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怎么上去?”段临依着那朱雀族长的指示,说,“你要飞上去吗?变回真身。” 云洗抿了抿唇,说:“算了,走上去也行。” “为什么?” 云洗烦躁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曾经……段临也觉得云洗化着人形用法术行走,费时费力,事倍而功半。 “云洗,”段临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得几乎在颤抖,“你告诉我,你是不是……” “是不是,不能……飞?” ---- *暗红尘霎时雪亮,热春光一阵冰凉——《桃花扇》by孔尚任
第41章 章四十一 因果3 ======= “没关系的。”云洗过了会说,“没有影响。” 有翼一族向往展翅,向往高飞,向往蓝天与自由。 怎么会没有影响? “……让我看看你。”段临艰难道,“求你。别骗我。” 云洗说没什么好看的,但段临又说了一次求你,他就无可奈何了。 段临终于见到云洗的真身——那是比一人还高的巨禽,线条流畅,羽翼修长,翼上涌着一抹熠熠的灿金色,段临几乎能想象它张开时的流光。云洗纤长的尾羽聚拢,有些难为情似的,打了个圈垂在地上,像蓬着一把火。 那无疑是一只华美而雍容的神兽。假如段临没在朱雀谷见到其他朱雀的影像,他一定觉得无与伦比,至善至美。但他见过了。所以他看得出来,云洗身上虽然没有明显的伤口,却更瘦一些,离开灿金色的粉饰的羽毛显得缺乏光泽,像将熄的火,已经被灰侵蚀了。 段临久不出声,云洗便更为忐忑。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云洗知道段临看到的那只幼鸟就是自己。他从幼鸟长成的日子都困在一尺见方的黑暗里,骨骼从未舒展,形状虽然大差不离,但不堪用,飞不起来。在漫长的等待里,他焦虑得掉毛,在最无望的日子里咬伤过自己,虽然后面慢慢又长好了,但云洗总觉得丑陋。 他觉得不光鲜,总不想让段临看。 云洗终于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段临像被惊醒一样,怔忪地伸手,想触碰云洗羽翼。朱雀下意识一躲,段临手便落了空。他僵在那里,正想收回手,云洗却又慢慢靠过来,他摸到了柔软的羽毛。 毛绒绒的。他的手几乎陷在里面。 “终于摸到了。”段临勉强忍住哽咽,“你真暖,真漂亮。” 朱雀头仰了仰,刹那间露出惊异的神色。但云洗没有开口问,只是很慢地偏过头,脖颈轻柔地压在段临的发上。段临圈住云洗的颈,他们依偎在一起。 段临几乎可以这样站到天荒地老,但过了会,云洗就有点别扭地挪走了,又用翅膀尖把段临推开些许,眨眼间变回人形。 段临很想摸一摸脸侧的余温,但控制住了,只问:“是谁伤你……” “没有人伤我。”云洗说,“我自己选的。” 云洗话音刚落,沉默已久的朱雀族长突然“开口”对段临说:“你也觉得遗憾吗?他不能翱翔九天,明明是至高无上的神兽,却落得伤痕累累。” 段临在识海回道:“我当然心痛。” 朱雀族长说:“那好,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段临心神一震,茫然道:“都是因为我……是什么意思。” “如果没有遇见你,他的命数不会如此。”朱雀族长严厉道,“他本可以于雪中再长睡百年,直到蓄足灵力,不必依仗修士即可脱胎,是你打破了进程。你本不该有此机缘。是你贪心。” 段临沉默许久,说:“是我对不起他。但……既然已经发生,我无法改变。我只能保证将来,云洗选择了我,我不会辜负他。” “说一句无能为力,便可心安理得地置身事外。都已害他至此,还谈何不辜负,可笑。你果真如我所想。” “可我能做什么呢?” “离开他。” 段临出于本能:“不行。他不会愿意的,我也不愿意。” “如果我能让他愿意。” “还是……不行。更何况已经发生了,我离开也于事无补。” “我有办法。你推三阻四,不过是自私。” 段临无力辩驳。他出神太久,云洗担心道:“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你要是不舒服我们就早点走,再去找个信物就走。” 段临此时心慌意乱,只是顺着云洗的话往下问:“什么信物?” “不渝的信物。” 段临忽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给自己的坚持找到了理由,他在识海仓促道:“对了,还有不渝……落子无悔,云洗说不渝不死不休,不管我心意如何,都不能改变了。” 而识海内外,云洗和朱雀族长同时说:“不渝没有落成。” 几乎像某种不祥的判词。 段临茫然地转头,有一会他眼神失了焦,怎么找也找不到云洗目光。段临呓语似的:“什么?” 云洗虽然预料到段临会吃惊,可没想到段临反应那么大。云洗忙认错:“对不起,是我当初骗了你。我只是太想知道,哪怕一生互相掣肘,你也还是愿意。而且只差一步了,我们找到信物,就可以完全落成,没有影响的。” 段临轻轻按住太阳穴,几乎听不见自己声音:“为什么当初不直接……” “不渝被你们修士发明的时候,和熬鹰差不多,总好像要拼个你死我活才算胜利。但你修为太低,我怕直接落成伤你太重了。 “而且不渝虽然是你们的发明,我们却也做过改进——我的祖辈也有想不顾血脉结契,却不舍得伤害的人。他们研究出法术缓和不渝,把法术注入灵石,就成了不渝石,留在芥子里,供后人取用。只要我们各自滴一滴血进去,不渝就算落成了,不碍事的。” 段临知道朱雀族长的意思。不渝还没有落成,一切还可待更改。但他只是沉默,然后说好。 朱雀族长冷眼旁观,听到这里,说:“你果然还是执迷不悟。不让你去试,你肯定又一堆说辞。且去吧。让你死心才好。” 段临听他这样说,已经知道他们大抵是找不到不渝石的了。 他们花了两天时辰,走完了数不清的台阶,从平地走到云端。云洗有时问他“段临你累不累”,而朱雀族长会说“如果他能飞,也不过是振两次翅的功夫”。段临两边都听完,说不累,走吧。 台阶最高处,是一个陷在云雾里的平台。平台上,一面巨大的明镜高悬,犹如被云雾托举。镜上一片空白,法器岑寂,未被开启。除宿缘镜外,平台的另一端像堆垃圾似的堆了一堆天材地宝和无上法器,毫无保护,只是得翻找。这些天地灵兽确实不太拘小节。 段临不认识,在一旁看云洗翻找。他不抱希望,只是如族长所说,试一试而已。 但一炷香后,云洗就说:“找到了!” 段临:“真的?” 云洗心情好,听到他质疑也不烦,说:“真的。” 段临忽地燃起希望,朱雀族长毕竟已经身死……而只要不渝落成,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再管其他…… 云洗不想节外生枝,轻轻一划,就把血滴在不渝石上。不渝石微光一闪,明明灭灭的,等待着另一个人。 段临屏住呼吸,也把血滴在上面。不渝石闪动的光芒凝滞住,仿佛在迟缓地判断,而后突然光芒大作,不渝石上禁咒一闪,像是被岩浆侵蚀那样,飞快地化成了灰烬。 不渝没有落成。 云洗怔住了。 段临心缓缓沉下去。不渝石不是干脆消失。那样还不够。族长想告诉他的是,别人都可以,只有你不行。 云洗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团灰烬,仿佛能把它看得恢复原状。 段临说算了,云洗才有些生硬地道:“也不是非得结契。我也不需要你帮我什么,我们也不需要它来证明……只要我们在一起,都一样。” “嗯。”段临说,“好。” 云洗还是有些怔愣的样子,他突然回头,遥望那扇明镜:“不渝石不行,会不会宿缘镜可以?” 然后云洗听到另一个,不属于段临的声音,在他耳边叹息一声,叫他:“云洗。”
第42章 章四十二 因果4 ======= 伴随着声音响起,四周白雾涌动,几乎就在一瞬间把云洗和四周切割开。云洗和段临相距不远,云洗当即伸手去拉,却拉了空,只摸到浓稠的雾气。 在这非自然的雾气里,外界的光穿不破、声穿不过,连空间好像也扭曲了。 而白雾之中,徐徐现出一人影像。那人与云洗自己长得有八成相像,但较他更为沉稳持重,不苟言笑。那是一种被风霜历练过的气质。 “朱雀谷沉寂已久,能看到你回来,我很欣慰。”那人缓缓道,“我是关山,曾经的朱雀族长。” 连声音也有几分相像。 那些同族的相似就像一记重锤,锤在云洗心上,把他的戒备锤去一半。云洗说:“族长。” “虽然大家不能陪着你成长,但你长得很好,其他人如果能看见,他们也会高兴的。” 云洗心绪复杂,只又说一声“族长”。 但关山叹息一声:“如果……你不那么一意孤行,就好了。” 关山说,你和段临不合适。 “连你也……”云洗声音渐低,到最后已经不可闻。每说一个字,他方才产生的亲近之意就冷却一分,但还未来得及被清理出去,不上不下地扎在他心里,让人心也冷了。 “……根本没有什么“朱雀谷”的意志,段临感受到的,是你的意志。”云洗用对陌路人的语气说,“为什么。” “因为我能看到你们各自可以拥有更好的未来。云洗,不可回头的事,你当真不会后悔吗?”关山略微一停,“如果你发现在‘不渝’里,段临一直在受你压制呢?” 云洗下颌绷紧了。 “你看,你回答不了。你气愤我阻挠你,可你一旦你知晓更多,也会庆幸我出手干涉了。你自以为是的种种举动,又怎知不是在弄巧成拙?” “我有多少信息,做多少判断。你笑我鼠目寸光,但世事无常,谁敢说了如指掌。难道就因为担心弄巧成拙而什么都不做?我闯下的祸自己去解决,不需要你替我做决定!” 云洗还是动气了。他终究没办法把关山当做陌路人。 但关山却纹丝不动。关山不因云洗的忤逆动怒,也不因他的态度而产生半分犹豫。关山道:“你诸般种种,都只不过是想让段临那小子少受点苦。可如果我告诉你,他本不必经受任何磨难,甚至于,我可以让他不经历任何磨难,你又待如何。” 云洗知道关山不可能突然心慈好善,但他还是难以自控地,生出一丝希望。 或许…… “段临此人,不论为人如何,确实当得上一句天赋异禀。要是没遇见你,离家不久他就会被玄天阁大长老收下当关门弟子,此后一生顺遂,功成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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