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无声对视一眼,牧真由不得嗔怪:“但拜你所赐,计划失败,她还是沦落到沙雅了。” “听你这么说,去沙雅反是对她好。”苍厘淡淡道,“你若不能时刻帮她,便是害她。再在天雍待下去,她的性命属实难保。” “你就不能想点好事?” “我想的好事,是你能在天黑前整理完毕。”苍厘瞧了瞧近在咫尺的悬长石梯,“要是有时间,我还想去山下走走。” 牧真望上一瞬,出乎他意料道:“那我尽快。” 这人动作还真的就快了。他一面登梯,头也不回道:“今天春分,川边夜市有采春会,确实可以去走走。”
第25章 气氛忽然凝重 天刚擦黑的时候,方才家宴上负责张罗的总管亲自来坛下寻牧真。 男人眉头深蹙,沉沉道了句:“出事了。”便示意两个与自己同来。 也算走走。苍厘想,发现是朝着万古塔的方向去时,不由疑惑。 塔出事了? 到地方一看,好嘛,一个人浑身是血地穿在塔顶上,看样子已经死透了。塔檐琉璃角从他心窝子里斜刺出来,做了个无情夺魂钩。这么看过去,那人右手被折成个朝上的姿势,定定指着塔刹宝珠,好似有什么未尽之言亟待出口。 整个场子血腥又怪诞,仿佛远古的活祭进行到一半,满手鲜血的司仪却凭空蒸发了一般。 苍厘凝着那宝珠弧光,似是透过虚空看见云端上一双巨大的眼睛。 “你看,”他悄声同牧真道,“塔尖的珠子是不是变红了。” “嗯?”牧真循声望去,很快收回目光,“看不清……可能是血。” 本来未到开塔之时,周围除了天雍府卫寻常人等皆不得靠近。但这人挂得高,离得远了也能看出蹊跷。这阵子远处已经起了不少人声,都被府卫挡在外围。 牧芸生自塔下而来。她走到近前,眸色不明,“阿真。这件事,我打算交给你处理。” “塔上那是谁?”牧真干巴巴道。 “齐相宇。”牧芸生面上凝重不似作态,目光却游刃有余地将牧真的反应收在眼底。 麻烦了。苍厘早先听过这名字,想这可不是一般人,论明面里的身份地位,天钧堡主独子是能和牧真比肩的。 牧真也愣了一下。他知道牧芸生不会拿这个唬人,沉思片刻,只道,“明白了,交给我吧。” 【你就答应了?】苍厘不由叹气,【这么大个坑,你跳下去之前好歹犹豫一下啊。】 【不会耽误你。开塔之前我能处理好。】牧真一脸倔强。 比起欣赏牧真的信心,苍厘更担心他的脑子。 三天不到的时间,还要做一早上司仪,就算恰巧有人看见是谁杀了齐相宇,事情也不一定能顺利推进下去。 对上这种问题,牧真的脑子未必够用,到时候还得靠自己。苍厘环顾左右,心里开始默默盘算。 此时一名府卫来报,身后跟了一名杨衫少年。来人自称齐修筠,是为少主侍读,想要协助他们做一些工作。 齐修筠年纪同他们仿佛,看着倒是块处理事情的好料。他竭力稳着情绪,简言道,“少主这么挂着也不稳妥,不如先将人放下来。” 牧芸生颔首,“理当如此。” 说完这句,她将一干人扫了一圈。 牧真收到暗示。指尖一动,开始捏诀。 【不要动。】他听到苍厘传声,【你要当凶手吗?】 牧真眉尖一挑,【家主的意思,是问有没有人能把齐相宇取下来。】 【有人,但不是你。】苍厘当即驳道,【这种高度不是随便谁都能上去的,你不要凭空生事。】 牧真稍作迟疑,那头牧芸生已冲跟着来的赤虎使了眼色。老虎纵身而起,肋下生风,踩着夜色与火光小心翼翼把尸体托了下来。 星宿化身,果然天生掌握着飞翔的技艺。 只老虎还在空中徘徊时,不远处生了喧哗。苍厘定睛一看,见那绳索加身给一众人推搡着蹒跚而来的,正是几日不见的齐逍。 齐家前来参加大典的人,基本上都在这里了。 齐修筠见众人如此粗暴行事,也是愣住。不由与为首之人道:“展文兄此举何意?” “不必再啰嗦了,这小子铁定是凶手。”齐展文鼻青脸肿,目露凶光。 原来此事之前,不少人都听见齐相宇约了齐逍在这附近的竹亭见面。齐逍却说自己根本没有赴约,很早就睡下了。 在场诸人都无法为之作证,所以干脆将齐逍揪出被窝绑做凶手,给天雍府送了过来。 苍厘见齐逍一双眼睛明晃晃看自己,当即上前接过绳索,“人我们收下了,大家早些回去歇息吧。” 齐展文未料到对方这般爽快。他牵着绳头的手空了,仍虚虚半握着,没回过味儿来。 “诸位安心,圣灵子刚说了,开塔前一定会给出答复。”苍厘露出一个微笑,看也不看牧真,自个儿带着齐逍拐进哨院的耳房,出手断了他身上的绳索。 “你总能碰上怪事。” 齐逍松松淤紫的手腕,“这件不算,算他罪有应得。” “怎么说,齐相宇之前有干过什么坏事?” “太多了,数不清。” “那就是仇家很多的意思。” “很多。”齐逍沉思,“基本都没来。” “杀人不一定要自己来。”苍厘问,“来了的有哪些?” 齐逍说,“我。” 得。苍厘在心里记上一笔,“你们这少主没了之后,最大的受益者都有谁?” 齐逍又说,“我。” 苍厘恍然,“那不怪他们要绑你。” 齐逍不吭声,脸上也没个表情,但怎么看怎么不服气。 “你没了之后,还有谁能受益吗?” “多了。” “这次来了几个。” “六个,全都是。” 苍厘略一思忖,“你觉得是群体犯案么。” 齐逍想了想,“不太像。” 苍厘点了头,“那你先在天雍府待着吧,当心别被杀了。” 却想这家伙看着命就贼硬,这样的再能给杀掉,也不用费什么力气印证他的身份了。 苍厘几步出得耳房,当即给牧真堵在门上:“你到底想干什么?” “帮你。” 牧真刚被丢出去作了一回扫帚,当然不能信他。蹙着眉尖儿将人上下打量一遍,才道:“问出什么了?” “一点思路。现在看下来比较奇怪的是,凶手的行凶动机和手法不符。齐相宇被杀应该是与人结仇没错。但这种陈尸法却像冲着你们天雍府来的。”苍厘淡淡道,“我问你,他那个指着塔尖的姿势有什么由头么?” 牧真犹豫片刻,“我先前在古书上读到过,好像与许誓愿有关。” “是很久以前通行的一种诅咒,简单易行,老人小孩都会做。”苍厘轻声道,“齐相宇用自己的生命,诅咒进了塔的人都不得好死。” 牧真一噎,“你怎么知道。” 苍厘叹了口气,“这都不清楚,你果然觉得破案是件容易事,对吧。” 牧真撇撇嘴,“究竟如何,我都可以算。” “好,你厉害。”苍厘道,“那你别抖啊。” 他早注意到牧真那副强作镇定的样子,只是之前没打算戳破。现在见人几乎又贴过来,不由有些好笑。 “我没抖。”牧真别过脸,恰对上门外一堆人簇拥着赤虎挤进来,干脆转回头去,咬牙道,“看我作什么!” “看你作笑话。”苍厘毫无同情。 堂屋中早已备好一扇寒玉台。几名府卫手脚麻利,好生将虎驮的尸体摆上去。仵作跟着挽起袖子干活,其他人自觉退避三舍,只苍厘一个站在旁边看得认真。 他注意到齐相宇死状极其凄惨。一张小白脸划得五迷六道,像是给当成了毫无知觉的蜡头块随意篆刻。 不由暗道:伤口这么深,多处皮肉翻花,却没有二次开裂迹象。明显是人失去知觉或彻底死透以后为之。这得和他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会下此等狠手。 却是默默排除了齐逍的嫌疑。想他虽是个话不太多的狠角,与这种手段残忍之辈仍相差甚远。 苍厘跟完了验尸全程。他看着尸体殓入一口檀香棺,想齐相宇体内残余少许迷药,却没有中毒迹象,心脏上的贯穿创口是唯一致死伤。他死了不到一个时辰,确是被人挂上去的。 于是苍厘直言道:“你们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 候在一旁的府卫长肃然禀报:“半个时辰前,天刚落黑。我们照常去塔下巡视,发现齐公子已经挂在上面了。先前塔外一直有人守卫,但并未发现异常。” 又将今日当值安排细细报来。 拎着一个人上塔,在众天雍府卫的眼皮子底下如入无人之境,这凶手的身法确实诡谲。更巧的是,在凶手挂尸期间,一直没有人抬头。 一瞬间苍厘好似抓住了什么关键的问题:“当值表是谁制定的,都有谁知道。” 府卫长一愣,“是我。队里人都知道,尤其是五个领队,都得牢记在心。” 苍厘转问另一边伫着的齐修筠:“这段时间除了齐逍,你们少主身边还有什么可疑的人吗?” 齐修筠压低声音:“少主死前还曾见过一个姑娘,他约齐逍出去正是因为那位姑娘。” 姑娘?苍厘一怔。这与他预想的答案不同,但仍直觉般问了下去。 “什么样的姑娘,方便展开说说么。” 齐修筠点头,将近来发生的事情大致复述了一遍。 原来齐氏一众住在城中最奢华的客栈得意楼,那白姑娘恰与他们投在一处。齐相宇有天晚上在楼中雅间吃饭,不知怎么就将白姑娘看在眼里。白姑娘对谁都冷着脸,天钧少主也不例外。几番搭讪下来,她却生了兴趣,表示齐逍与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假如齐相宇替自己报了仇,她必有重礼答谢。 白姑娘?与齐逍有仇? 苍厘不由得想到了那夜降龙村观里落荒而逃的绯衣人,只道:“齐相宇约齐逍在城外相见,莫非是想杀人?” 齐修筠没出声。 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就是他们断定齐逍行凶的原因。”苍厘了然,“罪名是防卫不当、过失伤人么。” 齐修筠低低叹气:“实际上,我怀疑少主被下蛊了。他不该对一个只见一面的姑娘那样……上心。” 苍厘听着牙咬出的最末两字,似乎明了他的来意:“这个白姑娘现在何处。” “就宿在得意楼南苑的梦华居中。但我来前去敲门时,尚无人应。” “好。”苍厘颔首,转朝牧真道,“圣灵子什么打算。” 牧真给他晾了半宿,一刻没停地从旁盯着他看。正看得入神,不想人忽然转头对自己开了口,忙将眼仰到天上,眼底流光地把夜空中烁烁的星子望了半晌,才倨傲道:“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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