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鹤白笑道:“你叫季鹤白的时候,说得倒是顺畅多了。我的名字让你如此记忆深刻?” 墨明兮仔仔细细盯着这张脸,想在他脸上看出一点嘲讽和揶揄,然而季鹤白对着这只猫却没有这些情绪。 墨明兮差点流畅的说道:“季鹤白……”又生生把你简直无聊这几个字咽了回去。 季鹤白似受宠若惊:“喜欢叫我的名字?” 墨明兮觉得这话若不是对着一只猫说,简直缱绻意味非常,他的魂魄受不了,但又接不上话,下意识道:“季鹤白。”你有完没完。 话只能说一半,墨明兮心中有些抓狂。 季鹤白十分受用:“那你是要在这里修炼了?” 墨明兮听到修炼二字从季鹤白口中说出,头痛继续。要是和他一样的修行,两个月后疯的是谁还真不好定论。 墨明兮深吸一口气,磨磨蹭蹭道:“自己……修、炼。” 季鹤白听到这话没有反驳的意思,也没接他的话。 墨明兮觉得奇怪,他以为季鹤白会迫他也做剑修,没想到接受得如此平静。所以剑修只是对人疯,对猫反倒宽松? 季鹤白突然道:“我要出去一趟,你可以在这里好好想想怎么修炼。” 墨明兮顺水推舟:“去哪?” 季鹤白说:“去送一个人。” 墨明兮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对季鹤白的话几乎只是本能的回应:“送谁?” 问出来他就后悔了。 季鹤白道:“哦对,你倒是没见过他。” 墨明兮心中叹气,无所谓,我照过镜子。 季鹤白理解错了他的意思,转言道:“现在还早,可以带你去看看。” 墨明兮觉得大可不必:“不……用。” 季鹤白挑眉:“今天不看以后可没法看了,我在寒冰之上存了他的几日,肉身不腐,栩栩如生。” 墨明兮冷言冷语道:“不用。” 季鹤白起身整理好下摆的褶皱,道:“你可以帮他挑件沉潭的衣服。” 墨明兮想起季鹤白那些单调乏味的雪灰道袍,忽然觉得自己还是该去:“好。” 季鹤白见它上当,勾起唇角,将猫举到面前:“你或许见他会一见如故。” 墨明兮差点吓得叫起来:“为何?” 季鹤白偏头,眼眸清澈:“我听说猫能见鬼,你一会帮我看看他魂魄在不在那里。” 简直疯魔! 墨明兮没有出声,在心里骂道。
第6章 壶中日月 躺着的墨明兮一身素白道袍,玉质莲冠,神色安详。和他本身的气质一概不符,太素了。季鹤白抱着猫冷眼旁观,没有替他换件外衣的意思。 外头就是凝月潭,来来往往的弟子面色哀伤,泪眼婆娑。 季鹤白道:“墨明兮。” 墨明兮下意识要回应,才意识到季鹤白是在介绍躺着的自己:“哦。” 季鹤白将它举起来,给它一个开阔的视角:“你看看他的魂魄在这里吗?” 墨明兮发现这才是季鹤白的目的,鬼使神差的答道:“在。” 他感到脊背上落下一道视线,令他觉得如芒在背。 季鹤白声音沉沉:“在哪?” 墨明兮:“喵。” 季鹤白:“什么意思?” 墨明兮假装失语:“喵喵喵。” 季鹤白:“是不是他逼你不让你说?” 墨明兮无言以对:“是。” 季鹤白顿了顿,问了个怪问题:“你们猫真的吃魂魄吗?” 墨明兮:“……” 季鹤白玩笑道:“我很想留下他,给你吃了不正好。” 季鹤白说这话的时候,眼波流转,神色哀凄,如果墨明兮真的是只猫,他就被这表象骗了。事实上他想起来,问剑台上他被证道之时,季鹤白笑了。墨明兮心道:分明是巴不得我魂魄痛苦。 他跳出季鹤白的怀抱,洞外便是凝月潭。 潭边不断有人送来莲灯,传音鸟在潭上散作悼词,纷纷扬扬的落在水面上。法会还没开始,倒是先热闹起来。 墨明兮扬起猫头看着纷扬的纸片,看得十分清楚。有的回忆往事,有的感念情谊。落款的名字他是一个也不认识,好像他这一死,不仅誉满天下,还四海皆盟。 一只猫蹲在潭边,显得格外突兀。但弟子们都绕过他来来回回的布置,反而不像为人时那样被打扰。 他的视线被季鹤白的手挡住,那只修长的手在空中随意抓住一张。阅过之后,将那纸张散为尘灰,冷冷道:“纸上写的都是假的,你要是感兴趣,我和你说说他。” 墨明兮:“喵。” 季鹤白声音渺渺,事不关己:“此人及其烦人,修行之中问题众多,喜欢装神弄鬼,故弄玄虚。你可学不得。” 墨明兮:“……” 季鹤白:“他这个人喜欢和别人通书信,往往一写便是一大堆。门派的传音灵鸟都给他浪费大半。” 墨明兮:“喵。” 他确实有这个习惯,虽然做了掌门,墨明兮却不喜欢和生人交流。但换做纸笔,只看词句他轻易就能判断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人可以演出正直、狡猾或者事不关己,可是写出来的字确不会骗人。 季鹤白听见这声猫叫,愉悦道:“怎么?他在听?” 墨明兮缓缓道:“没有。他走了。” 季鹤白捧住一盏莲灯,扔进水里,不以为意:“总之他是个怪人。你以后别学他。” 巳时,玉华宗再次鸣钟。 季鹤白将猫送回剑阁后立刻离开了,墨明兮小睡片刻,被这钟鸣惊醒。 耳边传来天道的声音:“我以为你会想夺回原身。” 墨明兮有礼道:“倒也不必劳烦天道大费周折,若是能回原身,我又怎会在这里。” 还有三刻,他就要寒泉销骨了。 天道以一种格外开恩的语调道:“要不我让你魂魄能被季鹤白看到,你可以吓他一吓?” 墨明兮本想拒绝,可梦里季鹤白不屑的样子浮上心头:“我……也行。” …… 季鹤白坐在祈玄道尽头,身负长剑,遥望寒潭,墨明兮悄悄靠近。 季鹤白头也不回,询问道:“玉磬还是帝钟?” “铙钹如何?”墨明兮走到他身边,这缕魂魄似乎得了天道的加持,看起来风光无限,暂时让他忘记了魂魄和猫身那些让人烦忧的事情。 季鹤白看见他并没有多少吃惊,不悲不喜:“墨明兮,舍得现身了?” 墨明兮也坐下来:“你在梦中唤我,看你太过可怜” 季鹤白看着他玄色的鹤氅:“那你可以滚了。” 墨明兮指了指远处的云舟,不怀好意的回应季鹤白目光:“你看,他们来了。” 季鹤白轻蔑道:“怎么?他们和你很熟?” 墨明兮笑容温润,拿起木槌子在手上把玩:“不熟。所以你见了他们小心言辞。” 墨明兮一面担忧季鹤白将他的东西说给就给,一方面又觉得他若是来一个揍一个,来两个揍一双也是下策。 季鹤白看着墨明兮手上那把木槌,懒懒道:“准备上我的身替我摆平?” 墨明兮佯装叹气:“不了,我怕把你害死,搅得我轮回路上不安宁。” 季鹤白有些狂妄:“他们还能如何?安排我的死活不成?” 墨明兮心道:我是怕你到时候要安排他们死活。 季鹤白支着头,好像在认真思考:“那我学学你那高深莫测,算筹批命的样子?一会我就手持长剑,剑锋批命。” 墨明兮被他噎住,他知道季鹤白从来不参与门派中事,从前是师父,后来是他墨明兮。不知道季鹤白一开始行使掌门职位,变得这样莽撞。 季鹤白问道:“所以到底有什么东西,你一天到晚算来算去?” 墨明兮眼神动了动,木槌在玉磬上敲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实话实说,大多数时候我什么都没算。” 季鹤白一时冲动,说起话来和这庄重的衣服极为不搭:“衍天大术难道是装疯卖傻,好让人觉得你深不可测,以此心生惧怕?” 墨明兮继续叮叮敲了两下,看傻子一样看着季鹤白,煞有介事的说:“是啊,我又打不过他们。” 季鹤白心绪翻涌,深呼吸一口气:“墨明兮,你别太离谱!” 墨明兮不再气他,半遮半掩的解释道:“衍天大术是道,法修是本。我舍本逐末,如何打得过。” 季鹤白一手抓住玉磬,将墨明兮的木槌夺了过来。墨明兮本来也握不住,只是将它悬浮,季鹤白轻而易举拿在手上,从祈玄道扔了下去:“怎么?你留得残魂就是想和我论道的?” 墨明兮看着他,手指一点玉磬,似乎以魂魄击响了两声。摇头道:“我是来好言提醒的。” 季鹤白将那玉磬也扔了下去,说:“那你还是快滚吧。” 墨明兮非但不滚,没了玉磬,他点了点季鹤白的佩剑:“准备为我舞剑?” 季鹤白微微扬头看他:“你不满意?” 墨明兮知足一笑,敷衍道:“满意。壶中日月剑,人人仰望,如何不满意?” 季鹤白挪了挪,离墨明兮远了点:“送送你那把剑,多可怜,一把好剑没落到个好人手里。” “我算不得好人?”墨明兮抬脚踩在季鹤白刚坐过的地方,换了个话题:“我也确实用不着来,看这样子你也没有良心,不会吃那些人往日旧情,道门相济的把戏,把我的算筹交出去。” 墨明兮看着云舟微微蹙眉:“暂时他们也不能群起攻之,将你打个半死。是我多虑了。” 季鹤白听这不着边际的话,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墨明兮没回答,问了个跳脱的问题:“你对灵骨什么看法?” 季鹤白不解:“你要把灵骨送我?” 墨明兮皱眉:“这不好笑。” 季鹤白像是想到了什么,颇为爽朗的笑个不停,好一会儿才有点癫狂的道:“我要你灵骨做什么?拿来铸剑?”他的视线落在墨明兮露出的手腕上:“铸剑得找美人骨吧。” 墨明兮扯了扯袖子,平静说:“你别胡言乱语,” 季鹤白目光移到他的脸上,颇有些探寻意味道:“莫不是算到我被美人骨诱惑?放心,我虽不入无情道,但也不是这样的人。” 墨明兮被季鹤白的思路折服,坐直身子,觉得有必要拉回他的思维:“我的意思算筹不要交出去,但你也别太偏激。” 季鹤白想了想,似陷入两难之地:“指指点点,要不你上我身来亲自处理?” 季鹤白话语轻佻,但墨明兮却感到一股寒意。他凝视着远方,灰蓝色的眸子里好像雪山崩落。墨明兮从未见过他这样,却觉得很熟悉。心想或许是自己没有留意,季鹤白从往年哪一刻起,早就慢慢变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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