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洗的样貌是用幻术随意糊的,这借口可以说是相当不走心。 “我师弟自幼被父母送上山,没有什么失散的哥哥。你不必白费功夫。” “是吗。”来人不动声色道,“他方才神色冷淡的样子,可真不像是仙长的小辈。不过倒和我印象中,弟弟生气的样子如出一辙。” “我师弟头次下山,闹着脾气,我乐意哄着,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段临一直装着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高人形象,唯独这句话带了感情,无端显得珍重。云洗本恼他装模作样的时候还不忘自称师兄抬辈分,但听到这里,竟真有几分说不出的复杂感情,觉得扮一扮这个乱发脾气的师弟也无妨。 云洗自嘲地想,他可真会说假话。 轻易就让自己动了真心。 许是段临言辞不似作伪,来人神色略有松动,微微鞠了一躬,口中道:“确实是我多心。” “心”字余音未散,火球已直直袭向段临。云洗一直防备此人突然出手,当下就要上前,段临却借着缚仙索扯了他一下,意思是让他按兵不动。下一刻,段临已经纵身跃起,避过火球,瞬息便迎向来人。 他这身法飘逸、闪躲迅捷,着实比他学艺不精的水系法术好上许多。 那火球正要转个弯,继续追着段临,段临却凭空聚出一片水幕,牢牢把它裹住了,烈焰与寒泉在碰撞中发出滋滋的声响,不断有蒸汽升腾。 段临修为不够,若是持续对抗,必落颓势。但段临看了眼云洗,连一个字也不用说,水幕里裹着的火就如他所愿地萎靡削弱,水幕抓住机会猛地一合,把火元素吞噬殆尽。 他们配合得极快极默契,有水幕阻隔,来人没意识到有外力介入,只当段临确实是深藏不露,一下就化解了他的攻击。而段临已经近了他的身。 修士比拼都靠法术修为,少有人近距离真刀真枪地动手。那人心思都在法术上,等试图后撤时已经迟了。段临一掌拍在他肩胛骨上,又抓住他手腕,顺势一抖,折了他腕骨。 段临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至于狠辣,却警告意味十足。那人只当他又是灵力高强、又是武艺非凡,怕真把他惹怒,一时间竟不敢再反击。 来人本就只想逼段临出手,试探他是否只是个空架子,没想真的以命相搏。如今结结实实的吃了一亏,疑虑也被打消了。他识时务地赔了不是,在段临的默许下,很快便撤身离开。 而另一边,云洗已经要气死了。
第10章 章十 玄虚2 === “谁让你过去的!”云洗还记得传音入密,声音里却已经满是压不住的火气,“故弄玄虚还不知道站远一点,他要是识破你的伎俩,真的和你决一死战,你打得过吗!离得那么近、那么近,我根本没办法……”他说到这里,声音难以控制地有点抖,自己察觉了,就深吸一口气,勉强克制住了情绪。 段临有些不知所措,犹豫半晌,才故作轻松地说:“这不是没有发现嘛。”他想了想,又拍了个马屁,“不是谁都有你这么厉害,我试过好多次啦,一次也没被人识破。” 这下简直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云洗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骂他才好,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真是不知死活”。 “你就没有想过,不是次次都能让你蒙混过关的。如果东窗事发了,你怎么办?” “那就打吧。没办法了。” “然后被人打伤、打残?” 段临无话可说了,沉默了一会,轻声问:“你想让我怎么样呢?我……没什么能力,但有些时候,也不愿意低头。” 他突然这样低落,便换成云洗一言不发了。他们相顾无言了一会,云洗才说:“蠢。打架不会,难道躲在我后边也不会吗?” “他是来和我争你的。”段临平平淡淡道,“我不想躲。” 即使已经被抛下过一次,云洗可悲地发现,他依旧因为这句话而心脏发麻。 段临见他不回答,自己笑了笑:“你不用在意。其实我近身功夫练得不错,没你想的那么危险。” 他不说,云洗也发现了。只是一介修士去练近身功夫,何止是吃力不讨好。云洗原以为段临这些年就是荒废了,可这样看来,似乎也并非如此。 “你的水系功法呢。”云洗道,“其它练得那么好,为什么偏偏落下了这个。” “唔,”段临随口编道,“功法太差劲啦。” 云洗好像遇到了什么难题,皱着眉不语。段临问他怎么了,云洗才说:“我没有好的水系功法,传承里没有。我知道的都是火系的。” 段临怔了一怔,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知道了。”云洗说,但总像是还在在意此事。 段临原地站了一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讷讷道:“那我们现在去蓬莱岛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段临见云洗又好似有话要说,以为他还有什么事需要处理:“想去其他地方也可以先去,不要紧的。蓬莱岛周围有阵法,每逢十五月圆才有入岛的缺口。我们错过了这个月,即使到了岸上也得等到下个月,左右都是等,不如先把你的事情办了。” 奇怪的是,云洗思索游移的神色因为段临这一番话褪去了,但却说:“我没有事情。” 段临一下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不待追问,云洗已经微扬下颚,先发制人:“别傻站着了。走,去蓬莱。” *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他们避开了兴旺的县城,挑了个近岸的小市镇落脚。市镇里,只有近官道的地方有一家老旧的小客栈。这里也不分什么上房下房,通通都是一张床榻,连张凳子都没有,更别提多的小塌。 段临站在房间门口,颇有些进退两难,转头看向云洗。 云洗径直走进去:“看我干什么。进来。” 完全没有要多开间房的意思。 好吧。段临视线在地上逡巡一圈,云洗却先一步说:“想都别想。睡床,地上寒气重。” 段临:“那你呢?” “当然也是睡床。”云洗说,“勉强和你挤一挤。” “……”以他们过去的亲密程度,一起挤一挤好像也没什么,但是段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段临不是计较的人,云洗都愿意了,他自然别无二话。 床不大,段临坐下时没注意,手臂碰到云洗。云洗看了一眼他们接触的位置,没说什么,段临自觉地往外挪挪,移开了一点。 段临卸了冠,长发如瀑般垂落。他不经意抬眸,看到云洗有刹那的怔忡,和段临对视了,才狼狈地移开视线。 “你,”云洗磕绊了一下,“你这……成何体统。” 段临茫然了:“不是要歇下吗?” “……”云洗张了张口,连自己都知道这蛮不讲理,只能悻悻地住嘴。 段临不明白云洗作的是什么妖,但是重逢之后云洗一直喜怒无常,他倒也习惯了。段临面朝外侧躺下,云洗把被子往他身上一扔,段临就蜷进被子里,团作一团。 他闭上眼睛,感觉视野黑了一刹,随即又朦胧地亮起来。段临以为自己与人同床会不习惯,但是并没有,他在微光中很快地睡去。 段临知道自己梦见了小时候的事。他看着一切发生,但内心波澜不惊,像在看另一个人的故事。 自很小的时候,段临就听人说过,他不是父母亲生的。但是他们待他不坏,段临懵懵懂懂的,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长至五岁,他记得有很长一段时间,家里的氛围突然变得很愉快,母亲的肚子在愉快的氛围里一天天地胀大起来,段临要帮忙的事情越来越多,但心里也是高兴的。 一直到一个秋日,母亲生下了男孩,段临的日子才真正变得艰难。男人终于毫无顾忌地把他当做出气筒,而女人操持家务之余,唯一惦记的就是新生的婴儿,已经不在乎他了。 七岁那年,一个普通的午后,男人嫌他手脚慢,抓着他的头往灶台撞。尘垢揩在他脸上,又被眼泪洗刷。段临连抽噎也不敢,但是下定决心要逃。 他还没有见过死亡,却已经想:大不了一死。 等到他的头不晕了,段临彻底地离开了家。这一路上并不顺利,他太小了,没什么人要他帮工。段临试图乞讨,在等来好心人前,他先遇到了教育他乞讨也分地盘的“大哥”。 他得到了教训。他被揍得站不起来,然后被要求滚开。有人在他背上踹了一脚,段临被踹得移了几尺,他爬起来想要走,眼前却光芒大盛,骤然变了天地。 他被传送到了雪山上。当时他什么也不懂,以段临现在的目光回望,才想明白那是误入了一个遗留的传送阵。也是现在,他才隐约觉得,那个传送阵过于凑巧了。 传送阵里应该含有疗愈的阵法,段临原本动弹不得,被这么一传,反而恢复了几分力气。段临的倔强是天生的,有一分力气,就总是想着要试一试才好,不甘心躺着等死。 他手脚并用地下山。自己也不知道方向,向下总是对的。在一个陡坡,段临手上实在没力气了,一松便滚了下去。幸好积雪厚,他砸进积雪里,竟然没有大碍。雪灌进他衣襟,好像连心跳都被冻住了。 段临从小就不畏寒,到了今天,终于觉得冷。 他陷在雪里,连呼吸都觉得痛苦,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的,感觉到一股恍惚的暖意。那股暖意深埋在雪下,就在他前方。 如同被蛊惑,段临爬了过去。 在深雪之下,他找到了一枚散发着暖意的蛋。段临抱紧它,觉得周身温度在流逝,但融融的暖意好像可以抚平一切,让他甘愿接受这样的结局。 他要睡去的时候,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叫他放手。 “你快死了。”那个声音说。
第11章 章十一 玄虚3 ===== 段临头针扎似的疼,半梦半醒间挣动了一下,霎时从梦中清醒过来。 火光亮着,段临眼睛有点模糊,看不清细节,但看到云洗侧身在床沿坐着,面朝窗外。而他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躺平了,几乎占了大半张床。 自重逢以来,段临一直不愿提及过去的事。此时却没来由的有一股冲动,想问个清楚。 “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其实可以不出声的,对不对?” 云洗正出神,没想到他突然醒了,随口应道:“什么?” 那时云洗还是个蛋,叫段临松手,根本得不到回应。对于段临来说,茫茫大雪中,那是唯一的热源。他无法放手。 云洗没办法,告诉他,热意都是假象,骗他维持和蛋壳的接触而已,实际上,是蛋壳一直在吸收他的热量。他再不松手,马上就要死了。 段临现在回想,发现既然机制是这样的,云洗根本不该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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