难不成妖物一开始就为的是楚鹄的肉身,假意称他作娘子,实际是为了吞噬龙气、夺天子之舍。 他放不下心,只道如果这是他一人的梦还好,若是让妖来动摇江山根基,他说不准得成千古罪人。 可忧心忡忡的同时,他也确实有过开心的时候。千面给他变小猫小兔子哄他,让他在寒冬也能赏春花。 楚琏想着,觉得自己好笑。 或许是这宫中实在无人爱他,在男子握住他的手,把他的长发撩到耳后时,他心底竟微微一动,仿佛有粒石头落进了湖中,晕开了一小圈涟漪。 至于楚鹄…… 他只能极力不再去想楚鹄。 他原以为私自回宫会惹父皇不喜,不想得父皇早便知道了此事,还让下人抬轿接他去龙仁殿相谈。 妖用着楚鹄的模样,随他一道去。 “娘子不必怕,”千面眨了眨眼,道,“大不了就是一死……” 楚琏顿了顿,觉得这妖物把人命着实看得很轻,说:“死还不算大事?若是去了被斩首,我这等凡人连魂魄都剩不下来。” 千面语气寻常,道:“为夫的意思是,大不了就把他们都弄死。” 楚琏:“倒……倒也不至于做到那个地步。” - 父皇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反而亲自起身过来扶他,说先前之事是有人找来道士拿着君王的八字下咒,才引得天灾降临。此事与他毫无关系,他也不必再回庙中祈福了。 道士和那宫人都已被打进地牢。 楚琏心中既不畅快,也不悲怒,他听父皇同他说那些安抚他的话,从中竟觉不出半分真心实意。 他抬眼,看向一旁同样神色漠然的妖。 “换太子是大事,”父皇叹了声气,看了看他们二人,同楚琏说,“你弟弟说愿意辅佐你,若是真能如此,兄弟齐心,或许往后的路能走得顺畅些。” 这位子定下来难,换人也并非易事。 挺着楚鹄的党派里不少人出过主意来对付楚琏,若是说楚鹄这般儿戏地把太子之位让出来,怕是会招致不小的麻烦。 老皇帝思量此事,便没有立即定下主意。 但毕竟是楚鹄自己提出来的,如今换楚琏做太子,似乎也并不是不行。 毕竟他最先看中的皇子便是楚琏,只是觉得这个儿子性情过于温善,不能震住朝中那些如狼似虎的大臣。 要是楚鹄愿意来替楚琏压阵…… - 楚鹄若是活着,会把太子位拱手让出来,辅佐他做君王么? 楚琏与妖并肩坐在轿中,那男子宽大的手覆在他冰凉的手背上,指尖抚摸着雪肤下青色的血管。 行过红色的宫墙,天下了细细的雪。 他偏过脸,望见那墙里探出来的梅树的枯枝。 他要去见楚鹄的母妃。 长生香,长生香…… 倘若这是他跪坐在香火缭绕中由欲念诞生的幻境,那究竟算不算得上好梦? 他默默地回握住了男子的手,抿住了血色极淡的唇。 心下百转千回,又凝成了一句“阿鹄”。
第28章 二十八 ======= 年少时他见过很多回楚鹄的母妃。 她是个漂亮而聪明的女人,妆容总是浓艳,眉眼乍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的刻薄。 楚琏疑心她从来都不爱自己的孩子。 楚鹄衣裳短了、摔跤了或是生病了她都不管,儿子固然对她有用,但这并不足以让她爱他。 或许楚鹄对她而言,与她在宫中的其他棋子别无二致,不必再多花心思。 奴仆都让妖物叫下去了。 楚琏隔着重重帘幕看向里头昏睡着的女人,脸上神色淡淡,只在心里想:比起楚鹄的母妃,其实他母亲待他很好,事事都在替他安排。 他性格温和,不容易与人交恶,在学书上也很用心,不需她操心什么,若是不争王位,他确实是个能让母亲骄傲的好儿子。 可他……他怎么也觉得自己孤独? 他从前也和母亲说苦恼,可她听完后只会说:“再用心些,再努力些罢,阿琏,你是要做太子的人,往后路更难走,别总说这些丧气话了。” 他知道自己要用功,可她怎么不能抱抱他,摸摸他的头发,体会他心中苦处,夸他做得够好了呢? 正在心里想着,妖忽地握住了他的手,眼睛并不看他,只低声同他说:“娘子,你不想做君王,大可随为夫离开此处,江山之大,何处不容人?” 楚琏别过脸,去看男子英俊的面庞,慢慢地摇了摇头,道:“我不会走。” 他心里知道是妖在用楚鹄的模样,可在对方不与他调笑时,他又觉得这就是他的弟弟楚鹄。 心软便成不了大事,他就是太过优柔寡断,众臣才不愿意跟从。可来到此处,他心神又恍惚起来,又想到了抱着他的手臂,怯怯地躲在他身后的阿鹄,当年他自己不得母亲安慰,便转头来抚慰自己的弟弟。 “她会一直都这样……”楚琏继续问,“直至死去么?” “做着好梦死去,岂不比战战兢兢与人勾心斗角快活?”妖物起了身,将衣摆上的褶皱抹平后,撩开了那层层叠叠的布帘,同楚琏说,“娘子来瞧,她面上都带着笑呢。” 她确实带着笑,这笑让她寻常看着刻薄的面容柔和了。 楚琏怔怔地看了会这张脸,想到她在阿鹄面前下令将别党的太监杖打致死,不许阿鹄遮眼,要那九岁的孩子好好看着,倘若不爬上高处,在宫中就是被宰割的羔羊。 他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这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女人的脸,居然见她眼角流下了一滴泪。 那水珠子滚下来,沾湿了枕巾的一小块,她唇角却仍然抬着,像是真做了场不愿醒的好梦。 楚琏垂下头,听到她的呼吸声渐渐地微弱了。 “你不是为了权势么?”他在心里问,“如今楚鹄还是太子,心愿成了大半,宫中人人都怕你,为何还要贪图梦里的欢愉?” 妖不作声,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娘子,”男子亲着他的耳垂,问他,“这不是你期盼的么,怎地还流泪了?” 他感觉脸颊上有淡淡的湿意,却也没伸手去抹,微微地笑了笑,道:“或许我只是……太高兴了罢。”
第29章 二十九 ======= 楚琏理好衣裳和思绪,看镜中人面上不带悲戚的神色时,才上轿去见自己的母妃。 他本该在回来后就去见她,可他心里现在有太多顾虑了,也不知该如何同母亲讲明近来发生的事。 他受了冤枉,被迫入庙祈福。谁知庙中不仅无神佛,还藏了位手握天下气运的妖魔。如今他这衣裳下都是那妖留下的痕迹,这般连着过了好些日子后,竟慢慢地觉得此事也并不稀奇。 在庙里他和太子做了那等事,还亲手助妖魔夺了太子的舍。 知晓楚鹄的魂魄还没散,仍在那玉佩之中时,他说不清自己心里闪过的是喜还是忧,宫中常常死人,可他从未亲手处死过谁,也不大愿意见人受苦。 楚琏合着眼摇头,自嘲般地笑了笑,心道难怪母亲送他上山时看向他的眼神那么失望,楚琏啊楚琏,你不愿吃掉别人,血肉都得供他人食用。 再睁眼时,他眸中神色已慢慢坚定下来,一缕碎发自他耳畔散下来,寒风刮过他如玉的面颊,一小片飘来的雪轻轻地落在了他垂下的睫毛上。 既是事已如此,那妖说要助他,他挣脱不了,便当这是场交易罢,他拿他的皇位,妖想从他身上取得甚么,随它去取好了。 - 母妃见他露面时,着实吃了一大惊,一面驱散了跟着的下人,喊他往里屋走,一面问他回来的行踪可有透露给他人,让他万万不可在父皇面前露面,免得遭受更重的罪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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