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罗脸上一红,转身便走了。 师父径直走进里间去掸掸衣裳坐下:“这不就够睡了么?” 吉祥跟进去,见师父坐得歪斜,不似往常。刚要问,又见师父龇牙咧嘴躺下去,忙到跟前扶了扶,又塞了个棉花枕头让他舒服靠着,这才拉了凳子坐在旁边。 师父见他一脸忧色,不免有些欣慰:“不必着急,不过是前些天遇着个喷火的怪狗,与它打了一架。我受了些伤,它也没好过。谷里人多嘴杂,传出去让人笑话,我且在你这里歇几天,莫要声张。” 吉祥闻言起身去拿他的玉葫芦,晃一晃,里边叮叮咚咚响,倒出来却只有三颗丹药了。 师父奇怪:“怎只得这些了?你何时受了重伤么?” 吉祥取了一颗,放在粗瓷碗内捣碎,倒些黄酒匀开,服侍师父服下。 “前些日子我腹痛,洞中没有别的药,便拿这个救急了。” 师父直摇头:“你这孩子,怎还是不长点心!当初你找齐药方费尽了千辛万苦,丹成又何等的欢喜。能活死人,能增功法的宝贝,如此轻易地便抛洒浪费了……” 吉祥道:“我自己吃了,怎算得浪费?” 师父生气:“好吃么?” 吉祥道:“好吃,甜的。” 师父道:“甜屁咧!当我没吃过?” 吉祥道:“我用蜂蜜水化的。” 师父不想与他口舌,转头四处一看,见锅碗俨然,各色菜蔬粮食码放有序,满意道:“看你最近日子过得不错,添了不少东西,总算是有些像样了。今日晚饭吃什么?” 吉祥抱着手道:“做饭的人被你赶跑了,还是我给师傅搅一碗面糊糊吧。” 师父一愣,继而吹吹胡子,倒下便睡:“还不如不吃呢,横竖也死饿不死。” 吉祥见师父闭了眼,忙扯他:“师父先别睡……,”叫了小蛮进来,推到师父面前,“你先替我瞧瞧,这孩子怎么回事?炼气老也不成!” 师父转身朝里边不想看他:“怎么回事?还不是像你!什么师父教什么徒儿。” 吉祥道:“你也是师父,我也是徒儿,这小徒孙还是您老亲自捡回来的,要怪就全怪你身上。” 师父气得又坐起来,吹胡子瞪眼,“你这两年是不是功夫全都练在这张嘴上了。” 吉祥讨好笑笑:“起也起来了,您就瞧瞧呗。” 师父恨恨剜他一眼,还是忍气将两指搭在孩子脉上。催动法力往里一探,仿佛平平无奇,寻常得很嘛。奇经八脉,一路畅通无阻,到了丹田处却空旷无比,盘旋数匝,竟渐渐消逝。又催力去探,几次三番,一波一波渐成排山倒海之势。然而怪的是任你多少来,一概都在那处消散了。 师父皱了眉,虽说他现下受了伤不比之前磅礴,但绵绵之气不绝,怎样也不该全被这样一个小孩子消融得毫无声息。简直像个无底洞。他不甘,继续催力进去,以他的修为,便真是个无底洞也得给它填满了。 不知不觉间,神识也跟着去了,于虚无渺茫中探寻,果见其心如深渊冰洞。探头去瞧,忽见深邃幽冥中升起一股火来,差一点就燎着了胡子。 睁眼,放了孩子手,叹气倒下。 吉祥忙问如何。 师父摇头:“这孩子,是个天生的火脉,被你的寒冰之气压制着,自然炼不出本身的气来。。” 吉祥一愣,委屈巴巴,差点哭出来:“瞧吧瞧吧,还说不是你的错,你怎领一个火脉的徒儿来给我呀!” 师父也有些心虚:“我哪能想到这个呀!人不大多都练什么是什么么?” 吉祥不依不饶地闹:“我不管,你得帮我想办法!” 师父被他晃得头疼,摆摆手,裹了被子睡下:“好好,你容我想办法,先让我歇歇。哎呀,真是要命,早晓得还不如回谷里去呢。” 吉祥安顿好师父出来,小蛮抓住他袖子:“吉祥,我饿。” 吉祥悄悄道:“咱去看看你师娘临走前蒸了什么……” 门内师父一阵咳。 又静了。 两人抱头往灶台那边溜。 几个馒头,一碗扣肉。吉祥将那肉分了,给师父装了半碗多的,又压上两个馒头,端进屋放在床边。余下的肉都给了小蛮,自己只抓了个馒头啃。 月亮出来了,师徒俩坐在洞口,天地静籁。冰雪的世界里,月夜分外亮堂,那些连绵的覆盖着厚厚冰盖的山峰散发着黝黑幽蓝的光芒,仿似从地底深处悄悄升起来俯视大地的巨大鬼怪。 “冰川的深处有冰晶,”吉祥指远处,“你见过的,一块冰千年万年的冻着,就不会融化了。” 小蛮靠在吉祥肩头,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吉祥的手修长白皙,冰冷的肤色,月光下泛着莹莹的光。他一根一根回环往复地数吉祥的手指,想着就在几年之前的某一天,吉祥茕茕孑立在这雪峰之上,而自己踽踽独行在鸡鸣狗叫的俗世村庄。神一样的人,竟叫他给遇着了,何其有幸,也不得不说这世界奇妙。 “吉祥,你为什么不住谷里呢?这里这么孤单。” 吉祥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不知道怎么就在这里住下了。” “我知道。”小蛮笑笑,“你是为了等我才住这里的。等着了我,你就不孤单了;有了你,我也不孤单了。” 吉祥也笑了,仰起头,月光落在他洁净的面庞上,“是吗?这个说法倒是有趣。” 小蛮目不转睛地看,仿佛仰望一个神迹,他的眼睛被月亮的光华涨满了。许久,许久,他把头小心地放在吉祥的膝盖上,让吉祥柔软的手指覆住自己的眼,借着黑暗缓缓道:“吉祥,我想长大了。” …… 第二日,师父早起,叫了吉祥来问。 “你跟莱山那只鸟怎么回事?当真是两情相悦?” 吉祥百无聊赖地拢着手,低头瞧自己勾起来的鞋尖,目光随着脚摇摆的频率晃动,“我这里人少,不比师兄他们那边热闹。” 师父端起放在床边的碗,拿开馒头瞧了瞧,肉都被油凝成了一团,浆糊般。馒头又冷又硬。馒头丢回去,放下。 “老四啊,你大师兄和二师兄还没成亲呢。” “老三。” “四!我说是四就是四。” “那老三去哪儿了?” “就你话多!”师父站起来,拿了碗去灶台边,“你来烧火,饿死我了……” 吉祥跟着转出来,坐在灶台边烧火,嘴里却并不打算将这个话题放过,“三师兄呢?三师兄到底去哪里了?怎从未见过?” 师父将碗放进锅里,见锅里还有几个馒头,个个都比自己碗里的小,不由得笑了笑。 “老三不是师兄,是你师姐。” “三师姐去哪里了?怎从未见过?” “我这些徒儿当中,数你话多,啥都爱问!” “师姐成亲了么?” “你师姐,也不知道怎么了,有天突然不认我这个师父,与我吵了一架,下山了。” “后来呢?成亲了?” 师父停下,无奈看着吉祥,摇头道:“话多!还缺心眼儿!这么多年了,一点音讯也无,我哪里知道后来的事。” 吉祥难过闷着头:“你也不去找找,我晓得你徒儿多,丢一个两个也不伤心,可徒儿却只有你一个师父。我的小蛮丢了,我不知道要多心焦,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回来。” 师父叹气顿住,眉眼都垂下,往事一幕一幕就快要活过来。忙打住,却还是有些迟来的伤感,眼角有些润。吉祥抬眼瞧见,不语,低头加了把柴,灶洞里噼里啪啦燃起来。 “我去找她。”师父道,“等我过了这个劫就去找她。” “然后呢?” “她愿意回来就回来,若是不愿意,只要看见她过得好也就行了,师徒一场。” 直到那日晚饭的时候,师父才又想起来被吉祥岔开的话题。 “莱山那只鸟……” “哎呀,怎又问这个!” “听你大师兄说,是为了要借羽衣一事。莱山非善地,莱山上的也非善类,不是良配,你不必因此为师父牺牲。人各有命,既然是天劫,过不过得了本就是看天意,非人力可违。” 吉祥摇头晃脑:“我觉得罗罗挺好。”“小蛮,是不是?” “是。师娘做饭挺好。”小蛮跟着附和。 师父道:“那是你不知道莱山。”又瞪一眼小蛮,“你晓得什么?你师父还没成亲呢,怎么师娘都叫上了?” 吉祥截过话题,“大师兄说了,不去莱山,让她住过来,她也愿意!” 小蛮低头吃饭。 师父恨铁不成钢:“是个人你就愿意!是个鸟也愿意!” 吉祥委屈:“也没别的人了。” 师父气不打一处来,“你堂堂月隐谷的嫡传弟子,怎这样没志气?这事听我的,若真想成亲,师父替你挑。那边,我明天便回谷里去,让你大师兄去回绝了。真胡闹!” …… 过了两日,吉祥师徒在洞中百无聊赖,成日的坐着发呆。师父回去了,小蛮不必练功了,吉祥也有些失落。他如今才晓得,自己原来天性中还是爱热闹的,从前无人相陪也就罢了,可热闹惯了便受不得冷清,少一个人差多少的滋味。 忽听洞外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 “吉祥!吉祥!” 几乎以为是听错了,吉祥飞奔到洞口瞧,喜不自胜:“呀,你回来了,怎么不进来呢?” 罗罗满脸的焦虑:“我进不来,想是你师父施了什么法。” 吉祥忙往外边跑,兴高采烈,“不妨事不妨事,我出来便是。” 罗罗拉住他:“走,我有事要与你商量。” 吉祥跟着罗罗一路小跑,笑得开心,“你回去后我们冷清极了,我正在想怎么传信给你呢。” 罗罗闻言回身,羞涩笑道:“你想我了么?” 吉祥点点头,“小蛮也想你了。” 罗罗收了笑,转身又走,“谁说他呀!” 吉祥拉着罗罗道:“不说他可不行,小蛮是我徒儿,我不能娶了媳妇忘了徒儿。” 罗罗暗暗喜道:“你果真要娶我?” 吉祥忙道:“自然是真的,只是师父有些意见,还须费些力气。想是他对莱山有误会。不要紧,这事在我不在他,我跟他多闹几回,他耳根子软,便不能不由着我了。但你也不可以生他气,他是我师父,我已经顶撞过他,便当替你还回去,算是扯平了。还有小蛮,我就这一个徒儿,宝贝得很,你不许嫌弃他。你别看他平时淘气,我的话他是要听的,今后长大了定是……” 罗罗回头:“今后长大了也要跟着我们住么?” 吉祥一愣:“为什么不呢?” “假若我们有孩子了呢?” “孩子?孩子……,孩子又不占多大点地方……。为什么要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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