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洗当时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说你很想他走啊。 段临被他哦得七上八下,一下没敢轻举妄动。这话题也没问出个答案,含含糊糊地就过去了。 这薄纸似的平静维持了没几天,长清先按捺不住了。 那天下午段临叫了壶白毫银针送到房里,门外的除了送茶的小二,还有长清。长清一板一眼地问:“我可以进来吗?” 段临只好请他坐。段临给他沏完茶,手和眼空了下来,嘴就闲不住,见长清暂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没话找话道:“白毫银针因其挺直如针、色白如银而得名,入口毫香显露,清醇甘甜。可惜这家毫芽干瘦,香气也淡,约莫不够醇厚爽滑……你以后有机会可以再试试。” 长清说:“哦。” 段临:“……” 寒暄不下去了。 长清却好似觉得他这模样有趣,唇角微微一弯。长清一口将茶水饮尽,问他:“你最近有心事吗?” 段临笑容可掬地说:“没有啊。” 他糊弄得光明正大,试图让长清知难而退,留他个清净。 谁知长清开口前犹豫不决,开口后却油盐不进,点点头,又“哦”一声。 “所以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长清中肯地说:“你和他往来少了。” 段临心想,有你什么事。一边胡扯道:“修道之人潜心修行,两耳不闻窗外事,可能我最近颇有进益,忙着钻研大道三千,其他事情就疏忽了。” 长清眉峰微微一动,险伶伶地压住了嘲讽的神色,艰难地维持着“冷淡疏离”的壳。 “是不是因为夏悠?” 段临脱口道:“你别挑拨离间。” ……一不小心就说了心里话。段临恨不得把舌头咬掉。太没风度了。 长清倒不以为忤:“你不是,我当然不会乱说。” 长清把玩着茶杯,沉默下来,露出思索的神色。良久,他终于轻声说:“总不会……他做了什么,惹你生气吧。” 段临一愣,否认道:“当然没有。” 长清不易察觉地放松下来,颇为倨傲地道:“我也觉得。” 段临觉得他这“与有荣焉”的姿态哪哪都不顺眼,不禁开了个屏:“我不会生他气的。” 长清“哦”的音调终于起了一点变化,听起来竟有些兴致勃勃,问:“为什么?” 段临想了想:“你听说过并蒂莲吗?花各有蒂,花共一茎。我感觉他就像和我‘长’在一起的,和他生气就像和我自己生气一样,就是不会发生。” 长清皱皱眉,说:“破比喻。”又客观地指出:“你又不是没发过火。” 段临没想到云洗连这都跟他说过,又是尴尬又是别扭:“那都是暂时的……我可能会和他吵架,但我不会有什么真的过不去,因此而疏远他。” 长清依然皱着眉,半晌说:“好吧。” 跟段临怎么想还需要他首肯似的! “所以你没什么干扰、芥蒂、不得已,纯粹是自己想不开?”长清跟总结陈词似的,段临忍住了没反驳,长清就心平气和地来到了结论:“那你最好快点想开。” 饶是他语气平平,也不妨碍这话听起来十足十的挑衅。 段临从他进门就在喉间哽着的话终于藏不住了,反唇相讥:“怎么着都不关你事。” 长清怔了怔,眉宇间没有怒意,只泛起浅浅困惑。长清张了张口,又闭上,过了会还是虚心地请教他:“你干嘛这么凶?” 居然还怪委屈的。段临简直无言以对,忍无可忍地一拱手:“我突然想起今日的功课还没做,委实紧急,不便留客,你慢走。” 长清终于闭上他的嘴,乖乖地被段临“送客”了。 段临还没舒心一个下午,傍晚下楼时又撞上了云洗。段临打了个招呼就算了,恪守他的“按兵不动”准则,云洗却叫住了他。 “你今天心情不好?”云洗问。 段临莫名其妙,说没啊。 云洗就说:“那你干嘛这么凶?你平时不是脾气挺好的吗。” 谁能想到长清看着人模人样的,背地里竟是个厚脸皮的告状鬼! “我哪有!”段临七窍生烟,强行定了定神,“他都跟你说什么了,你别往心里去。” “为什么。”云洗问,莫名显得阴沉,“你说的不是真话吗?” “我说的是,我怕他说的不是!” “你放心。”云洗神色和缓了一点,“我分得出。” 佞幸的荣宠,不就都从一句“我分得清”开始的吗?段临苦不堪言。云洗看出他的抗拒:“我又没有说你。就是问问。” 段临不吭声,云洗就露出些许戏谑的神色:“毕竟看你‘用功’,那可真稀罕。” 连这个也学舌了。 段临郁闷极了,云洗似乎也意外于他的反应,过了会说:“要不你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我也就不必听其他人传话了。” 段临有一瞬间真的被这个选项蛊惑了。或许……他可以剖白心迹,他们可能会拥有另一个未来。 但也可能会毁了所有的未来。他是一个拥有太多的人,哪怕对着赌注垂涎欲滴,也不敢把筹码孤注一掷。 所以…… “不行。” 云洗垂下眼,有些失望的样子,但终归于漠然。 他让段临离开了。
第33章 章三十三 少艾11 段临还没调整好心态,夏悠那边又有了状况。 他们之前不大不小地吵了一架,没多久夏悠就跑来找他道歉,一进门就检讨,段临拉都拉不住。段临不是为难别人的人,夏悠诚恳地道歉过了,他也就顺水推舟地揭过这一页。 恰恰就是在夏悠独自行动的这两天,她察觉到有人格外注意她。 “把你叫的茶换了一种?”段临莫名其妙道,“下药了?” 夏悠:“我没喝,不过闻起来没有异状。小二还说这个茶可贵,不过有两位公子请了,叫我不用担心。奇怪的很,又不是我点的,我为什么要担心?我逼着他把我要的茶换回来了。” 段临:“那时怎么不告诉我?” “他们就是光看我,也没动手,我不想大惊小怪。” 段临没说话。那会他们刚吵架,夏悠估计是不想再给他“添麻烦”。直到被目光窥探发展到被跟踪,才觉得事情大了,连忙报备。 “你得谨慎一点。”段临轻轻叹口气,不带苛责,“你的身份太敏感了,一点怀疑都可能带来杀身之祸。” 段临一直隐隐忧心夏悠游历的安危——因为夏悠是个鲛人。 成百上千年前,灵气仍充盈的时候,鲛人就已经被视作无价之宝。鲛人血可易筋洗髓,肉可延年益寿,其目如珠,其声如歌,不过自从鲛人一族退守深海,自陷囹圄以求立锥之地之后,种种珍异都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人世间可得的鲛人之物,只剩下鲛人绡。 鲛人绡是炼丹炼器之道的珍稀材料。上好的鲛人绡中灌注了鲛人的真力,在被炼化之时,真力也会溶于产物,在灵气凋敝的末法时代,还能炼制出上古时期的珍品。 段临转向云洗——云洗一直无可无不可地听着,没发表意见,问他:“你第一次就看出夏悠是鲛人,你觉得那两人有没有可能也发现了?” 在听说了这事之后,云洗就去看了一眼对方的情况。 云洗不假思索:“凭他们的修为不可能。有法器另说。”他轻敲了下桌子,对夏悠说:“你继续说跟踪的事。” “就是偷偷跟着我,还放蛇,以为我不知道。不过我和小蛇沟通了一下,它就退回去了。” 段临心提起来:“你和蛇说话没被看见吧?”万一他们就是想试试夏悠是不是灵兽变的呢? “没有。他们离得很远。”夏悠继续道,“我觉得他们没发现我的身份——他们还想要小蛇再过来,是小蛇不愿意,他们才作罢。而且小蛇说,它的任务是吓一下我,本来就没想咬我。” “所以他们没想过你可能能和蛇交流。可是吓一下你?为什么?”段临茫然道,“不是因为你的身份,那为什么还会盯上你?” 云洗说:“求偶。” 段临一愣。 傍晚时分,客栈一楼。 段临是为了会一会那“两位公子”才和夏悠下来的。段临一边听着唱曲,脑子里还是之前云洗说的话。 “换茶是为了显示财力,放蛇是为了展示武力。求偶不都这样?乱叫唤,瞎炫耀,吵得要死,招人烦。” 当时段临思维卡了一下,短暂地忘记了夏悠的事:“那……也不是所有人求偶……求爱都这样啊。” 云洗:“比如?” 段临磕磕绊绊地说:“比如,比如我……我可能就……” 云洗的眉倏然皱了起来。段临甚至什么都没说出来,光是听了个音,就好像已经让他非常不适。 段临仓皇地结束了对话——他不敢再说了。 段临心神起伏之际,杯中茶忽然被远处的袖风震动,眼见得要泼到他衣襟上。段临醒了神,一眨眼就将水化去,抬眸对上窥视者的视线。 那其实算不上两位“公子”。两人虽然年龄相仿,但其中一人衣着明显华贵得多,修为却远不如另一人。更像是公子和他的护卫。 段临不动声色,领着夏悠出去了。 那两人果然跟上。 暮色四合时,段临和夏悠潇潇洒洒地回来,身后没了缀着的尾巴。 段临把他们绕进阵法里了。段临知道那两人会轻敌——他自己修为并不高深,但又不是只有打打杀杀才能制敌。 那两位虽然跋扈了些,但说到底没伤人,段临不打算做得太过。阵法里没有攻击性法术,只是鬼打墙,困他们一夜,给个教训就算了。 次日清晨,段临特意确认阵法法力耗尽,两人正常离开。这一出好像彻底杀了公子摆阔的风头,一直到夏悠痊愈,那两人都再未出现。 转眼就到了分别之日。 夏悠要走了,长清也终于长了眼色说自己不便久留,让段临颇为欢欣。不过送走这两位大佛前,段临还记着要为夏悠彻底解决那对“小尾巴”。那两人虽然销声匿迹,但云洗说能感觉到修为低的那个在附近。至于修为高的那个,肯定尽忠职守的在“公子”身边。 云洗让夏悠先走到郊外,免得对方有什么手段波及无辜,他暗中跟着,到时把人揪出来揍一顿就完了。 而段临和长清等在原地。 段临悄悄和云洗抱怨:“为什么把我和长清放在一起啊。” 云洗说:“他看着你。” 段临不忿道:“我不比他靠谱?”长清神神叨叨的! 云洗不怀好意:“我不这么觉得。” 段临虽然接受了这个安排,现在和长清待一块了,但还是对“我不这么觉得”这几个字耿耿于怀。那俩加起来不够云洗一个打的,段临不挂心那边的情况,就偷偷摸摸地打量长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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