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寰夫人碰了个软钉子,当然看出牧真心中不甚如意。只不知出了何事居然轮到他给自己摆谱。她心头自然起了疙瘩,但见牧真容光如炬,烧得人眼窝疼。心中又是一凛,也不想另生事端,便作势笑道:“罢了罢了,缘分使然。” 她挥手让一旁随侍的星官分发了最后一重试炼的题目。 三只平平无奇的麂皮套子分别递进三人手中。 动手拆开,是三柄木梳,造型各异。苍厘拿了鱼尾梳,牧真取得凤头梳,白荧舟则是月弓梳。 这回更好,只独独给了个物件,里外什么字也没放。 东寰夫人见他们疑惑,面上由衷生出一抹悦色:“这三柄梳子各有来历,得靠你们自行摸索,找到梳子真正的主人。” 白荧舟瞧瞧看看,回过神来:“好哇,怎么又是我不一样!你两个都是能跳会动的造像,我这又是什么!” 他就非要找不同。 “你这可以追着能跳会动的打。”苍厘随口道,“弓状的梳背可是不多见,你捡到宝了。” “哦,那确实!”白荧舟嘿嘿一笑,“说不定这回我的最好找呢。” “三重试炼轮到老家也算幸运,但题目不会这么简单。”东寰夫人闻声提点,“记得慎重行事,若是与本甸答案不符可要扣大分的。” 苍厘佯装恭敬纳梳入怀,实际压根没往心里去。 因这最后一项任务,他本就没打算完成,只是借东风顺道回去而已。毕竟龙骨全数到手后,等候千年的遗愿落定,这次试炼也就什么都不算了,换言之圣阙可能都要没了。 “本甸乏了,你们带人去扶桑岩。”见他几个收起梳子,东寰夫人再没什么好说,侧首与两名星官嘱托一句,一道光走了。 得,跑这么利索。苍厘可没打算现在下界,这便道:“两位星君,我们能否在此借个光,查阅一下祖洲文献。” 两名星官相视一眼,为首那个道:“卿云窟么?可以。” 白荧舟摆摆手站在原地:“你不如随我回南离岛呢。” 他天倪楼的情报网可不是吃素的。 “你急着回家么。”苍厘道。 “是啊,早完事早回来找姐姐玩儿。”白荧舟迫不及待搓搓手,“那我走啦,回见。” 后首那个星官自然留下,领着白荧舟去了扶桑岩。 只有牧真戳在原地不作声。 还是少了个星官。苍厘就给人递台阶:“圣灵子和哪边顺路呀?” 牧真还没开腔,打东边来了个齐逍,旁若无人招呼道:“你们怎么走?” “你这么快啊。”苍厘想你不会直接在圣阙里用了灵刻破界吧。 “我先来找你。”齐逍神色平静,仿佛在说我特别有数用了也不会被发现。 自从齐逍融了断之刻,整个人行事愈发恣意洒脱,莫名多了一种老牛拉车的自信从容。 苍厘觉得他可太牛气了,回头同那星官道:“多个人一起,不碍事吧。” 这星官长得俊美,性子也很好:“无妨,几位一道随我来吧。” 他们一动,走过三步,后头牧真面如沉水地跟了上来。 行啊,以后也不用问他了。苍厘心中反而一松,还是和以前一样自动跟随但偏要显个眼呗。 等坐进了卿云窟,又只剩他三个的时候,齐逍方才与苍厘比划道:灵刻你放心去弄。万一你打不过,我可以扛正面。卫狁说断克灭,东寰夫人拿着圣者的灭之刻,我正好克她。 好,等下次见到,你先探探她底细。苍厘比划,不过你也得当心,不要被她发现端倪。 没问题,卫狁把灵刻完全藏起来了。齐逍比划,面对面都不会被东寰夫人觉察,但神君说不准。他也是初刻者之一,我得避免和他碰头。 苍厘颔首:我要先去找龙骨柱,走吗? 走。齐逍点头。 苍厘与齐逍这边手势翻飞,牧真只背向而对不兴瞥一眼,还顺手从架子上取了册书来看。 能看得进去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牧真听不见他们密谋,只想他两个八成也结了契约能够私下里传声。只不知为何要多此一举非找个隐蔽处交流,欲盖弥彰的,还不如和与自己传声那般,大庭广众之下更不会教人起疑。 他还想着有的没的,突听苍厘在身后道:“你之前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我想四处转转,你陪我吧。” 牧真转过去,发觉齐逍不见了。 “他去哪儿了。” “他不和我们一道。”苍厘想,因为他是暗桩,你是明牌。
第101章 都依你了 因之前在东甸地图上勾了龙骨柱可能安放的三处位置,此番行走姑且算是有的放矢。 苍厘很快找准了东甸的中轴,顺着轴线往下摸到第一处标记地的时候,柱子没碰见,倒是又将东寰夫人撞个正着。 乏到跑路的东寰夫人不在内帷歇着,却在花道间散步,身边还跟着三个美貌少年谈笑风生。她打远里瞧见牧真两人,唇角笑意有了些不明意味。右首那少年见她脸色,当即呵斥:“两位留步,谁准你们擅入此处?” 东寰夫人笑而不语,可不会放过送上门的出气机会。 牧真却没给她这个机会。也没答那少年的话,只堂正道:“主上先前说过想要臣来此处走动。如今臣来了,主上何以不睦?” 他言辞犀利,神色冷漠,落在对面眼中却怎么都像勾引。 东寰夫人一怔,眼中犹疑皆尽化了,以为牧真是故意寻摸着自己行踪前来讨好的,心中登时舒畅不少。 “好大胆,敢给本甸扣帽子。”她顽笑一句,却是同身边三人介绍道,“你们看,这位威风凛凛的便是圣灵子了。” 那三个少年明显听过牧真大名,这就慌忙交口道“问圣灵子安”。 牧真端正立着,没出一声。 掠过身遭一众惊慌眉眼,东寰夫人目中又流露出一丝饱含厌恶的怜惜:“圣灵子好气派,来本甸做客,不仅空着手,还要顺带吓一吓甸中人。” 她容貌昳丽夺目,明明如太阳般绚然展颜,晴空之下却云匿着一片阴影般的恶寒。 东寰夫人这笑容很轻易地让苍厘想起一个人。 喜欢折人傲骨的人,苍厘认识得不多,最戳心窝子的偏偏就是梦魇般的那个。 安天锦。苍厘默念他的名字,看着面前的东寰夫人更不顺眼了些。 他们都有种让人讨厌的气息。 “主上此言差矣。”苍厘上前一步,不忘行礼,“据君上言,圣灵子肯去哪个甸中走走都算降福。您一甸之主不尽地主之谊,反倒在门口诘难客人,又是何道理?” “你倒是牙尖嘴利。”东寰夫人嗤然一乐,“本甸许久不见这等胆大包天之人,真是有些怀念。你再多说几句?” 苍厘给人威胁惯了,此时言听计从:“主上明明偏爱圣灵子却要人难堪,无非是他不够听话罢了。但听话的是弄臣,是面首,是奴隶。唯独不能是圣灵子。” 东寰夫人眯着眼打量他,半晌却是长叹一气,十分委屈似的:“好歹毒的嘴,又是谁教你在这里大放厥词呢。你们就会欺负本甸宽仁不施惩戒罢了。” 说着她眼中竟真的垂下泪来,好一似玉叶沁露,金枝凝霜,惹得在场几人俱是一怔。三个少年先反应过来,忙不迭将她围住,一个搀袖,一个蘸泪,一个扇风,当真是各司其职,没养一个闲人。 他三个忙里忙外也不敢多话,这么花团锦簇地拥着东寰夫人改了条道,几步走没了影子。 牧真怔到那一团人消失不见,方才道:“你怎么说话的。” “用嘴说的。没看到?”苍厘按了按颈子,“走吧,继续转。” “你还转!”牧真才没那个心情,“刚才还没够啊。” “没事,再遇上了她还得夹着尾巴跑。”苍厘无所畏惧。 “……我还是没想通,你怎么两句话把她骂哭了。” “大概戳中她伤心事了吧。”苍厘耸肩。 “不是,你怎么这么……” “我向来如此。”苍厘道,“圣灵子还没习惯吗?” 这件事上牧真说不过他,索性换了个方向:“我从没听过她行宽政,你当心她害你。” “怎么向来胆大的圣灵子反而小心起来了。”苍厘好笑。心知牧真态度已然恢复正常,“你不走我走了。” 牧真可不能放他一个人在东甸乱走。 循着嶙嶙浅山,葳葳浓木又绕片刻,白隼令的感应愈发强烈,不多时就到了第二处标记地。 龙骨柱果然在此处。 是三位均分啊。苍厘想着便道:“你回避一下,我要搞事了。” 牧真隐隐切齿,却如在北甸那时一般,拧过脸去一眼没看。 苍厘很满意。他布置完毕,锁好了第三枚龙爪,顺手掏出圣阙舆图,将三甸龙骨柱的位置连成一个圆,发觉圆心居然在神君的寝宫前庭。 这位置也太刁钻了。苍厘暗道,就算神君没在里头睡觉,私自摸进寝宫又能用什么借口?拉着牧真随便走走那套肯定说不过去吧。 他又取出昨夜寇驰丽送来的中甸地图,席地看了起来。 这图上密密麻麻勾出行走路线并备着各处守卫巡逻时间,巨细无遗。苍厘比照着算了一遍,若去神君寝宫,再过约莫五个时辰,待得夜色降临便有机可乘。 及与寇驰丽见面时,苍厘留了个心眼问神君近来情况如何。寇驰丽只道她昨儿回来时就不见神君踪影,听人说好像是去玄洲了。也不知那头出了什么大事,居然还要他本尊亲临。 苍厘当时心头就是一紧,没由来地想到神君大概是去查看乌部刑场了。 想着他心中迫切之感愈重,只道不能等今晚上了,一会儿就抓牧真一起去中甸探探情况,合适了就直接下手锁了那最后一爪。 却听左首草丛突生异动。苍厘一把抓起膝上图纸一股脑儿塞进怀里,但见冒出的是齐逍那颗脑袋,登时松一口气,招手示意他过来。 齐逍整个儿从草里钻出,先给一旁伫着的牧真来了个出其不意。 “你……”牧真欲言又止。 齐逍不以为意拨拉头上碎叶:“我说个事。你要听吗?” 苍厘当机立断:“他不听。” 牧真重重“哼”了一声,退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苍厘方才故意出言激东寰夫人,就是看她要怎么使灵刻之力。反正有齐逍暗中保护不愁没命。 但齐逍开口就道:“她身上没那东西。” 苍厘觉得奇怪。东寰明明不是完全契合的初刻者,无法百分百掌控灵刻力量且彻底藏匿灵刻气息,齐逍怎么都探不到她?难道这女人还留着什么招数?看她得到灵刻时那副模样,竟会不把灵刻放在身上? 思索片刻也是无解,只能道:“罢了,你先去北甸领试题。一会儿我去中甸探个风,可能要你支援,随时等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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