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子烈轻轻咳嗽一声:「听说你是为了这城里的案子来的?」 巫缄很懂得分寸,这便停下和梁杉柏的叙旧,转过头来对吕子烈说:「是的公子,我会从秦国千里迢迢来到这临淄城,一来是为了找我这位在战乱中失踪的兄弟;第二么,是为了追一只鬼。」 「一只鬼?」吕子烈皱起眉头。 「对,一只罗刹鬼!」 「罗刹……」吕子烈瞳仁骤然一缩。 祝映台也吃了一惊:「你是说,如今在这城里藏着一只罗刹鬼,那只鬼是从秦国跑出来的?」 巫缄轻轻点了点头。 罗刹,是传说之中的地狱第一恶鬼,食人血肉,能飞天,为男者则丑陋狰狞,为女者,却颜必极姝,被称「绝妙者」。这样一只东西,藏在女闾之中,真是再再合适不过! 「今年年初,我追着那罗刹鬼离开秦国,后来不多久发生了秦晋之战,战中,我兄弟他作为庖人,也曾被征召入伍,随军队开拔郑国。」 巫缄的话令祝映台十分诧异,原来梁杉柏过去是个庖人而非仵作,也许是触类旁通的关系,才会令到他解剖国桀的尸体时如此熟练,世上之事,真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等我收到消息的时候,已是崤山之役后,我兄弟他这一去就没再回来……」巫缄说到这里眼神之中露出明显的哀伤,「后来我用卜筮之法算出他……流落极东之处,又算出那只罗刹鬼也来到了此处,所以便一路跋山涉水跟了过来。」 青年说着,却突然话锋一转,面上露出个十分委屈的神情,「这一路上可把我累得够呛!如今战祸连连,魍魉鬼怪妖物何处不在,我等修行之人又往往是它们觊觎的口粮,害得我一刻也不得安宁。这几月来,我一路餐风露宿,吃也吃不饱,睡也睡不好,吃今了苦头。你们不知道,我虽然从小在山里修行,却从未曾露天席地的睡过,人这一生,睡觉的时间占得极长也最是紧要,如若睡得不好,必然影响白日表现,还有,吃也是人生最重要的事之一,想我在秦国之时,最喜欢的菜是烤羊肉和酱牛肉,如果有卤肘子那也是非常妙的……」 吕子烈与梁祝两人目瞪口呆,那边巫缄已经一路跑偏专注絮絮叨叨他的美食心得与旅游心得,吕子烈赶紧打断他的长篇大论说:「你来之前,我们正在讨论这城里的案情。」 巫缄这才委委屈屈又把话绕回来道:「我已经听说了,八月死了个连斐,这个月又死了个国桀,都被人剜了心。」 吕子烈谨慎道:「先生有何高见?」 「我猜,有个同道正在猎杀行尸。」巫缄果断道,「罗刹女最喜欢吃的东西就是人心,被她吃了心的人魂魄无法投入轮回,既不能升天也不能魂归冥府,而是攥在这罗刹鬼的手心里,成了她的帮手……」 「就如同伥鬼?」祝映台问。罗刹鬼这种高级怪物,到了二十一世纪根本是见所未见,宗教信仰式微的社会,修道之人几乎绝迹,怪物的等级似乎也跟着下降了许多。 「是啊,不过比伥鬼更厉害。」 巫缄说着,拿眼睛好好打量了一番祝映台,最后眼神落在他随身携带的罗睺短剑上。罗睺如今并未出鞘,只是静静躺卧在朴实无华的桃木剑鞘之中,在普通人看来毫不显眼,但是巫缄来来回回看了那剑好几遍,眼神犀利,如同一把刀子。 梁杉柏误解了,并且有些不悦了,他挡到祝映台身前,打断了巫缄放肆的打量。 巫缄见了微微一笑说:「我看这位兄弟也应当是我们这一行的,不知师承何处。」 祝映台不防被他这么一问,脱口而出道:「燃阴宫。」说出来了,自己先愣了愣,转而一想,其实倒也没说错,只是这么回答外人是头一遭。燃阴宫是他前世的师门,而他今生还无缘得见。 「燃阴宫?」巫缄皱眉想了想,干脆地回答,「抱歉,没听说过。」 祝映台有些失望,他本还以为巫缄既然是巫族之人,多少应该知道燃阴宫这么处地方,没想到,他竟然也表现得一丝半毫也不知情。联想到这一路上走来,多方询问探查都未曾得到消息,祝映台又再次迷惑起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否到了对的年代。只是,如果年代不对,他又怎么会遇见梁杉柏、上官烈和施久的前世,如果年代对,又为什么无人知晓那燃阴宫?难道是因为他的师门云隐大海深处,未曾踏足中原的缘故? 巫缄又接着道:「罗刹女操纵行尸,便是要靠一样自己的东西来代替她吃掉的那个人的心,这样就建立起了与这个人尸体之间的联系,可以使得那个人如同活人一般生活在阳世之中,而且这样的行尸还会具有罗刹女一定的力量,只是一旦那个连结取消掉,行尸就只是一具普通的僵尸,很容易就被杀了。」 吕子烈想了想,取出了那块死玉给巫缄看:「先生请看看这个。」 巫缄根本没接手,只是扫了一眼道:「臭气熏天,正是这东西。」 攥着玉的吕子烈一下子有些尴尬,他可没有闻出这块死玉上的臭气来,最多只是有一些心理意识上的血腥气。 「我们有两块这样的玉。」祝映台说,「那似乎来自同一件东西,你能看得出这东西是什么吗?」 巫缄这才敲敲桌子,吕子烈赶紧将其中一块玉放在桌上,又让下人拿来了另一块玉。巫缄看了一阵,用袖子蒙着手摆布了一下两块碎玉,果然是可以拼到一起的,虽然边缘也已经磕破了不少,不能完全纹丝密合。巫缄说:「这似乎来自一块玉璜,上面的应该是某种符文。」 祝映台几人面面相觑,巫缄的判断基本和他们没差的。 「先生不认识上头的符文写的是什么吗?」 巫缄又看了一阵,然后摇了摇头:「不认识,也可能是东西太少了,所以还判断不出。」 吕子烈想想对巫缄的实力又有点惴惴了,问:「那么先生对于捕获这个罗刹女有什么想法吗?」 「罗刹女最喜欢人的心脏,所以一定到处寻觅好吃的食量,这就跟我喜欢烤羊肉、酱牛肉、卤肘子一样……」 吕子烈三人脸上顿时露出痛苦神色,还好巫缄没有继续在美食上做文章。 「所以能让她留步的一定是繁华都城中的繁华所在,但凡往酒馆、茶楼声色场所去找,就一定能有所发现,只要能够找出她的藏身所在,我就有办法对付她。」 吕子烈这才算是相信了巫缄大半截,松了口气,开口问:「这么说,先生曾与她交过手?」 巫缄却露出个遗憾笑容:「缘悭一面,基本是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他作殷殷盼望状,「我也十分期待要看看那女中绝妙者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绝色,也许她会爱上我也不一定,这样一切就都能和平解决啦!」 吕子烈咽了口口水,一下子又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把话说下去了。 还是祝映台轻轻咳嗽一声道:「我们正在寻找那名罗刹女所待的女闾,那地方叫做苏门,但是她用法术将那处女闾藏了起来。我们昨夜也曾去闯过,但是失败了。」然后简略地将之前发生的一切复述了一遍。 巫缄思考了一下道:「根据你们所说,那很可能只是个入口,现在你们打草惊蛇,她将入口一开,再去也没用。关键还是要找到「引」,也就是进入那个地方的通行证,只要有了「引」,我打包票,可以从任何一个地方进入那里。」 吕子烈又长长出了口气说:「那么,我们兵分两路吧。一路想法子调查一下这城中的贵胄子弟是否还有如国桀、连斐一般被去了势的行尸,也许他们有「引」;另外一路继续查一下国桀和连斐两人是否有过交集,或许就能知道他们如何与苏门中人结识,以及为何成了那罗刹鬼驱驭的行尸。」 「不,兵分三路比较妥当。」祝映台说,「我们还需要追查桃儿失踪和猎杀行尸的第三方这件事,此外还有那只蛊、那块玉璜,有余力的话都应查一下。」 「那就兵分三路。」吕子烈说,「调查贵胄子弟那件事,自然由我来做……」 「我不认识国桀、连斐,我去查猎杀行尸的第三者还有蛊虫什么的好了,顺便在城里晃晃,毕竟我对罗刹女制造的行尸比你们更熟悉。」巫缄懒洋洋地说,「对了,为了得到消息,你们得介绍我几个人流集中的地方,比如好吃的酒店、饭馆什么的。」一看就是还对吃念念不忘。 梁杉柏看了祝映台一眼:「我们俩去查连斐和国桀的私交。」 巫缄顿时露出不太高兴的样子:「兄弟,我们感情这么好,这许久没见,你竟然不陪我反而陪着别人啊。」 梁杉柏立刻坚定地转头对祝映台说:「我们之间没什么,你看我都已经不记得他了!」 祝映台没介意两人间笑闹般的互动,只是盯着施久,不,应当说是盯着巫缄看,他总觉得这个笑眯眯的巫者心里还隐藏着什么重要讯息,没有告诉他们。 巫缄摸了摸自己的脸,对祝映台露出一个探询的表情:「我长得太帅了吗?」 也亏得祝映台跟施久有过不少接触,脸色丝毫不动地道:「不是,我只是在想……不知道阿柏以前叫什么名字,是怎么样一个人。」 这个问题本来应当是梁杉柏自己问才对,但当事人却不想问这个问题。 梁杉柏并不怎么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在他心里有种害怕和抵抗的情绪,他怕知道了自己的过去就不能再使用「梁杉柏」这个名字,与祝映台的联系也将由此切断,可是此时祝映台已经问出了口,要阻拦也是来不及了。 想不到巫缄看了梁杉柏一眼,张开了嘴却说:「我看人跟以前没什么区别,至于名字嘛,他想不起来就算了,我觉得叫阿柏就挺好的。」 ◇◆◇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一条人影忽然从某间房中窜出,轻手轻脚地摸向外面后,凑到对面第三间屋子的墙根处。别的屋子里都已经熄了灯,只有这间还仍然亮着一星灯火,有个人影正在房中一面泡着热水澡一面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祝映台屏了气息,贴近窗边,观察室内。 巫缄整个人泡在澡盆里,热气氤氲的屋内,昏黄的油灯灯火映亮他白皙清秀的容颜,脸上带着热水蒸出的红晕。 「舒服啊,真舒服……」他感叹着,头上顶着擦身的布巾,惬意地仰脸望向房顶,「老子都好几个月没泡过热水了,这饥寒交迫,上无片瓦遮头,下无立锥之地的日子可算是熬到头了!」他一面自言自语着,一面还将一条腿极其豪放地跷到浴桶边上,显是十分自在。巫缄伸出的是那条左腿,脚踝上的金铃铛便随着他的动作「叮铃」鸣了一声。 祝映台的眼睛亮了一下,他自然不是来偷窥人洗澡的,他的视线全凝注在那只金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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