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通通没有机会说了。段临切断了他们的神识联系。 段临向来不听他的。他一向无可奈何。 一向……无能为力。 段临再回来已是一日后。 云洗等了他一天,等两人的神识联系又建立起来,忙放软声音:“段临,你又去了哪里,都顾不上理我。” “不要生气,我不是有意的。”段临拿出一颗上好品级的灵丹,“你看。” “你还是去找了蓬莱老祖……我明明让你不要去。” 段临自顾自地把灵丹捏碎,不答话。 分明有灵气滋润,但云洗只觉喘不上气来。他的意识如风中残烛,忽闪了一下,倏然灭了。 在失去意识前,云洗说:“留下来……段临,别走。”那声音太微弱,他自己都听不见,何况段临。 于是自然而然的,没有回应。 再清醒时,云洗发现段临又不在身边。他们的神识联系又断了,但也不一定是段临主动切断,而是距离过远了,维系不住。 云洗以为,至多一天……或者两天,段临又会回来。 他没有等到。 但段临怎么会抛下他?哪怕云洗心里有个声音在歇斯底里地大叫“他发现了”,云洗依旧固执地认为,哪怕段临发现他只是个废物,也不会抛下他。云洗每确认一遍孤意的联系,就又一次强迫自己放心。 他有时痛到极致,神魂涣散,便仿佛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他走了”。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但只要云洗稍微恢复一点神智,他就会反抗一般地,执拗地一遍遍跟自己说“他没有”。这几个字就像一根定海神针,让他有决心挨下去。 直到五天后,孤意毫无征兆地断了。 那是云洗许下的承诺,他至死也不会挣脱的镣铐。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能让孤意强制解除。 只除了一种情况。 段临不要他了。 孤意……不会给段临增加任何负担。他只需要段临收好。 段临连这也不愿意。 云洗浑浑噩噩地熬过了……不知道多少天。他的五感在复苏,体内渐渐充盈灵气,云洗又一次地感觉到自己躯体。 他是真的要化形了。 迟了太多太多。 他嗅到不远处有修士御风飞过,血脉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欲望,闯出去,把随便什么修士掳来,强迫订立契约,然后他就可以借此顺利迈过最后的坎,长成世间最后一只朱雀。 此后天高地迥,无处不可去。 借着恢复的五感,云洗最后望了外界一眼。木屋朦胧的窗户外,一枝腊梅开得正艳,灿若云霞。 然后他闭上眼,用尽全身力气,施了一个封闭的符咒,只有一个人的血脉能打开。如果不是段临,那他就谁也不要。 他看不到外界,但如果段临回来,可以看到他。 孤意,孤意。本就是剑走偏锋,孤注一掷。除那一人之外,再看不见任何人。 他又一次无声地给天地落了锁,一厢情愿地,把唯一的钥匙交给了不会回来的人。 又一次的,他没有等到。 他每一根羽毛都为那人细细长好了。他像一只孤高的鹤,临水仔细打理自己长而艳的毛,又在漫长的等待里一根根脱落成灰。 他八年在逼仄的黑暗里,未有一天展翼。 直到他不再需要有人助他化形,他不再需要与修士结契,足以一个人行走世间,克服数代以前就被打在血脉里的桎梏。 云洗打破了自封的笼牢,稀薄的日光撒了他满脸。 他出世的那天,有青鸾闻讯而来,有陌生的修士蹲守,独独没有段临。 云洗请求青鸾,帮他算一算段临的安危。 青鸾说,平安。 最后一丝怀疑粉碎,真相狰狞地向他露出獠牙。 平安。 ---- 这章那么长,可不可以给我评论qaq 另:有关孤意的介绍在悱然3
第37章 章三十七 溯魂4 ======= 另一边。 长清递过一个药包:“安神散,里面融了我一缕真力,有阵痛养心之用。” 段临忙道:“谢谢。” “这些都是虚的。”长清不在意,“你自己注意平心静气。情绪波动太大也会引发头痛。” 段临乖乖听了。左右云洗不在,他难得与长清独处,挣扎片刻,还是忍不住道:“那个……可不可以问一下,云洗是怎么和你说起我的?” 长清连个磕绊也没有:“不可以。” “……” 在这一刻,假长清和真长清发生了某种诡异的重合。 长清到底没像假的那个那样讨人厌,又补充道:“我不该说。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段临无奈:“他要是愿意告诉我,我也不必来问你。” 长清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啪嗒一声放在桌上。 长清:“你想听他真心话?让他把这个喝了。” 段临吃惊地望望那个小白瓶,又看长清,视线来来回回。 “这是?” “金蜂酿。里面融了双叶,无色无味,有吐真之用。你让他喝了,想问什么都行。” “对身体……” “没有伤害。” 这七情淡薄的青鸾仙君,在转身的那刻唇角轻轻一弯。 “不用谢。”他说,远去了。 长清潇潇洒洒地走了,剩下段临如临大敌地望着白瓷瓶,还回不过神。 金峰酿是这一带的名酒,三危山山脚下就有家酒肆卖,这作案工具称手极了。段临都不需要思考,就可以想出十个理由拐骗云洗和他喝酒。 问题是……究竟要不要作这个案? 他正对于要不要下这个黑手进行着激烈的心理斗争,要被他下黑手的人忽然在他背后叫了他的名字。段临嗷的一声,从凳子上一跃而起,借着跃起的动作把瓷瓶收入袖里,转身。全程一气呵成。 云洗问他:“你鬼叫什么?” “我、我……还不是因为你吓着我!” 这招还是他从云洗那儿学回来的,学名“倒打一耙”,又称“只要我理直气壮那理亏的就是你”。 好在云洗今天似乎有些恍惚,没心情和他计较。段临刚暗自庆幸,就听到云洗问他:“你一直不肯修炼,和我有关系,对不对?” 段临放下的心咯噔一下,又提了起来。他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撞到了桌沿。 “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你只说是或不是。” “有些事是很复杂的……不是单单一个因素就……” 云洗微微低头,他们离得更近了,段临不得不稍稍后仰躲开云洗的逼视。 云洗打断他,说:“你想过等我。” 段临无路可退。 他深吸一口气,用手臂格开云洗,慢慢站直了。 “是一点痴心妄想。”段临目光垂着,避开云洗的视线,“很无谓,我知道。” 云洗只是定定地望着他。 段临真的受不了云洗的注视,仓促道:“你别……别想那么多了,过去的都过去了。你还烦心的话……我们可以喝酒。” 段临说出口就后悔了。可对面那个上次还跟他说“以后不许喝酒了”的家伙,居然轻轻一点头:“好,你去买。” 段临暗暗叫苦,顿时变卦:“要不还是算了,喝酒误事。” “我还能有什么事。”云洗说,“你都在这了。” 这话说出来,两个人一愣。出乎段临意料的是,云洗没有补救或是否认,只是偏了偏头,几乎温和地,叫他“快去买”。 段临在山下逗留了一下午,就是驴都该走到了,可云洗居然没发信催他。 那个瓷瓶始终被他攥在手心,早就捂热了。 云洗在半山腰等他。三危山山顶常年积雪,半山腰却苍松翠柏,绿草如茵。没有桌椅,云洗也懒得变。暮霭沉沉,他席地而坐,夜色里的剪影依旧风流不羁。 段临在心里长叹一声美色误我,将买来的一坛酒放在云洗跟前。 “这是什么酒?” “金蜂酿……是这边最特色的酒,店家让我一定要试试……” 云洗没有在意,拆开酒坛的泥封。醇厚的酒香散发开来,果然是好酒。云洗折了两根草,变作两个瓷碗,给他们一人倒了半碗。 云洗低头望着清冽的酒液,没马上喝,问段临:“你以前,都是自己一个人喝吗。” “大部分是。偶尔遇上对了脾性的人,也会一起,都是萍水相逢,只此一会。” “那你们……是怎么喝的?” 那还用说。划拳掷骰行酒令,不醉不休。 段临正色道:“其实我们都很风雅的,主要是交个朋友,喝酒是其次。大家为了不误事,至多喝个杯底。” 云洗很轻地笑了下。“骗我。”他说,“不过……算了。” 段临头皮发麻。云洗不会是已经醉了吧?这不像他! 云洗又说:“就试试那个……‘五魁首、六六六’吧,在客栈里见人玩过。” 段临只得依言把规则说了,还想磨蹭,云洗直接叫他“来”。 段临开始前还在想要不要照顾下新手,谁知道他心神不宁,第一局就出师不利。云洗下巴微扬,叫他:“喝。” 段临一口饮下,猝不及防,竟呛咳出声。这酒好烈! 云洗观察他的神色,又垂下眸,让他“再来”。 接下来两局段临都占上风,他本想让云洗意思意思地沾沾酒就行了,谁想云洗半点不含糊,一次一碗。段临看着都发虚,他意识到行酒令真是太蠢了,再这样下去他俩必得倒一个。他不敢让云洗醉,也不能让自己醉,要是醉了做什么逾矩之举就全完了。 所以只能转移云洗的注意。现在云洗状态不对,聊他俩中的谁都不合适。段临在心里作了个揖,果断拎长清出来挡枪。 “我一直想问,”段临若无其事,“长清是单独住在这山上吗?” 云洗知道他想问什么:“他有过结契对象,最普通的那种。后面那人因伤去世了,他也不再需要修士的辅助,就自己回到了山上。” “那他一定很不好受。” 云洗本想说不是所有人都如同你我,不过是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未必真有多深感情。 但云洗最后只是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段临:“我一定会跟着你。” 云洗静静支着额,眼底有千言万语,但最后只是“嗯”了一声。 他本应像上一次一样,重申“我不可能陪你一辈子”,说“没有永恒的相聚”,让段临习惯。但他不行。 就是单纯的,做不到。 云洗把碗给他:“你帮我装。”云洗说完,倦了似的,按了按额头,闭着眸。 段临拿着碗,不动,直到云洗又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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